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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陈玉境

    陈秀才穿得颇似个体面人,挺拔的身材,配着一席上好的苏青绸衫,显得身家殷实。

    竹胎制作的遮阳大帽下,皮肤白晰,有着一张讨女人欢喜俊脸,除了旅途劳顿,带着些不健康色彩之外,像是个人生赢家。

    霍然下得船来时,左肩搭了个白色大布袋褡裢,右肩搭了个白色大布袋褡裢,一张炙烤得略显黑的方脸,面上皮肤被打磨得异常粗砺,一副长年奔波在外的行脚商人模样。

    在船家的帮助下,连续返身提了两次货,才把六个褡裢卸下船,褡链外头扎着死结,并盖着防水防晒的油布,使人看不出里头装着什么货。

    陈秀才亮出描金折扇,轻轻扇动几下,颇是不悦地嚷:“霍兄,为何不走陆路,小生这屁股,坐船会得快生烂疮了。”

    理所当然的据傲态度,可把小仆人火头激了起来,立马不干了,改扶为推,上前狠狠推了陈秀才一把:“姓陈的,你嚷叫什么,怎敢对我家主人无礼,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要蹬鼻子上脸。

    “喊你作秀才是对你客气,你一个县学童生,连个院试都通不过的货色,没有功名安敢跟我主人称兄道弟,我呸。”

    陈玉镜脚下踉跄,差点没摔倒,方才的潇洒劲荡然无存,他有心打回去,可见小仆那牛犊似壮实的身体,心里打鼓,持扇的手颤抖不已,羞愤地说:“你……你这童子怎这般无礼,霍兄,你要好好管教他,不然在外丢了你的脸。”

    “一路啰嗦,真是烦,这船资又是我家主人出地,赶紧把钱拿出来平摊。”

    见主人没骂他,霍小新胆子更大了,“呸呸呸,你算老几,用得着你管教我。”

    “得得复,陈某是斯文人,不跟下人一般计较。”

    “斯文败类,欠钱不还。”

    “能不能别那么低俗,整天把钱财挂在嘴边。”谈到欠钱一事,陈玉镜有些心虚,“霍小新,陈某劝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待明年,陈某连中二元,一洗屡试不中之耻。”

    “到时候,陈玉境欠你家主人家的钱,十倍奉还,大丈夫,说到做到。”

    “切!”小仆鼻孔中发出嗤笑声,硬生生诸多恶毒话,咽了回去,停止了无意义的争吵。

    因为他的主人,正凝视着他,再乱说话,可是要挨揍地。

    “明年就明年吧,预祝明年陈兄你连中二元的好消息。”霍然心情正低落,对这位结伴而行的陈姓老乡,并不想多作计较。

    他指指堆叠于地上的六个褡裢,又对陈玉境说:“陈秀才,老乡一场,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以后出门在外,能走水路就不要走陆路,还有,回程时,最好能找人结伴回家。”

    “霍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然绝决地说:“京都到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他想了想,又顿下步子来,最后送给了陈玉境几句衷告,听不听得进去,就由他了,“陈兄,你来京都做什么地?”

    “做生意呀,把扇子卖掉……”

    “嗯???!!!”

    “噢,失言失言,差点忘了,有人问我来京都作甚,应该说是来游学地,这扇子是替你保管地……”陈玉境干笑着缩拢扇子,击打在帽沿上,自承失误,“我会谨记于心。”

    “记住就好,记得只此一次,其他的事,我一概不会承认地。”霍然点了点头,“出门在外,各色人等皆有,为人处事,言语上勿必谨慎小心,能花钱摆平的事,就不是什么麻烦事。”

    “你大可以花点小钱,在这码头区,雇请两个本地脚夫作向异,找个可靠的歇家住下来,尽快让牙保,将手头这批扇子处理掉。”

    陈秀才从愕然中醒来,眼睛突地发红,颇为动情地稽首霍然下拜:“唉,霍兄高义,从淮安府到京都,救死扶困,慷慨解囊,又是一路照拂,小弟实在是铭感五内,若我是个女儿身,非嫁于君不可。”

    霍小新高叫:“恶不恶心,我家主人没有龙阳之好。主人,我的耳朵,疼疼疼……”

    “临别之际,分外不舍,想想这偌大的京都,人生地不熟地,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依在下愚见,不如继续结伴而行,待入了城再说,找个酒铺子一醉方休,分开行动的事,待明日再说可好。”

    “陈兄,好自珍重,有缘再会吧。”

    陈玉境说得快把自己感动了,可奈何眼前这霍姓武夫心硬如铁,竟然不为所动。

    主仆二人,一溜烟,就从人流中消失了。

    陈玉境有心想追上去,又看看地上堆叠的货物,又颓然放弃,上好的牛马苦力,他竟然这么走了,委实可惜,也仅仅只是可惜罢了。

    要怪,其实怪陈玉境自己昏了头,为了节省税款,没在张家湾开税单,以为可以继续充作霍然的随从,蒙混过关。

    不过,后来听其他同船的行商老乡说起,那京都税丁的残暴无比,对抗税匿税的人,是绝不手软地,连知县都敢活活打死。

    去年,有个江西左参政不信邪,被京都税丁收拾了一顿,家人进城被拉到一旁,进行了人身搜查。

    霍然是浙江小武官,在其他各省行走,其他省的官员,以后也可能会到浙江办事,相互给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在京都,啥也不是,怎么庇护的了陈玉境这个行脚商贩。

    所以,临别前,霍然让陈玉境尽快找歇家牙保,或卖掉,或委托这帮人,去崇文门的都宣课司全额报税。

    也不知道陈玉境听不听得进去?

    应该说,同为绍兴人士,霍然对陈玉境这位余姚老乡,算是仁至义尽了。

    陈玉境虽是第一次出远门,不过,这段旅程,长了不少见识,也知江湖险恶,逢人只听一半话。

    霍然这个萧山老乡对他确实不赖,想起一个月前的那场水痢之疾,陈玉境至今心有余悸,全赖霍然这位萧山老乡拉了他一把。

    所谓的水痢之疾,就是细菌感染的急性肠胃炎。

    有时拉上几天可能会不治自愈,更多的时候会有发热、腹痛、腹泻,医治不及时是会要人命地,尤其是在古代这种没有抗生素环境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做商人其实并不难嘛,钱也易赚,这一躺起码能赚他个二百两,

    等褡裢里的扇子卖个好价钱,就能风风光光回去了。

    以这笔银子作为敲门砖,拜入复社张溥或张采门下,搭上新来的浙江副提学的线。

    什么府试、院试、乡试,还不是过五关斩六将,连中二元,不在话下。

    书有什么好读地,死读书,不如不读书。

    在京都东便门大通桥码头上,陈玉镜不无暇思地幻想,以后是做大豪商好呢,还是做个专门搞钱的佐贰官员好呢?

    好烦恼啊!

    “秀才公,不知贵同伴哪里去了?”见陈玉境傻傻呆呆地支楞在原地,将他们载到大通桥码头的船工系好船绳,笑吟吟上前打了个打招呼。

    “他有点事,急于进城,先走了。”

    “船工,你来的正好,帮我把这几个褡裢提一下吧。”陈玉境提了提褡裢,脸面涨得通红。

    想到霍然的提醒,刚想在码头岸找两个本地脚夫作向导,见船夫凑上来,立马就不客气地指使起来。

    这不就是现成的免费劳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