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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论剑

    “沈傲?”

    “真的是你!”

    沈傲在典狱长的带领下,艰难的到达了最底层的地牢。

    两人碰面,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沈侍郎怎么又帮北齐做起了事?莫不是高羽那老家伙,已经作古了?”

    “劳你挂念,义父身体康健。”

    沈傲此刻无意与他逞口舌之辩,转头对典狱长说道:“卸了他的噬骨钉,开了他的镣铐。”

    典狱长不敢怠慢,片刻之间便解开了他身上所有束缚。

    “此乃龟息散,服用之后三个时辰内,你会脉搏气息全无,在下自会带你出去。”

    龙墨轩接过他手里的药丸,一把吞如口中。

    齐王若要杀他,只怕他此刻,早就是后山乱葬岗里的一堆白骨了。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王爷有令,他脱身之后,由你带回府上,待他恢复元气,便让他前往雍凉。”公叔髦看着抬出来的“尸首”说道。

    “山高路远,沈侍郎还是即刻启程吧。”

    “多谢公叔将军助力,在下铭记于心。”沈傲虽作揖为礼,可这言语之间却是毫不客气。

    黄昏之下,一辆马车迎着夕阳疾驰而去,太阳会再次升起,江湖剑道也将翻开新的篇章。

    “典狱长。”

    “将军。”

    “这里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啊。”

    “今.......今天,今天什么也没发生,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为何地牢底层,少了一名犯人?”

    “那犯人偶染恶疾,暴毙而亡,此乃牢中常有之事。”

    “暴毙而亡?尸首何在?”

    “尸.......尸首?哦,此疾感染极强,下官怕感染其他犯人,因此下令将尸首焚化了。”

    “今日之事,若是外漏半个字,那间地牢,就是你的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典狱长此刻,已是心胆俱丧,浑身哆哆嗦嗦如同筛糠一般,连牙齿都止不住的打颤。

    不敢想象,公叔髦走后,这里的犯人,又会受到怎样惨绝人寰的酷刑。

    夤夜时分,齐王独自一人,掌灯夜读。

    忽然一个黑影闪过,停在了他的窗边。

    “王爷。”

    “你回来啦。”

    “果不出王爷所料,沈傲与南阳确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江怀之敢把女儿托付他,这可不是一般的关系。看来他对老爷子,也不是真心以待。”

    “属下已放出风去,龙墨轩重出江湖。

    “哼,看来江湖上,风云又起啊。”齐王看着说着话,手里那本早已发黄的书本却是一刻也没放下。

    “这件事,你做的漂亮,下一番计划开始之前,你先休息吧。”

    “多谢王爷,属下告退。”

    “哼,高羽,这局棋,你说在不在你的掌握之中。”齐王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久久的不曾散去。

    司州,莱阳王朝的都城所在。

    此处的繁华与富贵,从来都是天下读书人,渴求与奢望的。

    寻常百姓,若是有机会看上一眼,也会觉得不枉此生。

    你看那:

    酒肆阁楼,红砖绿瓦

    当铺钱庄,日进斗金

    文人墨客,吟诗作对

    歌姬舞女,夜夜笙歌。

    往来行人,或苍迈、或风雅、或清新,或世故,一张张脸谱,书写着千人千面的人世间。

    就连那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吆喝之声,也是声如洪钟,韵味十足。

    如此繁华的都市,谁又能想象,治下的百姓时常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悲惨日子?

    上阳坊,这里是京城官员官邸的聚集地。

    沈傲身为莱阳王朝的中书侍郎,三品大员,也算的上位极人臣的身份。

    他的官邸,便是在这都城之中也算得上独树一帜。

    整个沈府四进四出的院子,布局规整,端方有序。

    飞檐青瓦,盘结交错,曲折回旋,精致雅韵又不失沉稳大气。

    过了二门的小穿堂,上了中庭的游廊,眼前豁然开朗,处处皆是雕梁画栋,珍花异草。

    另有那曲水蜿蜒的小溪,涓涓流淌。

    花园之中,轻松翠柏,雅量高致;寒梅簇簇,芳香扑鼻;青竹挺立,傲然于世。

    清风徐徐,总不免让人心旷神怡。

    正堂之中,云顶作画,檀木为梁。水晶做灯罩,珍珠变门帘。

    地铺白玉,金沙填缝,便是赤足而行,也只觉温润无比,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宛如步步生玉莲一般。

    如此奢华的府邸,竟还只是三品京官所有。那四大王爷的府邸,其奢华程度,更是令人不敢想象。

    沈傲的书房后,还一处空旷的后花园。

    远远望去,除了一些寻常花草,两张石桌,也并无什么特别的装饰。

    清晨的阳光徐徐升起,一个飒爽的身姿,迎着初升的太阳执剑而舞。

    你看那剑法:

    时而翩若惊鸿,时而宛如蛟龙。阴柔与霸道于一体,攻守之间相得益彰,进退之时井然有序,毫无破绽可言。

    看那舞剑的男子,时年三十八岁,身长八尺有余,姿颜雄伟。远远望去,飘飘然似有几分神仙之姿,倒是让人不胜叹羡。

    而这男子,正是半月前重获自由的剑神龙墨轩。

    此时的他,刮去胡须,洗去尘埃,换上一身淡蓝色的丝绸长衫,如今这番样貌,才配得上他剑神之名。

    束缚他十二的噬骨钉已除,再也没有那稍动真气,便腐骨噬心的痛苦,一时之间说不出的畅快感觉。

    这些年来他未曾动剑,陡然一上手,不自觉间,已和手中长剑融为一体。

    心无旁骛的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躲在一旁的沈傲。

    突然间,只见他随手挥出一道剑气,那石桌咔嚓一声,断做两截。

    沈傲看在心里,心中暗自窃喜。

    十二年来,他的实力依然让人惊叹。

    “这么久了,还不肯现身吗?”

    以他的实力,怎会不知道旁边有人偷看,只是未点破罢了。

    “好剑法。剑神元气还未恢复,尚有如此实力,刚才这一剑,当世估计没有几人,能够抵挡。”沈傲话语间的惊叹,溢于言表。

    沈傲又如何知道,如今他的实力,只有巅峰时期的三成不到。

    方才这一剑,若不是依仗手中名剑之利,要斩断石桌只怕也是妄想。

    “我不需要奉承。”龙墨轩挽了个剑花,将剑倒提在背后。

    “剑神实力,江湖人尽皆知,如何算是奉承?”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久闻剑神,千杯不醉,今日略备薄酒,算是为您洗尘。”

    说话间,好酒好菜便以上桌。

    “请。”

    龙墨轩还剑入鞘,大摇大摆的坐到石凳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这好酒的名声,江湖人尽皆知,可又有几人知道,原来的他却是滴酒不沾。

    “早就听闻,剑神实力登临剑道之境,今日一见所言非虚。”沈傲一边为他斟酒,一边说道。

    “剑道?你说何为剑道?”这一问让沈傲措手不及。

    剑道这两字说说容易,但是每个人的理解又不尽相同。

    自道祖立道,千百年来,追求剑道之人犹如繁星点点,汗牛充栋。

    但是真正彻悟剑道的,也就文圣和巨子两人而已。

    道祖虽已明道,但道祖认为“兵者不祥之器”不肯用剑。也引得后世之人感慨,“道祖悟道不出剑,剑道万古如长夜。”

    “夫剑者,百兵之君子也,君子不重伤。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此为剑道之不外传也。”

    “庄子曾言,剑分三等,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沈傲虽未学过剑术,但毕竟学富五车,引庄子名篇《说剑》与龙墨轩坐而论道。

    “剑分三等?天子、诸侯、庶人?”龙墨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全然没有寻常论道之时该有的礼仪。

    “请问沈侍郎,何为天子之剑?”

    “所谓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出,九合诸侯,天下归服。”

    “何为诸侯之剑?”

    “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杰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出,如雷霆万钧,四海之内,无不宾服。”

    “那庶人之剑又为何?”

    “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

    沈傲不愧为经学博士,洋洋洒洒之间,将庄子名篇娓娓道来。

    龙墨轩听他如此高谈阔论,放下酒碗缓缓说道:“庄子将剑分三为等,虽明理,却不通情。”

    此言一出,沈傲也是大吃一惊。千百年来,有谁敢说庄子不同人情?

    “天子也好,诸侯也罢,均只是以剑求利,以剑夺权。剑在他们手中,只是争夺权利的工具而已。”

    他一连饮了三碗酒,这才缓缓的说道。

    “只有庶人,才会以剑求义,以剑换情。古时专诸,豫让,荆轲,聂政皆是以剑求义的先例。学剑者,是当诚与剑,还是当诚于人?”

    “文圣认为剑道当诚于人,以人的仁爱之心驱动剑,方为仁者之剑,无敌世间。巨子则认为剑道当诚于剑,手中之剑轻易不出,出则正人间正气,兼爱平生。”

    “当年儒墨之辩,不仅是思想碰撞,也是剑道的讨论。只可惜这两大显学,谁也没能说服谁,致使剑道至今不明,教后世学剑者难窥其妙。”

    龙墨轩一番话,将剑道两大学派说的清清楚楚。

    有他这样的剑客存在,江湖剑道不古,必会万古长青。

    沈傲也为他这番话深深折服,原以为他一介江湖剑客,不识四书五经六艺,哪里还能有什么高谈阔论?

    却万没想到,看起来一介江湖草莽,学识竟也如此渊博。

    “剑神所言,令我获益匪浅。没想到江湖之中,武学之道,竟也如此深邃。”沈傲此话由心而发,确实佩服之至。

    “圣人之道,允文允武,从不孤立,武学之道亦是如此。习武之人不读书,不悟道,终不过莽夫之勇也。”

    龙墨轩话到此处,眼神之间突然深邃了起来。猛的抓起酒坛,咕哆咕哆的猛灌起来。

    任凭酒水遍地流淌,打湿衣衫。

    “江湖儿女,果然豪爽!”

    沈傲看着他这番吃相,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一刻,这两人像是多年老友小酌,丝毫没有隔阂。

    “你打算何时让我回雍凉?”

    “此去雍凉千里之遥,如今天气渐凉,且容在下准备准备,三日之后,便送剑神启程。”

    沈傲双手端起酒碗,对他敬了一碗酒。

    “这几日,还请剑神好生休息,在下先行一步。”

    沈傲抱拳拱手,做江湖之礼,便领着一众侍从离去。

    还未行至中庭,府上的管家便匆匆赶来。

    “大人,太傅召大人急去。”

    “何事如此着急?”

    “卑职不知,来人只说此事万急,请大人即刻前往。”

    “备马,我即刻前往,此事绝不可对外人道。”

    “卑职明白。”

    太傅高羽,莱阳老祖高欢的堂弟,其辈分极高,便是如今莱阳的皇帝,还得称其一声祖父

    作为老一辈的皇室成员,如今还活跃在朝堂之上的,仅剩他一人而已。

    沈傲本是个不第秀才,辗转流落至京师,被太傅府的管家看中,收留他在府中做了主簿。

    虽说只是专管登记造册的刀笔小吏,但其励志不久居人下,一直在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

    十五年前太傅府突遭巨大变故,内有奸细,外有围攻。

    危机时刻,沈傲展现出了自己非凡的智谋,利用反间计帮助高羽转危为安。

    高羽深感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便破格收其为义子,更靠着在朝廷的威望为其在中书省谋的一个侍郎职位。

    若非事态万急,高羽绝不会遣人唤他过府商议,他来不及细想,快马加鞭,往太傅府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