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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久闭门户终开启 少年巧戏老金蟾

    得志院里人忙碌,落魄府中狗清闲。

    斜风急雨梧桐落,危墙之下有少年。

    巳时,骤雨初歇,郄然从母亲房中出来,神色忧郁。方才他与母亲提议,要重开府门,光明正大面对世人。母亲再三劝阻,郄然据理力争,好不巧言善辩。可出了门,突然要着手落实之时,心中却踌躇起来。

    饶是如此,郄然依旧唤来众家丁,道:

    “家父入狱已有十日,城中产业无人主持,我们府中上下也闹得人心惶惶。然而古语有云,源洁则流清,形端则影直。我郄家既然没做过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因此我决定替父亲做主,重新敞开门户,让城中百姓都看见我郄府的清白。

    “只是,凡事有利有弊,这其中的弊端必须向各位详细说明。

    “其一,城主府中风向尚且不明朗,随时都有闯门抓人的可能。

    “其二,此事与飞鸿府脱不开干系,因此需时刻当心巡街的士兵。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即便是将各位拿去杀了,我等也不一定能在城主面前分辩清楚。

    “其三,此举意在自证清白,救回老爷,切不可再生事端,落人把柄。否则功亏一篑,郄府危矣。

    “诸位,承蒙诸位多年来的不离不弃,郄然替父亲谢过诸位了。现在,若有人心生去意,尽可与我说。我叫账房将工钱结了,再附送白银十两,尽早还家便是。”

    说罢,郄然突然跪下,重重叩首在地。众人见状,连忙上去搀扶。

    家丁中,有忠心耿耿,效命已久的,便留了下来;有心怀去意,但又无处投奔的,也留了下来;余下还有三五个,领了钱逃命去了。

    走廊里,郄母看着郄然的背影,眼含热泪,喃喃道:“老爷,我们的然儿长大了。”

    诸事已备,郄府大门终于在众人凝重的目光中开启,许久不见天日的府邸,终于迎来了新风。

    郄然回到房中,对躺在床上的李鹤一说:“鹤一,我做到了!”

    李鹤一看到郄然发红的眼眶和脸颊,笑道:“公子跟自家仆人说话,还会紧张到脸红么?”

    郄然深吸一口气,道:“比被先生问问题还要紧张。”

    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一连重复了四五次,直到打了个水嗝才肯罢休。

    “你的身子好些了么?”郄然问。

    李鹤一道:“托公子的福,能睡到这么软的床,感觉好多了。”

    郄然闻言若有所思,“等爹爹出来了,我请他给你单独至一间房,也弄一张软床。”

    李鹤一道:“那怎么使得,公子,如今我是下人,不是你家的宾客。”

    郄然道:“爹爹不是答应了要赏赐你吗?”

    李鹤一这才想起来那日作文一事,他说道:“涓埃之功罢了,配不上什么奖赏。”

    郄然道:“那给你在书房里单独置一张床呢?”

    李鹤一道:“那倒可以,旁人见了也不至于心生妒忌。”

    郄然把头一昂,学父亲那样沉着嗓子道:“那还不快谢过本少爷?”

    李鹤一嘻笑道:“多谢少爷恩赐。”

    玩笑过后,郄然正色道:“鹤一,如今我已经按你的计划,敞开府门了。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呢?”

    李鹤一也正色道:“不瞒公子,我如今也有些技穷。从那日老爷突然被抓走开始,那个谋士的所作所为就一直很令我费解。他出的主意,表面上看是为了帮助无影飞鸿对付老爷,可实际上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无影飞鸿扣上了陷害同僚的帽子。

    “他先是让无影飞鸿污蔑老爷,此后就该循序渐进,多花些时日在城主耳边吹风。可他却突然出了个下策,派人抓了城主的公子,想借此嫁祸老爷。若是老爷在城主面前明言是遭人陷害,城主岂会想不到与那无影飞鸿有关?

    “接着我被无影飞鸿抓回府中,他先是让无影飞鸿放了我,然后又逼我吃了有毒的糕点才肯让我走。我料定他先是认为我杀不得,杀了会被公子抓住把柄。后来被我巧言欺骗,一时心中失了方寸,才决定要取我性命。

    “身为谋士,自然知道计谋反复无常,必然于自家主公不利,他却依然要这样做。我猜他并非是要陷害老爷,而是要陷害无影飞鸿,亦或者,他想一石二鸟……”

    “那我们干脆把他抓起来,押到城主面前,城主英明神武,一定能明辨是非!”郄然愤然道。

    李鹤一道:“不急,我们郄府如今刚刚恢复生气,先观察一下城里的风声。”

    “好,就听你的。”

    待到府中用过午膳,郄然与李鹤一一同走出门外,郄母担心他们的安全,更怕李鹤一又领着郄然乱来,于是派了两个练家子跟在身后。众人一齐到西市大街上去了。

    果真是许久没出过门,四人看啥都觉得热闹。郄然最感兴趣的,自然是天工作坊,于是便领着众人奔那儿去。

    作坊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簧道具,但大多数都是等比例缩小的模型。诸如猪狗牛马、花鸟虫鱼,还有工农器具和各式建筑。比较稀有的,便是一些特殊的天工兵器,表面上看去平平无奇,实则内藏玄机。

    郄然一进门,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

    “郄公子,许久不见,您近来可好?”

    郄然并不理他,心说这人明知故问。他走到里面,从墙上取下一柄剑,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只见那剑由寒铁打造,通体银白,身长三尺,柄长六寸,柄上嵌有一颗红玉,正是机关所在。只是具体有何作用,还得试了才知道。

    小二道:“郄公子好眼力,这是近几日才从蜀州进来的新货。”

    郄然挑了挑眉,说:“蜀州来的货,想必是上品喽?”

    “那是自然,蜀中的卧龙阁可是天下第一天工阁。”

    郄然把剑递给李鹤一,李鹤一刚接过剑,小二就说道:“公子,小心伤着!”

    不是他过于谨慎,实在是李鹤一长得跟那剑一般高,谁见了都心惊,就连一旁的两个保镖也捏了一把汗。

    李鹤一将剑拿在手中,也端详了一番,又还到了郄然手中。

    郄然问:“如何?”

    李鹤一道:“名家出手,自然是好的。公子不妨问问小二哥,能否试试此剑。”

    哪里需要郄然开口,小二当即就答应了,连掌柜的也不通报,领着一干人等就往后院去了。

    后院宽敞,正适合舞刀弄枪。

    郄然正欲一试,那保镖却开口了。

    “少爷,要不还是让我来吧,免得伤着您。”

    郄然心知他俩奉了母亲的命,自然是要护着他的安危,所以也不恼怒,但也并未理睬。

    郄然站到院中,李鹤一也站到旁边。李鹤一从怀中取出一颗银珠,施巧劲一甩,银珠变成一根一尺长的细剑,剑柄则藏在李鹤一手中。店小二见了,心中赞叹不已。那两个保镖更是目瞪口呆,同在一个房间住了数日,竟不知道李鹤一身上有这种宝物。

    “公子,开始吧。”

    话音一落,双剑交锋,一招一式只为试剑。

    那长刃,锋芒毕露,剑走龙蛇。冷森森银光寒人胆,明晃晃长虹断生念。

    那短兵,若隐若现,回风拂柳。轻飘飘春燕戏彩蝶,软绵绵秋雨弄残花。

    好剑法!屈伸若双虹贯日,回转如二龙戏珠,双剑合璧向天笑,问世间谁主沉浮!

    李鹤一道:“公子,可将机关一试。”

    郄然拇指一动,红玉扭转,只见那剑身由白变红,如同淬火一般。双剑再次交锋,李鹤一手中细剑当即被灼出一道焦痕!

    二人息了剑法,收了兵器。

    郄然赞道:“好剑!果然好剑!比爹爹送我的,好上十倍!”

    店小二急忙满脸堆笑,上前问道:“郄公子,可是看上了?”

    郄然点了点头,脸上的喜欢丝毫没有掩饰。随即又看了看李鹤一的表情,似乎想从那张小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李鹤一却只是笑着观赏院中景物,并没有理会他。

    于是郄然问道:“鹤一,你觉得此剑如何?”

    李鹤一回过头来,道:“公子,你就不怕回去了挨夫人的骂?第一天主持家事,就出来挥霍,说出去不怕旁人笑话?”

    郄然脸色一变,恍然间如梦初醒,才想起家中如今的境况。虽是心中有千般不舍,他还是把剑还到了店小二手中。

    四人正欲往外走,店小二喊到,“郄公子且慢,我家掌柜有话要跟您说。”

    郄然回过头,问:“何事?”

    店小二道:“请您到大堂上歇息片刻,我家掌柜马上就来。”说罢急急忙忙往外面铺子去了。

    铺子里,掌柜的正在招呼客人,小二走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掌柜的,郄公子来了,还带来了一件天工技术高超的宝贝,您见了一定喜欢。”

    掌柜嘴唇一动,轻声道:“什么宝贝?”

    小二道:“他身旁童子手上有一颗银珠,抖一抖,就成了一把剑。”

    掌柜闻言两眼放光,搪塞过眼前的客人之后,三步并作两步,随小二往里面走去。

    来到后院大堂,见郄然坐在里面,旁边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身旁站着一个三尺来高的童子。

    掌柜走上前,施了礼,笑道:“都怪小二办事不力,不早告诉我郄公子光临,招待不周,恕罪恕罪。”

    郄然正要开口,李鹤一却偷偷扯了扯他的衣摆,郄然会意,于是沉默不语。

    掌柜见郄然不说话,便开口道:“郄公子,敢问您身旁的小公子是何人?”

    郄然道:“他是我家兄长的私生子,名叫郄玄。”

    李鹤一倒是没什么表现,身后那两个壮汉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心说这李鹤一原来是这种来头,难怪少爷对他甚是喜爱。

    掌柜闻言,连忙对李鹤一施礼,又呵斥小二,叫他搬了一张椅子给李鹤一坐。

    “小公子真是玲珑俊俏,果然有郄大圣的风姿啊。”

    这一番奉承,郄然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鹤一也回道:“掌柜的精明强干,店中来客络绎不绝,真是令人佩服。”

    掌柜一听这话,更是对李鹤一刮目相看,认定了此人就是传说中那位覆海大圣的亲儿子。

    掌柜道:“小公子,我听说你手中有一件宝贝,可否借来一观?”

    李鹤一扮作天真模样,问:“什么宝贝呀?我没有呀。”

    小二解释道:“就是那颗银珠。”

    李鹤一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是它呀。那是我爹爹就给我护身的,不能给你。”

    掌柜笑得满脸褶子,道:“只是看看,看完还还给你。”

    李鹤一奶声奶气的说道:“那好吧,只看一眼哦,多看一眼小心会出事哦。”随即掏出了那颗银珠,递给了掌柜。

    掌柜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了一番,只觉得是颗做工粗糙的珠子罢了。小二提醒他,要抖一抖,于是他便抖了一抖。

    这不抖不要紧,一抖吓了一跳,那剑身嗖的一下伸出,险些戳中他的眼睛。吓得他手忙脚乱,将李鹤一的细剑掉在了地上。

    李鹤一见状,立马跑上去抢回了自己的宝剑,又轻轻一抖,变回银珠,放到了怀中。他鼓着腮帮子跑向郄然,把头躲在了郄然怀里,只留下半张脸,故意让掌柜和小二看清他生气的表情。郄然也顺势用手护住李鹤一,装出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掌柜见状当即慌了神,同时也惊叹那银珠内藏的天工技术果然世间罕有,若是能得到它,往后他的生意就不愁了!

    “小公子,别生气,别生气,都怪我不好。我那店里的东西,小公子若是有喜欢的,尽管拿去,就当是给您赔礼道歉!”

    掌柜的说这话时,几乎是快哭出来了。何至于此?那可是覆海大圣的亲儿子,是小太岁,比那城主家的公子还要金贵,谁敢惹他?

    李鹤一闻言,立刻哭闹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要回家!”

    郄然哄着他,道:“好好好,叔叔这就带你回去,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

    二人作势就要往外走,掌柜的瞬间急红了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心说这可摊上大事了。

    “郄公子饶命,郄公子,小人绝对是无心之失啊,郄公子可千万不要告诉大圣爷,否则小人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呀!”

    郄然见掌柜的都吓得瑟瑟发抖了,真的快憋不住笑了。

    李鹤一在他耳边低声道:“公子,可以找他要剑了。”

    郄然随即装模作样的说道:“我是可以不说,可我侄儿年纪尚小,我能管得住他的嘴?”

    掌柜的道:“俗话说童言无忌,玄公子年幼,只要郄公子在大圣爷面前替小的说说情,想来大圣爷心胸宽广,不会怪罪小人的。”

    郄然道:“也罢,我方才也看到了,你的确是无心之失,我倒是愿意替你美言几句。只是我与家兄多年未见,我也不知道他如今的脾气,实在是有些为难。”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心说这郄然什么时候变得同他父亲一样狡猾了?于是他起身偷偷问小二,“郄公子方才可有相中的?”

    小二举起手中的宝剑,道:“郄公子相中了刚从卧龙阁送来的火云剑。”

    那小二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脊背一阵发凉,目光不自觉地对上了李鹤一的双眼。只一瞬间,那滔天的杀气险些当场将他吓死,连半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掌柜接过火云剑,双手奉上,郄然一见宝剑到手,顿时眉开眼笑。

    “那就多谢掌柜了,我一定在兄长面前多说你的好话。”

    说完,在掌柜的连声感谢中,率众人扬长而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小二才战战兢兢地说:“掌柜的,那好像不是郄大圣的儿子。方才我听他称郄然为公子,郄然则喊他鹤一。”

    掌柜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娘的怎么不早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