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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东都:喋血东城(九)

    武将有武将的处理方式,文臣有文臣的交游办法。梅如生这半辈子见得最多的就是武将之间的解决矛盾的方法,打一架、喝个酒,或者是战场滚一圈,都能解决。

    文臣之间讲道理的方式是第一次见,让李世默这么一个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的人解释,确实有一种莫名受宠若惊的感觉。

    关键是有一点李世默说得很对,屠杀李唐皇室,无异于将自己置于舆论的漩涡中。一旦宣王不在了,整个洛阳城将直面河东节的压力,无论从兵力还是地势上,河南府没有丝毫的优势。

    有宣王作保,卫茂良即使有南侵的想法,只怕也要权衡一二。

    “但这个道理,我没有办法和将士们解释。归根到底,洛阳城易主,对于活下来的将士们来说,在卫茂良手底下和在殿下手底下做事,没有区别,他们未必会听从我的意见。”

    “如果给每位将士在洛阳及河阳一带分地呢?”

    李世默举着那支微弱的火折子,在幽深的宫道里慢慢走着。

    “你还记得从潼关至洛阳的路上,我曾询问过你河阳节麾下兵士和将领靠什么吃饭。你说,河阳节麾下的兵,大多是募兵。孟全义出钱招募,饷银多少,看孟全义征了多少的税。而目前孟全义将河阳节的兵力,强行挂靠在折冲府的建制下。众所周知,折冲府是府兵的残余,两种兵制本身就有冲突,孟全义为强行附会以作权宜之策尚且行得通,但长久以往,并不是办法。

    “如果能借助孟全义的权宜之策,在折冲府的基础上真正重新改变土地分配,整顿兵制。如果我能做到这一点的话,你能够说服绝大多数兵士放下互相杀戮的刀吗?”

    “但这件事,不是很容易。”

    梅如生在孟全义的阴影下,其实极少对某件事发表自己的观点。第一次独立决定整个河阳节与河南府的命运,他显然有些拿不准,所以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

    “孟全义的部分元从,在河阳怀州一带是有地的。一旦重新分地,必然会涉及到谁分洛阳,谁分河阳,动谁的利益都是利益,他们未必会同意殿下分地的打算。”

    “我知道。”

    从某种程度上,梅如生似乎也捕捉到李世默身上某种由不确定而谨慎的气息。

    “但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个办法,能让局势稳定下来,掌握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才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斗争中不至于险地。先让他们知道孟全义已反,认罪伏诛,停止内耗吧。”

    而且更重要的是,地肯定是要重新分的。据萧岚所说,洛阳城外诸如田家村的百姓,至今还没分上地。

    “殿下有后手?”

    李世默负手慢慢走着,没说话。

    行至尚书省公廨门口,该到了和梅如生告别的时候,李世默再三拜别之后重新回到东城尚书省的宫道上。

    黑夜中从天而降一个深灰色的影子,是凌风在身后追了一路。

    虽然李世默宣称他不带护卫兵器,当然不会真的不带。凌风一直远远地跟在暗中保护,以备不测。

    “你刚才在门口守了一会儿,有什么异常吗?”

    “别的没有,”凌风稍加思忖,“祁大人和彭大人一行人出来的时候,祁大人还专门问了属下,说孟全义是不是殿下亲手杀的。属下说是,祁大人还看了看属下的剑。”

    李世默一边走着一边仔细回想适才在宴会厅里经历的一切。

    “月姑娘杀孟全义用的是软剑,以细软著称,伤口不足一寸。我为了覆盖这层剑伤,用的是长刀,比她造成的伤口要宽。而你的剑,是宽剑,造成的伤口只会更宽。刀剑伤不同,祁法新应当看的是这个。”

    “那要紧吗?”

    “不要紧,只要他们不联想到月姑娘,我们就没事儿。”

    也算是从鬼门关里走了半遭,李世默却依旧显得很从容冷静。

    “东城这边基本安定了,去看看她吧。”

    整个东城里唯二亮光的地方,一个是杨秉廉薛珩还在问话的宴会厅,一个是李若昭的住所。

    灯火彻夜明亮,透过纸纱窗燃起浓烈胜过盛夏的骄阳。那一簇光就在黑夜里摇曳着,应和着包围东城的震耳欲聋的交战之声。

    李世默快步冲到最前面,没推门,趴在门边看了会,转头问萧岚:“情况如何?”

    萧岚摇摇头。

    李世默就差冲到萧岚面前把他拎起来。

    摇头是什么意思?你倒是说个所以然啊?

    正当这时,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花语拖着疲惫的身体从里间走了出来。

    “别问了,夹竹桃中毒,这事儿没那么容易。”

    “她提前就知道孟静姝要下毒了吧?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所以她带上了你。你跟了她那么多年,难道没有准备吗?”

    连轴转显然让这个本来脾气就不太好的花大夫语气更加不善。

    “宣王殿下,你觉得她会跟我说她今儿是打算挡你的毒酒吗?你们俩曾经也是住过一间屋子的人,她什么脾气的人你比我更加清楚。”

    各自拆各自的老底,周围一圈人的表情不可谓异彩纷呈。尤其萧岚,站得远远的,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意。

    自觉自己此刻格外失态,李世默眉心微蹙,向着花语深深拜了下去。

    “世默失礼,花大夫见谅。既然知道毒是什么,解毒不是应该不难吗?”

    “关键是,任何解毒的药物在她身上我都没法用,她受不住。打个你可以理解的比方,就好比两军交战,无论胜的是哪方,都是对这块地的摧残。但问题就是,以她的身体状况,经不起任何摧残。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宣王殿下?”

    花语倚在门边,环顾了一圈下面站着的人。原本急得团团转的萧岚,看到李世默出现,自动远远地站到廊下,看似一副看戏的模样,其实比谁都关心李若昭。

    月汐从宴会厅血战中杀出来,一如既往地冷漠,没说话。

    雪澜还在屋里替若昭先喂点续命的药。

    还有风吟,正兢兢业业端着一大盆热水从柴房过来。

    花语长叹了一口气,一把抓住风吟的胳膊,把她拽到黑暗处,示意其他人都不要跟过来。

    “现在不是没有办法,但关键之处,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