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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成都:一摊浑水(下)

    也不是和稀泥,相比较谁带谁出去这个他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他确实更关心这件事,毕竟牵扯到若昭的安危。

    “这还用说,肯定是天师道的人呗。”

    一言不发的公孙致远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冒了个头。

    他从舒舒服服窝着的主院里出来,就是冲着公孙致和带宣王殿下的女人出去遇到天师道的袭击,他好从中作梗,借天师道生事。

    天师道,那可是他们兄弟间的死结。

    公孙枭问:“是北天师道,还是南天师道的余孽?”

    “当然是南天师道咯,”公孙致远再一次阴阳怪气地插嘴道,“致和可是率兵灭了南天师道,这样天大的功勋,总会被那些乱党余孽忌恨的吧?”

    公孙致和跪在地上皱皱眉头,才把总在耳边叨叨不停的声音隔绝。他声音有点冷,冷中又带点难耐的火气。

    “不知,只看见来者身上有刺青,可以确定是天师道的人。”

    “你看看你,万幸节度使府兵就在附近,否则以你一人之力,怎敌得过那些暴徒?”

    今日公孙致和与若昭在鬼街遇袭,天师道的人虽不多,但来势汹汹,大有闹出人命的架势。说来很巧——不知是巧还是不巧,节度使府兵就在附近,听到动静后纷纷从小巷中鱼贯而出,才助公孙致和消灭这群匪徒。

    当然不巧,在场人都心知肚明,那些节度使府兵都是公孙枭暗派跟过去的。

    因为心知肚明,公孙致远这句话无人应答。

    空气都仿佛陷入诡异的沉默,而就在此刻,李世默清冷疏淡的声音骤然响起。

    他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是含着笑的,也不知道这带笑的言辞,这次是如何给人一种毫无表情的感觉。

    “既然确定是天师道的人,那么本王就要找公孙老将军要个说法了。”

    李世默顿了顿,“天师道暴徒横行巴蜀,公孙小将军战功卓著,平息了南天师道叛乱。可北天师道威势依旧不减,竟敢在成都城,在节度使府眼皮子底下撒野。公孙老将军难道还要作壁上观么?”

    公孙枭眉峰微挑,似乎在权衡李世默这句话的真假。可看到他还不肯松开抱着怀中女人的手,又想到今天那个什么小熙姑娘确实遭遇天师道歹人袭击,宣王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要严惩天师道,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太理所应当了,逻辑顺得让他都有些不安。

    可正着想反着想都没什么破绽,公孙枭权衡再三,终是顺着李世默把话说下去。

    “杜师爷,传令下去,加强成都城四门的巡查。鉴于此时情况特殊,除节度使上下诸将诸兵之外,过往行人商旅,如刀、剑、弓弩之类的兵器,皆不予带入成都城。违令者,当以附逆罪论处。”

    李世默回敬公孙枭以挑眉,“就这些?”

    “不够?”

    李世默看着他笑,不说话。

    公孙枭权衡良久,才字斟句酌缓缓道:

    “传令,调集目前尚在益州的剑南军,开赴新繁、新都一线,以备不测。”

    新繁、新都皆是益州北部紧邻彭州、汉州的县邑。如此一来,等于剑南道节度使府率先对北方天师道亮出了长刀,足以牵扯整个巴蜀北部局势为之一震。

    “既然公孙老将军有这样剿匪的决心,本王就放心了。”

    李世默揉揉怀中女子的鬓发,松开环抱她的双手去推轮椅——就在刚刚,他之所以逼着公孙枭下达这样的指令,是因为有些零零碎碎的想法,在他脑中最终连成一条贯通的线。他大概猜出来今天若昭究竟在布一个怎样的局。而他现在急于向怀中这个女人求证。

    很急。

    “今日小熙受了些惊吓,本王先带着她回去歇息了。还望公孙老将军能履行适才的承诺,对得起剑南道节度使一职。”

    公孙枭目送那两人的背影消弭在愈渐深沉的夜色中。半晌,他转过身,看着依旧趴伏在地上的公孙致和。他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已经许久,身上的斑斑血迹已经基本上凝固,凝成了一块块绛色的污斑。

    公孙枭的目光和言语难得一并软下来。

    “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致和,真的是那个叫小熙的请你带她出府的?”

    公孙致和趴在地上不说话,他还在权衡如何取一折中之法。他若说一声是,那他为何不顾父命带着一个被软禁的女人出府?他若说一声不是,那就是他主动带着小熙出去的——

    这就更说不清了。

    他权衡之后的迟疑,让公孙枭柔软的眼神刹那间复归清明,清冷透彻如冰。

    察觉到整个厅中的气氛骤然冷下来,公孙致和霍地抬头,对上父亲那双极少对他温和的眼神,他一时的慌乱无以复加,满肚子里搜罗能应付的词句把这面上的尴尬应付过去。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宕开一笔。

    “父亲,有件事您不觉得很奇怪吗?天师道的人为什么总不放过那个叫小熙的人?在同尘客栈也是,今日城北鬼街也是,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之前宣王殿下和北天师道人有过节吗?”

    “你确定那些人是冲着小熙去的,而不是你?”

    不确定。

    公孙致和至今不确定那些纹有刺青的人,到底是北天师道,还是被他消灭的南天师道余孽?

    又是一个说不清的事。

    他再一次沉默,也就在这沉默的空隙间,公孙致远一旁幸灾乐祸的声音再一次不合时宜的响起。

    “致和,你就实话实说嘛?都是自家人,有什么是父亲不能原谅你的呢?”

    “罢了罢了,你们俩都退下吧。”听了兄弟俩这么多年的吵吵闹闹明争暗斗,公孙枭早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今日骤然再一次听起来,致远的得理不让,他觉得吵。致和的无端沉默——

    更是吵得他有些头痛。

    他一步一步慢慢踱出正厅,流云虽散,月色已残,地上的月光已经稀薄浅淡到乌青。

    对于他的身后事,公孙枭其实心里早有打算。作为巴蜀之主,作为一个父亲,他必须权衡这两个身份的矛盾,必须在这两个儿子之间做一个妥善的平衡。

    虽然对每个儿子并不能称之为公平,因为能力与地位有差,绝对的公平就是对现有局势的不公平。

    公孙致远为主而公孙致和为将,致和尚有一命可活。

    而公孙致和为主致远为将,致远,只怕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春日的夜晚地上是不会结霜的,公孙枭一脚一脚踩在地上,却仿佛听见疏疏落落的碎冰声。

    公孙枭发觉身后有人的时候,杜师爷已经站在那儿很久了。

    “有事?”

    “大人既然觉得有些不妥,为何不……换一个人选?”

    当着主君的面议论立何人的大事,非常不妥。不过公孙枭并无恼意,杜师爷跟了他这么些年,忠心耿耿,老人的面子总要照拂。是为巩固人心。

    “你今儿个倒是替公孙致和说话。”

    杜师爷用力搓着手讪笑,“钦差和二公子之间,小的自然向着二公子说话。至于大人和二公子之间,小的肯定向着您说话。”

    公孙枭负手嗤笑,心情放松了不少,见他站在自己身后良久,想是有要事要说。

    “怎么,还有要事禀报?”

    杜师爷一个劲儿地点头,他环顾周围无人才敢凑上来,就差凑到公孙枭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讳莫如深道:

    “小的听说,有人看见,这次天师道袭击的人中,有……杜宇杜将军。”

    这个名字让公孙枭心头一颤。

    “谁?”

    “杜宇,杜将军。”

    “你听谁说的?”

    “今日大人暗中派去跟踪公孙二公子和小熙姑娘的府兵回来说的。说有个蒙面袭击二公子车驾的人中,身形特别像征南将军杜宇。您知道,很早我们就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杜宇和天师道的人有些不清不楚,这次只怕是……”

    杜师爷话没有说完,留下一半让让公孙枭自己想。

    作为执掌巴蜀长达二十一年的土皇帝,片刻的讶异之后,公孙枭又恢复了往常的运筹帷幄,像这二十一年以来,甚至更远的处理每一次危机一般,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有些事情我们也该准备起来了。公孙嘉禾。”

    说到这个名字,他顿了顿,眸中逐渐染上诡诈的神色。

    “之前商量的事,可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