炼狱之下

    炼狱的大漠，一眼望不到头。大漠的风卷着尘，尘土扑打在依篱的粗布裳上，像是夜半的雨声，打在残荷上那般寂寥。

    依篱也没觉得空气中纷飞的尘埃呛人，只是坐在土屋屋顶上，抬眼呆呆的望着月亮。月亮于炼狱，就像是一汪清水；于依篱，弥足珍贵。这是她在炼狱的第四十七年，月亮是她唯一的情感寄托。

    依篱扯了扯嘴角，长发在风中飘，略施小法，变了一个白玉盏，与月对饮。

    还没喝两口，谪仙就来了，像是从月亮上奔来的。谪仙轻轻落到依篱身旁，站在屋顶上，缓缓开口，“你挺熬得住寂寞。”

    依篱没有看她一眼，把玉盏丢下房脊，“之前尚煌不也在这儿待了五十年没疯吗？”

    谪仙轻蔑地笑了，语气里尽是嘲讽和戏弄，“陶篱娘娘最得意的才女，仙界难遇的才女，竟然为了那样的一桩小事，宁愿在这儿忍受五十年的风沙和寂寞。”

    “并不寂寞，你不是常来笑我吗？”依篱冷冷地瞟她，又牢牢盯住她，这谪仙真是一副小人嘴脸，“都说你们这些看犯人的谪仙最是烦人，果然如此，没来由得坏了我的兴致。”

    谪仙收起脸上的嘲弄味道，仿佛回归了本职，“我来也就是为了一件事。今日，华涟为了你，可是得罪了上神，上神正在云顶殿大发雷霆呢。”

    依篱冷漠的脸上有了情绪，“上神究竟是何反应？”

    “第一次见他对储君发这样的火呢。”谪仙又恢复了幸灾乐祸的嘴脸。能挑起依篱的情绪，她自然是开心的。

    依篱看着她，心里很是担心华涟的处境，只能放平声音，“你帮我去转告上神，我要回云顶见他一面。”

    “就知道为了华涟，你什么代价都肯付。”谪仙抛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华涟冒冒失失去找上神，想必是想保她早日离开炼狱，如今看来，上神并不答应。如果依篱真要离开受刑之地去见上神，回来以后还要多服三年的刑期，可不止是五十年服满就够了的。但是依篱知道自己根本不在乎这多出来的三年。反倒是华涟的事情，她很紧张。

    云顶

    谪仙恭恭敬敬地奉手走入大殿，和炼狱那个刻薄的看管者判若两人。

    上神自是坐在高位上，“你找我所为何事？”

    “依篱祈见。”

    “谪仙，你也越发大胆了，与犯人通风报信，把云顶的事情告诉依篱，这是你的职责吗？”上神语气里的愠怒自是藏不住。

    “知错。”谪仙慌忙下跪，“依篱祈见。”

    “知道了，叫她择日就上来。”上神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谪仙马上行礼离开。

    依篱几乎是没收拾什么，驾着轻云就上了云顶，直奔云顶殿而去。

    路上遇上了辉盈。辉盈正采茶，赶忙拦下了依篱，“你怎么回来了？”

    “我听闻华涟为我求情的事，怎么待得住？”依篱退后了一步，“你离我远些，我这粗布衣裳，可有些年头了。别脏了你的长裙。”

    “我能嫌弃你？”辉盈拉过依篱，轻声道，“你去见了上神，可别说什么过激的，你这另外三年都已经搭进去了，别再让自己受苦了。”

    “多虑了，我知晓。”依篱对上她满是忧虑的目光，拜别了辉盈，直奔大殿。

    云顶殿华丽依旧，莹白的柱子是上好的萤石筑成，两侧对称，直冲屋顶。石柱上是雄伟壮观的盘龙，盘龙脚踏祥云。顶上是深蓝色的苍穹，嵌着金黄的星辰。

    依篱无暇顾及，只是跪下行礼，看着坐在高位的上神。

    “谪仙与你通风报信害你多加三年之事，确是她的过失。”上神没有寒暄，反倒开门见山。

    “囚人无话可辩，只想为华涟说两句。”依篱跪在地上，低眉顺眼，与49年前那个飞扬跋扈的才女判若两人。

    “你倒懂规矩了。”上神语气里很是欣慰。

    “难免该成长些。”依篱道。

    “不必为华涟担心，她是我的仙娥，又是我的妻子后仙所出，将来位列储君，我不会罚她什么。你安心回炼狱去完成你的刑期，谪仙不会再来挑逗你。”上神道，目光微微颤抖。

    “是。”依篱看着地面起身。

    “先别走。”上神叫住她，“49年前的事，你在炼狱想得如何了？”

    “是我偏激了，既然夜影执意来骚扰挑逗挖苦我，我言语相向便可，不必大打出手。”依篱的目光抬起，看向上神。

    “夜影在处事方面很是圆滑，所以没罚她什么。但是人事方面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成不了大器，何况她一心扑在这些为人处世的琐碎小事上，更加令人惋惜。我不想浪费你这53年，希望你正式刑满之日，能像今日这样令我刮目相看。”上神道，目光虽然深邃，却满含期待和怜爱。

    “囚人叩拜。”依篱行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