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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酹金失侯

    秋色无边。

    皇上秋祭太庙的日子快到了。

    不过祭祀之前,得先把征伐南越的事儿定了。李广利说得没错,皇上等着诸位侯爷主动请缨呢,结果没一个人吱声,倒是有位卜式老先生毛遂自荐,要父子同上战场,为国效命。

    这位卜式先生也是个奇人。

    他像一个积极分子,每一次活动都走在前列。

    前些年皇上征伐匈奴,下诏鼓励民间富商捐钱,以皇上的威仪,总不至于硬要不是,可是富商们硬是装聋作哑听不懂,铁公鸡一毛不拔,把皇上弄得好不尴尬,不过呢,也在预料之中。唯有卜式与众不同,将家产捐了大半,他也不是富商巨贾,就是放羊放得好,竟然积攒下万贯家财。

    消息很快报到了长安,孝武皇帝那是个人精,他什么人没见过,沽名钓誉的人多了去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派人去问问咋回事!

    使者见到卜式,迎面一羊倌儿,反穿羊皮袄,腰系红麻绳,面相忠厚和善,目光笃定有神。使者心说这形象也不像富翁啊,问道:你想当官?

    卜式摇头:不想当官。

    那你有仇有怨要报?想让皇上注意到你,替你报仇?

    卜式又摇头:无仇无怨。

    是了!你想出名?青史留名?

    卜式笑了:一个老羊倌出什么名!

    使者困惑了:那你为了什么?

    卜式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征伐匈奴,百年大计,我大汉子民坐享安宁,捐些钱算得了什么!

    使者回到长安向孝武帝汇报,孝武帝难得地有些感动,不过还是怀疑卜式另有所图,便令人将卜式接到长安,让朕观察观察。你不是喜欢放羊吗,替朕在上林苑放羊吧!

    结果卜式专心放羊,术业有专攻,他还真有两下子,每一只羊都养得健壮肥美,连毛色都发亮,看着就让人喜欢。有一天孝武帝来上林苑,感到很是惊奇,问卜式你这羊怎么放的,个个肥美壮硕。卜式说牧羊吗很简单,把那些到处捣乱、不好好吃草的除去,按时吃草,按时休息,仅此而已。见孝武帝点点头要走,卜式又补了一句:牧民也是如此。

    牧民?

    一个羊倌也懂牧民!

    武帝仔细瞄了他几眼,很是赞许,你这个羊倌很有想法!好了,你别牧羊了,去牧民吧。从此卜式就当官了,仕途一路顺利。现在武帝征伐南越,他又带头为国效力,不过武帝没答应他,你一放羊的打仗怕是不行,但是忠勇可嘉,赐爵关内侯!到齐国当国相去吧。

    回头再看看那些侯爷,武帝越看越来气,亏你们个个官高爵显,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哪一个比得了卜式!什么侯爵,龟爵!缩头乌龟!武帝气急而笑,笑得意味深长,兵还得出,将还得派,不用你们这些大马猴!

    武帝大步流星,亲往校场点将。点将台下盔明甲亮,旗幡招展,大汉虎贲威武雄壮,武帝看着高兴,心中豪情万丈,仿佛又回到青葱少年,他望一眼南方,那里是苍莽的山林,山林后面的后面,是遥远的南方,那里江河纵横,舟楫往来,等着他兵锋南指,挥鞭断流。

    路博德听令!

    末将在!

    南越杀我使者终童,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可忍!

    朕命你为伏波将军,把南越王给朕绑回来!武帝左手令箭,右手红缨,一起塞在路博德手里。路博德高声断喝:末将遵命!

    杨朴将军何在?

    末将在!

    南越妄杀我大汉将士,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可忍!

    朕命你为楼船将军,捉住伪相吕嘉,给朕鞭他三百鞭!武帝袍袖一挥,将令箭和马鞭塞给杨朴。杨朴快喊破了嗓子:末将得令!

    诸位侯爷也被请来观礼,他们缩在后面,心里有些不自在,这个南越国也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招惹大汉做甚!我们这个皇帝是好惹的么,自作孽不可活......

    这事儿呢,说来话长。前些年,南越本已向大汉称臣,还曾派太子赵婴齐到长安当人质,两国交欢,你好我好,皇上暂时也没想打他。可是呢,最近南越惹事儿了,把汉将韩千秋两千兵马诓进南越,杀了个精光,韩将军力战殉国,也耽误了这好名儿,没能寿享千秋。

    韩将军兵马为什么进南越呢,是因为南越把汉使终博士给杀了。

    终博士大名终军,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又胆魄过人,人称终童。当年进京求官,一过关隘,就把通关文书一撕,关吏骂了句:狂生!你小子不想回来了!终军昂然道:此去入朝伴君,何用此文书!

    他还真没吹牛,武帝一见就很是赏识,先当个博士吧,立了功再提拔。正赶上南越王赵婴齐宴驾,儿子赵兴继位,赵兴的母后是汉人樛氏,亲不亲娘家人,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钟博士毛遂自荐出使南越,要劝南越王归顺大汉。

    谁成想,大好时机却让这个樛氏给耽误了。

    樛氏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她在嫁给赵婴齐之前认识一个男人,名叫安国少季,非常认识,经常在床上一起玩儿的那种。可是最终还是缘分尽了,原因吗很简单,这位樛氏美女太有魅力,一不留神被赵婴齐偶遇,那真是一见倾心,非她不娶!怎么办?为了大汉外交事业,她也就忍痛割爱吧,勉为其难,舍身为国。

    赵婴齐真是个情种,她几乎成了他的全部,迷恋得一刻不见,茶饭不思,迷恋得日渐消瘦、中年暴亡。儿子赵兴,那是咱大汉的外甥啊,子少母壮,正是争取的好时候,终博士你去吧,朕再给你派个副手,安国少季。

    皇上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位安国少季,说他认识南越太后樛氏,老乡见老乡,人熟是一宝,跟着去吧!皇上哪知道他们熟悉到那种程度。

    樛氏见了安国少季,两眼差点喷出火花来,哎呀呀,情郎哥,是老天爷把你送来的吗?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不能说干柴烈火,那是死灰复燃,二人很快就出双入对,像树鳔一样黏在了一起。结果南越丞相吕嘉不干了,他是三朝元老,本来就不赞成投降汉朝,在心里埋怨赵兴:哼孺子无知,为人臣仆哪有独掌乾坤自在!再看樛氏干的这事儿,伤风败俗不说,心向故国无疑,肯定会把南越卖了!

    樛氏心灵通透,也看出吕嘉怀有异心,别看这位太后娇滴滴倾国倾城,骨子里却是个悍妇,她摆了一场酒席,请吕嘉赴宴,席上一言不合,她亲手拿起长矛,要把吕嘉给捅了。

    不但吕嘉差点儿吓尿,也把南越王赵兴给吓坏了,她赶忙拦住母亲,放跑了吕嘉。樛氏气得直跺脚:儿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放虎归山,为虎反噬,悔之晚矣!

    吕嘉慌忙逃回府邸,惊魂未定,就要立刻发兵杀了樛氏母子。但他转念一想,今日若非赵兴相救,我命休矣!这是樛氏一个人想杀我,南越王并不知情!想来想去,也就不忍动手。

    可就在这时候,汉将韩千秋大喇喇领着两千兵马开进南越。

    吕嘉又惊又怒,好你个樛氏,引狼入室来杀我!

    再不动手就晚了!

    吕嘉把心一横,派兵杀了樛氏,杀了安国少季,还把他那玩意儿割下来喂狗。

    这一下可把大汉给得罪了,吕嘉想来有些后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杀了终军博士和南越王赵兴。这大的变故,韩千秋哪里知道,仗着樛氏内应,一路上激流勇进,势如破竹,哪知道吕嘉是诱敌深入,可怜韩将军两千兵马,战到最后,只剩他一人,身被重创。韩将军战马倒毙,滚落战场,他奋力站起,以剑拄地,临死还破口大骂:竖子!尔灭国之日不远矣!

    吕嘉被骂得心慌意乱,这一把惹了大祸,大汉皇上是什么人,哪能就这么算了。到后来路博德、杨朴二将大兵压境,说什么也没用了。

    再说孝武皇帝,似乎并不将南越战事放在心上,倒是对秋祭太庙很上心,还专门让人提醒各位侯爷,别忘了上酹金献祭哈!祭祀这事儿是大事儿,国之大事唯戎与祀吗,侯爵也得随份子的,这是大汉惯例。

    一切看似波澜不惊,祭祀庄严隆重,南越战事也很顺利,捷报频传,路博德智谋超群,轻轻松松攻破番禺王城,杨朴卖力硬攻,反倒后进城。武帝并没显得特别高兴,哼,朕就没看错过人!路博德是个将才,杨朴也算及格,这才像个将军,可以封侯了!反观那一百多现成侯爵,缩头乌龟,羞也不羞,不愿打仗朝廷养着你们作甚,还不如养一圈猪!

    皇上忽然冷笑了一声,问身边太监:各位侯爵都上酹金了?

    太监如实回禀:皇上,都上酹金了。

    是吗?皇上淡淡地回了一声,就拿起龙案上的奏折翻看,不自觉惊奇地咦了一声,这奏折来得可真及时!

    奏折说,诸位侯爷尸位素餐,祭祀无诚心,于国无忠心,请皇上查查。

    这上书连个名儿也不署,哪儿来的?

    太监回禀皇上,这奏折来自涿郡。涿郡?刘屈氂?不是,这小子敢说话,不会连个名也不敢署,看字迹也不是他写的。管他,爱谁谁吧,这奏折说的好啊,廷尉署去查查,酹金成色、分量如何?

    这一查不要紧,酹金没一份合格的。

    哼哼,这是不诚心啊,诸位侯爷!

    武帝龙颜大怒,让廷尉署查办,祭祀这事儿归丞相管,连累得赵周进了诏狱。武帝不理赵周的事儿,先在诏狱里呆着吧,诸位侯爵的事儿可要唠叨唠叨,廷尉,这事儿怎么办啊?

    廷尉有些为难:皇上,这事儿是第一回,没有现成的判例,他们过去都曾立过战功,总不能都杀了吧,还请皇上定夺。武帝点点头:爱卿言之有理,于国有功,不能重责,这样吧,把这一百多人的侯爵都免了,外加罚俸一年。

    廷尉回去写判书,武帝冷笑一声:想恢复侯爵吗?给朕打仗去吧!武帝快意还没几天,诏狱里传来一个坏消息。

    丞相赵周以入狱为耻,羞恼不已,自裁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