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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成都:云开月明

    所以,放手吧,就算现在不放手,未来我们越陷越深,出不去了,就不像如今这般还能互道一声珍重便可一笑而过。

    我所要的不过是一个结局,祈求了十二年的结局,我不贪心。

    一点都不贪心。

    李世默还保持着刚才被若昭拉开抚在她背上一只手的姿势,却不知是烛火飘摇吝啬予他一点光芒的缘故,整张脸蒙上一层颓唐的灰色。他转开目光,看向屋中深浅不一的阴影,笑亦是凄恻的。

    “那我问你,打个比方,若你遇上心仪之人,难道你不想与他白头偕老相伴一生么?”

    他言辞恳切而语气缓缓,仿佛当真是在和她讨论一个学术或者时局问题一般。唯有连君父之讳都忘了避开的拙劣,暴露了他此刻急于争辩以至于心绪不宁的状态。

    想啊,做梦都想,发疯地想。

    可是我能怎么办?

    她有时候想,或许是她上辈子拯救了全世界才在今生遇上这如若彩虹的斯人,又或许是她前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才让她陷在这般感情与礼法的困境中动弹不得举步维艰,挣扎至死。

    若昭再叹。

    “你跟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亦语重心长言辞恳切,“如果巴蜀之事顺利,你背靠的就是整个剑南道数十万军力,东宫之位指日可待,更遑论宣政殿之上……”

    “所以?”

    所以你不可能只守着一个人,更不被允许把心放在我这儿。

    若昭迟疑的刹那,李世默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你累了,我们不讨论了。睡吧,我陪你。”

    “世默……”

    “那我累了,我想睡。你陪我。”

    这样的聊天确实无法进行下去,他们都不知从哪一个关口开始忽然把话头引向十万八千里之外。若昭木木地打量了一下正房里屋中的一张床榻,想起来一个更加令人头痛的问题。

    “怎么睡?”

    昨夜醉酒是个意外,他们俩挤在一张榻上,今夜总不可能还是那般。

    李世默像是早有准备,“我去耳房那边搬铺盖枕头,地上凉,你睡上面,我睡地上。”

    若昭恍然间被抱上那方窄窄的床榻,眼见得他去耳房收拾了一床被褥铺在塌边的地上,复而转身进去抱来一个枕头。

    窗外月华霜重,羞见枕衾鸳凤。他抱着一个枕头微微垂眸,一步一步踏着斜白的月光走到她的面前。

    面容似玉又更像月光——若昭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比喻都用滥了,还是不能描摹此刻他的温润沉凝。唯有手中抱着的那只殷红缎面的枕头,牵扯出关于枕头丝丝旖旎的遐想,和他周身的气质截然相反。

    听着牛皮皂靴的厚底在地面蹭过轻微的摩擦声,她整个人的脸又开始泛红。

    “怎么了?”李世默抱膝坐在地砖的床褥之上,和往常每一次长谈一样,目光相平,视线相接。

    “我……”若昭恍惚片刻,她总不能说刚刚想到的都是些什么吧。脑中飞速旋转之际,突然想起来她今夜本来迫切想知道的事。

    “你之前是不是说阿澜姐,找到了?”

    李世默也才突然想起来,便把凌风对他说的话,包括如何遇见雪澜、雪澜和谁在一起,遭遇了什么等等,一五一十对她说了一遍。

    若昭却越听越吃惊,刚刚的绮思一下子飞到九霄云外,讶异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光芒愈渐明亮,眼中愈渐神采奕奕顾盼神飞。

    “你说谁?阿澜姐和孤鸾在一起?那个人是阿澜姐的妹夫?”

    李世默不明所以地点头。

    若昭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秦岭剑宗的孤鸾?”

    “是啊。你认识?”

    电光火石之间,若昭已经将之前所有的蛛丝马迹连缀成线,许多看似毫无关联的细节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早已抱定打持久战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柳暗花明来得如此之快。一时间她竟泫然欲泣,眼中亮晶晶的光芒愈发盛大而灿烂。

    “我知道了,关于雪晴的事我全部知道了!”

    刚刚还在与她争执的李世默此时也笑吟吟地看着她。他虽不明白她究竟想通了什么,只是那副神色飞扬的脸就足以让他心动不已已至无法转移开视线。

    眼中有星河,人间极致璀璨的星河。

    若昭突然抓住李世默的肩膀,兴奋地摇晃道:“世默你太棒了,你说对了,你的感觉完全没有问题,雪晴失踪,确实与公孙枭毫无关系。

    “而且我也明白了雪晴为什么要说自己的仇人是公孙枭。

    “我都明白了。”

    “嗯,我就知道你可以。”李世默专注地盯着她眸中的光彩,一句旁的话也不多说,只想把这眼底的明亮多看两眼,贪婪地多看两眼。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见见这个孤鸾。世默你能联系到他吗?”

    “孤鸾不一定可以,但凌风可以,我明晚在别院放个记号,他看见之后会过来的。”

    “那就好,”若昭逐渐归于冷静,那双泛起粼粼波光的眸子亦逐渐冷却如深水寒潭,“等等,暂时先不用,我想先见见虞让,他在益州四处查访差不多也有一个多月了,我需要听听他刺探到的东西再做决定。”

    “好。”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甚至可以比想象中更早地回到长安。”

    “好。”

    若昭注意到旁边这人光顾着抱膝盯着她,便也无奈娇嗔一句。

    “好什么呀?”

    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嘛?

    “你成竹在胸,难道不好嘛?”

    “你……”

    若昭竟噎了半晌,李世默趁此空气凝滞的片刻,握住她那只放在他肩膀的手,轻轻塞回被子里。

    “想通了就暂不必伤神,今夜先睡,明日听你一一道来可好?”

    “哦。”若昭面朝里慢慢躺下睡去,取下发簪之后她长发如瀑,发梢的丝丝缕缕顺着床榻漫溢下来。

    李世默双肘枕着脑袋躺在地上,一偏头便看见漫下的长发,恍惚间想起她昨日躺在榻上微眯着双眼,乌发四散,面色潮红。

    肤白、唇红、发墨,强烈到极致的色彩反差。

    那画面是诱人的,连带散在榻边的乌发也是诱人的,垂落在他眼前,顺着这发梢一路向上便可触及她的脸她的眸。

    无声的邀请。在他眼里。

    月光清亮,照得发梢微微泛白,似拂了霜一般染上清寒之意。他伸手,试图融化凝在她发梢的碎冰。不知是他的指节按奈不住,还是她发梢如丝如缕缠住了他的心?

    他正欲凝神抚上落在他眼前的发丝,那乌瀑却突然一转,取而代之的是若昭伏在榻边露出一张小脸。

    唬得他赶紧把手收进被子里。

    “世默。”

    “嗯?”

    偷香差点被抓住,李世默感觉后背冒出了涔涔的湿意。

    若昭却完全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却趴在床榻上冲他嫣然一笑。

    “忘了对你说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