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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诏狱对饮

    阳陵大侠朱安世现身了,街头自说清白。

    他声音像炸雷似的,远近都能听清,显然,他的话是对老百姓说的,看来这位真“阳陵大侠”,极其看重自己的名声。

    官差中有人窃笑,果不出公孙丞相所料!

    忽听大汉轻啊了一声,左右腿肚上各钉着一只袖箭,显然着了暗算。他扫视些许官差,目露轻蔑,大喝一声:奸邪小人,一起来吧!

    恍如大鹏展翅,朱安世飞下囚车,抽出了宝剑。

    囚车后面一直跟着不少混混,闲看热闹,说笑鼓噪,此时一齐抽出利刃,箭一般飞奔过来,将朱安世围了个水泄不通,哈哈,朱安世,看你往哪里逃!

    朱安世稍感意外,但并不惊慌,屎壳郎虽多,何足道哉!

    一场激战,天地变色,吓得老百姓抱头鼠窜,远远地逃开。朱安世越发明白,这不是“混混”,都是军中精锐,个个强梁,可朱安世全不在乎,宝剑恍如一柄神器,时而玄女散花,时而风雨如磐,时而寒霜铺地,时而光华漫天,“混混”们惨叫声声,接连受伤。朱安世占尽形势,笑得更是张狂。

    看样子再混战下去,“混混”们都得被他捅成血葫芦。

    但是“混混”们死战不退,而且越战越多,虽然绝顶高手不多,但没一个饭桶,身上都有真玩意儿。朱安世虽然超级强悍,武艺绝伦,但腿肚子越来越疼,袖箭搅弄着血肉,钻心地疼痛。显然,这是个阴谋,官府设了局来抓他,他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实在气不过,这些家伙败坏他的清誉,竟然如此下作!说朱某盗皇陵、闯皇宫、杀人越货都行,说什么淫辱民妇,那他娘的是人干的事儿吗……

    唉,看来还是托大了些,没提防他们的暗算!

    朱安世虚击几剑,奋力一跃,恰似平地腾起一股旋风,已在包围圈外,他强忍着疼痛,向民宅间小巷逃去。可惜他毕竟双腿受伤,行走不快,武士们死命追赶,团团围困,当朱安世第九次飞出包围圈后,实在跑不动了,朱安世哈哈大笑:尔等或可成名,邀功去吧!

    寡不敌众,力尽被擒。

    公孙贺亲自下令:打入诏狱!给我捆牢了,看好了,多派人!跑了人统统杀头!

    诏狱上下不敢怠慢,这贼人可不是一般人,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要是让他跑了……里三层外三层给我锁好了,没有丞相允许,任何人不能探监!

    可这天真来了个探监的人,也不是丞相派来的,却没人敢阻拦。

    来者是绣衣直指使者江充。

    在所有人眼里,江充就是阎王爷第二,他说的就代表皇上的意思,谁没事儿也不想找不自在,狱吏大气儿都不敢出,蹑手蹑足、毕恭毕敬陪他进入大牢。江充一笑:都躲得远远的,不招呼别进来,我有话要问犯人。是是是,狱吏及军士们巴不得离这瘟神远点儿,都撤到最外面警戒。

    江充提了个食盒,一个人进入监房。朱安世以为是狱吏送饭,眼皮也没抬,听到食盒落地,声音与往常不同,这才虚睁双目略作观瞧,只见来者静静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缓缓睁大眼睛,见此人锦绣华服,瑞鸟逢春,正微笑着看他。

    江充,是你?

    朱大哥!是我!

    江充俯下身,将吃食一样一样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好,又取出一小坛酒,拍开泥封,倒在粗瓷碗里,霎时酒香满屋。

    嗯,菜肴琳琅满目,比御膳房的不差。

    朱安世毫不客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啧啧赞道:驭仙坊二十年烧春!

    江充笑道:还是大哥识货。

    朱安世笑得意味深长:我当然识货,只有你敢来看我……

    哈哈哈,自打皇上老头儿推行酒榷专营,这好酒就喝不到喽!你江老弟竟然能弄到,来,你也喝一碗。

    江充端起一碗,和朱安世碰了碰,一饮而尽。他注视着酒碗边缘,看一滴美酒滑落,摔在地上,香飘十里,唉,酒不错,碗差点儿……我现在替皇上做事。

    朱安世点点头:知道。

    江充叹道:大哥为何到皇宫乱闯?!

    这次兄弟我……没法儿救你出去!江充有些难过。

    朱安世豁达一笑:知道,我就没想活着出去。来,喝酒。

    大哥,你这次进皇宫,是想害公孙贺?我却想不明白……江充两条好看的浓眉凑到了一起。

    朱安世一愣:兄弟何出此言?

    江充道:上次大哥盗挖景帝陵,害了丞相庄青翟……

    朱安世又是一愣:这事儿你怎么知道……

    江充叹道:我猜的,旁人他没这个胆子。

    知我者贤弟也,朱安世哈哈大笑:贤弟说得没错,来,再干一碗!不过,我进皇宫就是好奇,闹着玩儿,和公孙贺有个毬关系!

    江充一蹙眉:那就奇怪了!为什么公孙贺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定要抓住大哥?

    哦?是公孙贺抓了我?朱安世眉头微皱。

    江充目光一闪,点了点头。

    朱安世面露怒色:公孙丞相......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他却强出头来抓我……

    江充面色难过:唉,人心难测,既然无仇无怨,公孙贺想必是为了邀功……朱安世听了这话更是愤怒:好个公孙贺……我本敬他是员宿将,他要是凭真本事抓我,也算英雄,谁想他设下诡计赚我,还那么下三滥!

    大哥息怒,我听说了,是太过下作!有辱他堂堂丞相威名……江充的话还没说完,朱安世破口大骂:狗屁丞相!他家离灭门不远了!

    朱安世霍然大笑,笑得江充一头雾水:大哥何出此言?

    哼,他不仁,别怪我不义!

    朱安世喝完最后一碗酒,将酒碗猛然一摔:兄弟你拿笔墨来,我要给皇上上书!江充自然照办。朱安世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字如钢刀,透着杀气。江充拿过来一看,喜道:大哥竟然知道这么多事!这下子公孙贺插翅难逃!

    不知是今日酒好,还是朱安世体力耗散酒量下降,他带着醉态,甚是自得,笑得癫狂:愚兄知道的事儿多着呢……公孙贺!你儿子公孙敬声贪墨公帑,你给太子推举异端门客,你夫人妄行巫蛊,扎小人诅咒皇上……

    哪一桩不是重罪!

    江充心里乐开了花,他想到了更多……

    最近皇上身体似乎不大行了,老做恶梦,梦话连篇。前两天半夜,他从噩梦中惊醒,说无数小人拿小棒槌砸他,砸得他胳膊生疼,天子之怒,怒火烧天,雷霆万钧,从此竟惚惚善忘,说话颠三倒四,像个糊涂老汉。这天皇上又说:江充你从赵地来,熟悉巫蛊,朕这梦有什么寓意?

    这个……江充正别有心事,他得罪了太子,皇上百年之后,太子岂能容我,我还能投靠谁呢……猛听得皇上动问,江充心下一惊,他沉吟半晌,故作谨慎:臣不敢乱说,在民间时,臣听巫祝说……这是有奸人埋下人偶诅咒正主。

    皇上大怒:谁敢诅咒朕!谁敢诅咒朕!通通给朕抓起来!

    ……

    哼哼,谁?这不来了,公孙贺!太子的人……

    江充面上不动声色,肃然道:大哥放心,这上书我会亲手交给皇上,还有……以后我给大哥上坟,大哥安心走好……

    朱安世点点头,大笑道:好!好兄弟,上坟时别忘了带酒!

    江充匆匆离去,狱吏们嘀咕,这事儿要不要禀明丞相?有人说:别找不自在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皇上的使者,皇上可比丞相大!就是,就是,众人附和着,达成了一致。

    第二天,长安城一声惊雷,公孙贺全族被抓。帝都闲人们很是提神,啊哈,大汉的官儿,三两天儿,阎王让你三更死,那个能挨到天明,还是咱一介草民安生……

    公孙贺晕头转向,不知就里:皇上啊,皇上,君无戏言呐,你怎么说话不算数!臣费心费力抓住了朱安世,你答应放了公孙敬声的!到如今我儿没放出来,全族却都搭了进去!臣冤枉……公孙贺沮丧到了极点,真想嚎啕大哭,当初他死活不肯就任丞相,可是真哭出了声……

    这丞相之位真是不祥之物!

    廷尉署大员亲来责问:公孙将军,你夫人大逆不道,扎小人诅咒皇上,你可曾同谋?

    公孙贺大惊:这说哪里话来?扎小人?她,她是为公孙敬声祈福吧……

    差官很不耐烦:你就别推脱了,你夫人都招了!

    公孙贺五雷轰顶:死矣,卫君孺啊,卫君孺,这事儿如何能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