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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春猎:内耗不绝

    “我记得陛下在宫中的时候你来我这儿,这还是第一次。”

    萧贵妃永远倨傲,霁蓝色的袍子神采奕奕。她整个人宛如一尊冰雕,由着手边的无衣剥核桃的声音窸窸窣窣。

    “怎么了?不是你说我保持中立在陛下面前我们最好不联系?如今却不避讳了?真打算拉我下水?”

    若昭并无调笑的心思,场面上的笑意未达眼底,心思似乎飘在云端。

    “这些日子宫里可还安宁?”

    萧贵妃一脸看傻子的模样看着若昭。

    那就是事儿不少。若昭换了个说法。

    “秦妃和端王闹出了什么事?”

    “秦忱和李世诤都是个有野心但没脑子的主儿,想等着李世默回来之前害死陛下,便在陛下每日的药里多加了灯芯草。”

    “灯芯草?”

    若昭的关注点放在了最后三个字上。

    忽念及陛下当时听到她的指控,最先关注的也是这三个字,萧贵妃意识到别有蹊跷,话锋也随之一转。

    “灯芯草怎么了?”

    “没事。”

    若昭嘴角浮在天际的笑像是终于牵扯了心绪,露出一个极可悲又嘲弄的神色。

    “只是,天道好轮回啊!”

    神神叨叨的。萧贵妃默默腹诽。

    她也不是个好打听的人,不愿说就算了。那日事情复杂,她便顺着大意解释了一下。自己本意是陷害,结果歪打正着抓到了秦妃的把戏,陈瑜民前来救场,秦妃的配合却无意间暴露了陈瑜民伪造证据的事实。

    若昭默不作声地听完,最后极其不可思议地抬眸。

    “就这?”

    她觉得好笑。

    “但凡你们中的一个人稍微动点脑子都不会是这个局面。秦妃这药下的糊涂,你这陷害得也属实粗糙,陈瑜民稍稍使点把戏你就被反将一军,要不是世谚最后出现地得当秦妃又太蠢无药可救,到头来平白污了宁妃娘娘的清白。”

    李若昭一脸痛心疾首。

    “我把后宫交给你,你到底行不行?”

    还好意思说我,你折腾了这几年,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世默劝回来了吗?

    东宫势在必得了吗?

    现在这内忧外患的局面解决了吗?

    萧贵妃反唇相讥道。

    “权谋是旗鼓相当的较量或是以弱胜强的把戏,如果一个人光凭势便能干掉别人,谁还愿意动脑子?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想问题想多了,当所有人都跟你脑子一样。越精巧的局,出意外的可能就越多。我是不如你聪明,但对付普通蠢人就要用普通蠢办法。不然别说挖坑害人,说不定你布置了好大一通,人家连你下的套都没看见。”

    懒得和这痴长她二十岁的人争辩,若昭到重华宫主要还是来找她要句准话。

    “那你的意思是说,不管秦妃玩出什么花样,你都能保证,用你比她高一级的位分,家族背景,还有……”

    李若昭不太确定地上上下下打量面前这人。

    “你的脑子?能保证这后宫绝对安宁不生变乱?”

    萧贵妃刚想保证,忽一琢磨,感觉这味不太对。

    “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骂不骂的倒在次要,得了这句准话,李若昭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毓安宫喘口气。

    毓安宫中向来清简幽僻,收拾花不了多长时间。雪澜很快端来一盆子热水给自家主子洗把脸,看向李若昭的神情一脸忧心忡忡。

    “殿下这次回宫,不见陛下了吗?”

    一路风尘仆仆,好不容易得了盆热水洗把脸。热乎乎的毛巾从脸上揭下,若昭专心拧着帕子上的水,旁的事情都好似与她无关。

    “有什么好见的,两个人的心都跟明镜似的。他要来主动召我或者见我,说明他还记挂着他那儿子的安危。他若不来,便摆明这东宫之主,他已经不打算给他了。”

    若昭说话一向避讳甚严,为君者讳的词绝不会多说。第一次从她嘴里蹦出来并非自称的“若”字,雪澜吓得眉心突了突,忙垂眸。

    “那陛下说不定也在等着殿下您呢?”

    陛下没等到,等来了另外一个不速之客,东阳郡主公孙嘉禾。

    那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她回京入宫的消息,已请了旨就往毓安宫杀来。

    多半是问李世语李世默的事,大有兴师问罪的做派。小语的事还没解决,李世默的事解释不清楚,见了也是白见。

    关中及西北边关冬春干燥,卸去脸上沾了不少灰尘的妆,若昭沾起点点面脂在脸上一点点抹匀,铜镜中面色肃杀如初春略过戈壁的寒风。

    “阿澜姐,你出去回绝她吧。就说国难当前,她要的答案,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雪澜不疑有他,小碎步往外去答东阳郡主的话。

    若昭又吩咐候在一侧帮她解开发髻的风吟。

    “风吟,去把前些日子剑南道那边虞让发来的信都拿过来,有些事我还要看一看。”

    趁风吟去书架上里取信,雪澜出门回绝公孙嘉禾之际,李若昭从桌上拈起刚从她头上取下镶着浅粉芙蓉石如桃花盛开的簪子,最大的那片花瓣下似有一处极小极精致的扣。她伸出小指尖,轻轻推开,闪闪发光的银簪唯有那一处小盒内壁镀了一层紫红的铜光。

    正看得仔细,余光瞥见风吟捧着一沓信纸走来时,她又迅速合上。

    “小姐……”

    风吟把这一堆白纸黑字放在李若昭手边,在一旁扭扭捏捏开口,竟是一个许久没有听到的称呼。

    “奴婢就多说一句话,小姐你别怪我。我感觉啊,自从这次您回长安,气场就不太对的样子。”

    若昭一怔,脸上随即露出妥帖的浅笑。

    “哪里不对,你说说看?”

    “就……”熟悉的似有温意的笑又浮了上来,风吟脑子一滞,“就感觉您,好像比之前吓人了,也没之前那么,开朗了?”

    若昭反问,“我是个开朗的人吗?”

    风吟噎了半晌,若昭噗嗤一笑。

    “不逗你玩了。大兵压境,城中的人还在各怀鬼胎斗个你死我活,面上却死水一片,一点儿实打实的防御都没有。”

    确如风吟所说,就是噗嗤一笑也是短暂的。轮椅上的女人似乎天生就与直达心底的笑容绝缘,骨子的哀色与决绝藏也藏不住的流露出来。

    “这长安,已经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