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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春猎:一册旧书

    等待的时光总是格外漫长。日影在初春时间清隽而暄暖,缓缓打窗外移过胜似闲庭信步。

    陛下始终端坐在上位,一如既往叫人看不清神情。萧贵妃倚得稳稳当当,时不时端起茶杯,显得格外悠然自得。

    唯一慌乱的是秦妃,她站在下方站坐皆不是,一会儿瞅瞅萧贵妃,一会儿抬眼偷偷瞟向陛下。大抵是觉得自己小动作太多不正常,忙低头沉下起来,摆出一副异常沉笃的模样。

    太医院的东西好说,草药之流,既能救人又能杀人,向来是管得严格,进出太医院和宫城皆受严格管控。没想到真叫人查出了蛛丝马迹——

    秦妃这些日子心神不宁,近三个月都在太医院开了灯芯草。

    换个渠道都不知道,还走明面上太医院的账。这种宫斗,也太没意思了。

    萧贵妃靠在椅背上,轻嗤了一声,琉璃般尖细的指甲一下一下磕在扶手上。

    紧接着是长春宫传来的消息,说是在秦妃娘娘的寝殿里,发现了一本医书,应该是秦妃私习医术的明证。

    行了。大功告成。

    萧贵妃半躺着眯眼想。

    根据惯例,接下来应该是秦妃跪在地上哭天抢地辩解这一切都是巧合,然后陛下再满不耐烦地给个罚俸或是禁足的处罚。她在宫里快十四年,相似的场景在宫里的每一个角落翻来覆去上演,闭着眼都能猜出结局。

    索然无味。

    她累了,也该功成身退跟李若昭有个交代。

    事实上也确实如萧贵妃所想。当所有的证据摆在秦妃与陛下面前时,一脸慈眉善目的女人终于绷不住脸上沉笃的表情,号哭声不断,一声一声如枯树枝头乌鸦的呕哑嘲哳,撕扯着嗓子哭诉自己有多么无辜多么冤枉。

    “不是的,陛下,这本书,是贤妃娘娘给臣妾的!”

    宁妃苏芷兰?

    一个消失在宫中几个月之久的名字再一次被提及,更何况事关宣王李世默,萧贵妃骤然睁开眼看向一步步爬向陛下的女人。

    “陛下,是真的。既已至此,臣妾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臣妾这些年一直遭到太后与恭定皇后的打压,心生怨恨,便暗中向贤妃姐姐示好。贤妃姐姐待臣妾很好,还暗中拉扯臣妾一把。不然皇后薨逝,丽妃倒台,怎么唯有臣妾好端端地独活。”

    秦妃一再叩首道。

    “两年前,世诤身子骨抱恙,好多太医来看也不见好转,臣妾苦思不得,便向贤妃姐姐求助。她博览群书,将这书中的古方荐给臣妾,这书便在臣妾手中多年。贤妃姐姐临终前,曾嘱托臣妾,说……”

    好家伙,还真讹上了苏芷兰。苏芷兰怎生的如此不开眼,偏偏找了这么个白眼狼。

    萧贵妃放下茶盏一声脆响,“啪”的一下在秦妃耳旁一炸。

    “话说一半不想说便吞回去,支支吾吾装腔作势给谁看?”

    秦妃又抬眼偷偷瞟向陛下,得了陛下允准的暗示才颤颤巍巍地开口。

    “她说,宣王殿下好事将近,趁着陛下认可众臣拥戴,要早做打算……”

    编的话心虚,她怯怯地指了指那本搜到的医书。

    “她还说,有什么方子,都写在书里了。”

    呸!

    苏芷兰要真这么狠心,还轮得上沈青绾秦忱之流在眼前蹦跶。

    心中虽起起伏伏,脸上却惯常冷若冰霜。萧贵妃眸色一沉,背靠阳光,脸上阴影浓重。

    “陛下,也容臣妾问秦妃一句话。”

    得了首肯,萧贵妃翘足看着面前跪着的女人。

    “这书有落款题跋吗?”

    捧着书上呈至陛下面前的小厮摇摇头,“没有。”

    “那就是了。”

    她巧笑,一身霁蓝色熠熠生辉。

    “你怎么就能一口咬定,这就是宁妃的呢?据我所知,宁妃家学极好,藏书万册,像她这样的人,手中藏书不该没有题跋印章之类的标记。”

    心虚是写在脸上的,秦妃声音扬起来,气却先虚了下去。

    “可这书,就是贤妃姐姐的。陛下,这真的是秦妃的,陛下将清泉宫的采葛采艾唤来,便知道这一定是贤妃姐姐的书。”

    “苏芷兰。”

    陛下对秦妃的哭诉置若罔闻,眼睛微眯,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窗外日色。

    “她倒是个妙人儿。琴棋书画,诗酒茶花,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但都知晓一二。你既然说她的藏书皆有题跋印章——”

    陛下扬声唤来候在门口的小厮。

    “去取,在清泉宫找本苏芷兰的书,拿来对比就知道了。”

    “陛下!”

    果不其然还是叩首加哭,萧贵妃撇开眸子懒得去听秦妃的哭诉。

    “就算没有题跋,也不能证明这本书就不是她的。万一,万一贤妃姐姐是忘了呢?”

    门口小厮闻声步入室内,倒不全为了领命,实在是有要事通传。

    “陛下,御史大夫陈瑜民说有要事回禀,在门外请求觐见。”

    于是等到陈瑜民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副,微妙至极的场景。

    “这……”

    他偷偷抬眼环顾四周,萧贵妃还是一动不动靠在椅背上,秦妃已叫人扶起来坐在另一边。便摆出一副不意冒犯非礼勿视的拘谨神情,忙拜道:

    “诸位娘娘也在,臣来的不是时候,臣告退。”

    “来得正是时候。”

    皇帝陛下胳膊肘撑在桌案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过五关斩六将从科举中考出来的臣僚。

    “陈爱卿,你也是个读书人。你说,要判断一本书是不是某个人的,有哪些方法和证据呢?”

    问题虽奇,权当是经义策问,陈瑜民答:

    “一般来说,题跋、落款、印章,这类写了名字的,是最直接的证据。万一没有这些东西,对比批注的用字用语的习惯,以及,避讳,也可作为旁证。”

    真像探讨学问一般,皇帝又问。

    “字迹呢?不可用作旁证?”

    皇上问什么陈瑜民就答什么,他在下面恭恭敬敬像只垂了穗的麦子。

    “一个人的笔迹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时间的变化有所改变,除非笔迹一模一样可做旁证,如果不一样,也不能证明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