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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龙门:醉酒(下)

    “嫂子你说呀!”

    萧岄侧身又探了过来,整个人因醉酒而烧得通红。她的手指灼热地冒着细细的汗,握在若昭的手腕上皆是冰凉。

    “不会。”

    “嫂子!”

    若昭也注视着她,淡声道:“阿岄,你既然要问我一句心里话,我不骗你,从来都不骗你。所以我只能说,不会。”

    萧岄不依不饶,“那你喜欢我大哥么?”

    “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你不骗我,所以就是不喜欢咯。”

    若昭苦笑,在这种问题上,萧岄总是很聪明。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大哥那个脾气,估计没人能喜欢。”萧岄像个小孩子一般跌坐在软塌上絮絮叨叨,“我知道的,你嫁给大哥,不过是陛下以显荣宠,也不过是陛下想给嫂子找个安定的归宿。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自由了,你是长公主,你想嫁给谁都可以。”

    萧岄轻轻晃着她的手,像祈求。

    “这样,你也不会喜欢我二哥吗?”

    不会。

    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我哥那么好,而且嫂子你也知道吧,他喜欢你。”

    过了许多年,萧岄方才觉得自己过分迟钝。如今她断断续续回忆,蓦地想起五年前,大概是隆平七年十二月的时候,萧岚给远在秦岭剑宗的她寄了一封家书。信上说,他偶遇一女子,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加起来都有意思,两人交谈也甚为投契,改天一定娶回来给她当嫂子。不过她腿脚不是很方便,问萧岄介不介意。

    她没当回事,含混回了封——

    二哥你喜欢就好。

    今时今地把所有事串起来,才知道那封家书见证了某段阴差阳错的巧合。

    那个女子确实成了她嫂子,不过是大嫂。

    萧岄抱住若昭的一只胳膊,枕在她的臂弯里。

    “我生来就不得父亲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母亲也没有多见过几面,就一个人躲到佛堂里再也不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小时候被人欺负,我大哥生性冷漠,只有二哥帮我。”

    听萧岚说过,若昭应了声。

    “是因为萧岩的事么?”

    萧岄霍地一声坐起来,睁大了眼看她。

    “你知道?”

    若昭轻轻点头。

    萧岄又枕了下去,仰首看天,又像是在看若昭。

    “估计细节你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萧岩很得父亲的喜欢,或者说是庇护。他聪明,会装可怜。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他母亲被查出来是西突厥的奸细,父亲为了保住他的仕途,当天下着雪,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我那时才知道,石头能有多硬呢,人心才是啊。”

    “所以你离家出走,去了秦岭剑宗?”

    “是,我哥带我偷偷跑的。”

    萧岄伸出手,在指缝里窥见漫天星河——不过没看见,霜重雾深的冬夜,被手指分割成几片。

    “嫂子,你去过秦岭剑宗么?”

    她自问自答道:“师父与世隔绝,不收官宦人家子弟。我和我哥就跪在门口求他,答应他七年之内不可离开,不会以武功剑法干涉朝政。最后我师父心软被他说动了,说是为表心诚,让我们从山脚上跪上来。

    “五千多级台阶,我哥当年十三岁,就这么背着我,一步一跪,走了整整一天,跪上去的。”

    萧岄咧开嘴笑了,“嫂子你知道不,跪上去之后他人就不行了,还是师门内的师兄们给他处理的伤。回家之后我父亲,知道他私自带我逃跑,又是一顿毒打。”

    想想也是,萧岚重义,从若昭还未认识他之前就知道了。所以她才会制造一场偶遇,与他杯酒结知己。

    而萧岄重情,相府家的大小姐,年纪轻轻便离家上山,苦修剑术。若非特殊的遭遇,便是家庭不幸。所以只要待她足够好,也能有所收获。

    至于萧靖,掌握兰陵萧氏数百年望族的命运,如同掌舵一艘航行在暴风狂狼中的百年巨轮。他必然以萧家的利益为至上,凭着最理性最功利的态度沉浮宦海。同理,只要对萧家有利,只要她给得起,就能为己所用。

    这是她很多年以前,为了利用萧府而定下的计划。

    那时年少,总以为事事皆在自己的算计之中。如今在尘世中辗转煎熬数年,周身皆是牵绊,才知人情是债——

    一借一贷,抽身太难。

    “所以,嫂子,你真的没有考虑过再嫁么?”萧岄抱紧了她的胳膊,“就算你和我大哥是一场联姻,嫁给二哥也一样。一样于我们家是荣宠,我们萧家一样能予你庇护。虽然我二哥现在无功无名,但你只要同意,他也是愿意博一个功名的。

    “而且,”她苦笑,“我生平愿望不多,我只想你和我哥好好的。我哥一定会待你很好的,你放心,真的。”

    我知道。

    若昭从不怀疑萧岚的用心,甚至因为燕姨娘的事,她更相信萧岚面对这类问题的慎重。

    所以她的回答,也很慎重。

    “阿岄,这对云渊来说,不公平,也没必要。就算出了如今这件事,想嫁给萧岚,真心待他好的人,依旧能从萧府排到长安城外。而我并非钟情于他,不值得。”

    更何况,我能不能享常人之寿,都是个问题。

    “嫂子!”萧岄瞪着眼看她,迷迷糊糊,而又眸间盈盈清亮,“感情的事,不是用值不值得衡量的。”

    若昭从地上抄起那一坛子酒,递到她面前,“算了,我陪你喝酒吧。”

    “喝就喝。”

    二话不说,又是咕噜咕噜一大口,清亮的酒液溅得满脸都是。

    “我……”

    萧岄噎了一半,从软塌上一跃而起,满脸涨红,一口接一口地喘着气。

    “你,你等着,我先去如厕,回来再喝。”

    萧岄一走,若昭只觉整个人被抽空了般难受。十一月的夜风穿过漏风的斗篷,就像穿过她被反复刮削研磨干净的皮囊,连着她的骨头磨得都是疼的。

    她向着院子外扬声。

    “歌儿,你在院子外头吧。你们家小姐喝醉了,去扶她休息吧。”

    这种难受感一直持续到她回到宣王府。第二天清晨一回那方小院子,她倒头便睡得昏天黑地。

    睡梦中,柔淑宫外桃花飘落的影,明月楼下闪烁跃动的灯,连同她未曾见过的,塞外的雪,北国的风,秦岭主峰太白山上的苍松,都成了索命的冤魂,一根根将她越捆越紧,在她的梦境里交织缠绕。

    李世默守在屋外急得团团打转。

    因为福延坊的薛珩府上传来消息说——

    那个污点证人,薛琀,想见见宣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