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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甘泉深深

    太子刘据羽翼已除。

    局势大大地有利。

    但是时间似乎不多了,皇上年老多病,状态一天不如一天,真让人发愁呢,不光是李广利、刘屈氂,朝中那些酷吏,那些不喜欢太子刘据的人,甚至宫中的太监,都有些发愁。李夫人活着的时候,对苏文、常融等太监不吝赏赐,就连李广利,每次进宫,都不忘打点他们,而太子刘据,虽然说话和气,却从未特意赏赐过什么,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哼,别瞧不起太监,太监们不离皇上左右,是可以旁敲侧击说上话的人。

    哼,能不能继位还不一定呢。

    这不,太监常融就借机说话了。

    皇上这次病的厉害,令太监急召太子进宫,很多后事需要安排。常融回来不咸不淡插了一句:不知为了何事,太子面有喜色呢。皇上闻言大怒:这个逆子,是急着登基呢,嫌朕死得太慢吗!

    等太子急匆匆进宫,皇上正生着闷气,他睁开困顿的双眼,嗯?怎么回事,刘据你哭过吗?皇上并不老眼昏花,他看得清清楚楚,太子双目泛红,眼角尚有泪痕。太子如实回禀:儿臣心忧父皇龙体,悲从中来……皇上大怒,区区常融,竟敢搬弄是非!立刻传令武士们,将常融推出去斩首!

    常融哭得稀里哗啦,看见苏文悄悄躲在一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干嚎着苏公公救我,苏文轻蔑地哼了一声,这时候谁还敢替你说话,那纯属嫌自己命长。不过,是得想点儿办法呢,最好别让皇上老和刘据见面……

    皇上身体每况愈下,苏文伺候皇上更加尽心,眉宇间常有忧色,有一天皇上心情似乎还不错,问道:苏文,你怎么老皱着个眉头,也忧心朕的身体吗?苏文赶忙跪倒磕头:奴才们哪能不忧心呢,以奴才之见,皇上禀赋超人,就是操劳过度,找个暖和的地方将养将养才好……

    你说得有理,朕累了,是得好好歇息一下,传旨,明日移驾甘泉宫,诏谕朝廷诸臣,没什么大事儿别来烦朕!有太子盯着呢,朝廷的事儿太子能对付,对了,让刘屈氂多干点儿活儿,这个丞相也不是白当的。

    甘泉深深,皇上安心养病,他有理由放心。

    太子监国也不是头一回,处理政事也没什么难的,丞相刘屈氂精明强干,看来也不是个饭桶,难得的是他对太子也很顺从。太子仁恕,又把皇上定的案子推翻了不少,那些犯人家眷对太子感恩戴德,只盼着皇上早日晏驾,皇上用法太严峻了,多少人都度日如年、望眼欲穿,盼着刘据早点登基,他一定是个仁慈的皇上!

    但酷吏们却不这么认为,皇上杀伐决断,用法严苛,他们才能飞黄腾达,哼,等刘据登基,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哪有我等的好事!不过,他们干着急没办法。皇上让太子刘据监国,放心得很,不是吗。除非渭河倒流,否则太子继位指日可待......

    真愁人呢。

    李广利也耐不住性子,偷偷来找刘屈氂,接下来计将安出?就这么干耗着,咱们所想只能是镜花水月……

    刘屈氂似乎并不着急,先整治一桌好宴席,不慌不忙亲自给李广利夹菜,急得李广利苦笑:我的大丞相,现在哪还有心思喝酒吃肉啊!刘屈氂大笑:这个时候,反而要先吃好喝好。他胸有成竹,昨夜他实在睡不着,一早就来请教高人,高人打着哈欠,被他缠得没法儿,只吐出一个字儿:逼。

    逼?逼谁?李广利一脸懵懂。

    哈哈,这还用问么,当然是逼刘据了!

    呃......怎么逼?

    李广利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也不怪他,太子地位蒸蒸日上,怎么逼他?谁敢逼他?他不倒逼我们就烧高香了。

    刘屈氂一笑:自然有人逼他!

    他夹了一根山鸡腿,有一搭无一搭问:江充最近在干什么?

    江充?凭他......

    李广利摇摇头:这几年咱俩和他交情不错,他之前把太子刘据得罪到家了,自然也怕刘据秋后算账……不过,虽说他是直指绣衣使者,一般人都怕他,但他不过是皇上一个跑腿儿的,就算他再得宠,怎么能逼的了太子!

    自然是能啊,刘屈氂又咬下一大块羊排。

    李广利更急:我的好亲家!你就别卖关子了!

    刘屈氂左右洒了洒,说江充不算什么,可他背后有皇上啊,改天你请他喝酒……李广利还没转过弯来,皇上是太子的靠山,江充只不过是皇上的走卒......好吧,我请他喝酒。

    行得春风能下雨,有交情就是好办,江充一请就来。

    江充在酒席上什么也没说,李广利也没明说什么,都明白的事儿何必要说。江充笑眯眯喝下一盅美酒,似乎把握十足。

    甘泉宫离长安不远,又似乎十分遥远。

    太子刘据的奏折有时候有回音,有时候又如泥牛入海,弄得刘据大费疑猜,父皇怎么回事儿,是对我不满意?还是对我太放心?朝中的事儿他一概不管了?

    孝武皇帝其实烦着呢,初到甘泉宫,身体舒泰了几天,却又急转直下,这一天夜里忽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右臂如针刺般疼痛,吓得苏文都亲自来伺候,娘声娘气问皇上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只是做梦而已。皇上点点头,是做恶梦了,他梦见一群小木偶人,向一窝蜂一样飞来,每人手里拿着个小棒槌,猛击他的右臂!又是这种梦......

    这梦是什么意思?

    苏文一沉吟:这,奴才也说不好,周公解梦里没这一条……

    皇上只疑有人算计他,不耐烦道:明日一早叫江充来!

    这事儿得问江充,他在赵国呆过,赵国北接匈奴,其人多通巫术,江充一定也懂。天刚放亮,江充大踏步而来,他身材魁伟,一表人才,办事儿又麻利,皇上见了他心情还不错:江充,说吧,朕这梦又有什么寓意?还是有人扎朕?

    江充吞吞吐吐:臣,不敢说。

    皇上怒道:为何?快说!言者无罪。

    江充像是终于大起了胆子:臣听说胡巫出入勋贵之家,甚至出入宫禁,多行巫蛊之术,将木偶做成人形,以钢针刺身,埋在地里,来诅咒厌恶之人,多有应验……

    皇上大怒:什么,胡巫也能出入宫禁?去~~~!把门吏都杀~~了~~!是谁!谁敢厌恶朕,谁敢诅咒朕!他们这是,这是盼着朕早死呢……

    江充赶忙跪拜于地:皇上息怒,惹皇上生气,都是为臣之罪……量他们不敢诅咒皇上。

    不~敢~公孙贺不是敢吗,卫君孺不是敢吗……皇上咆哮着,查,去查!你去把那些木偶挖出来,把那些妖人找出来,统统治罪!

    江充急匆匆奉命而去,步子说不出的轻快。

    皇上软塌塌斜倚在御榻上,像个泄气的皮球,苟延残喘。他一向不服输,忽然觉得自己是真老了,像是昨日还是秋高气爽,陡然间树叶翻转、万物凋零,严冬已至,他惚惚善忘,努力地回想一些事情,却总也想不起来,他勉力起身,却一下子忘了要去做什么,只好颓唐地躺下。头一次,他觉得死神在逼近他、战胜他。不!他狂叫一声,这一生朕战胜了无数的敌人,没人能战胜朕!你们看朕病了,就诅咒朕死,没那么容易!朕要和你们搏斗……苏文,苏文!

    苏文用膝盖爬行到御榻前,轻声应道:皇上,奴才在呢。皇上直勾勾盯着他:嗯,苏文,你会背叛朕吗?苏文完全没准备,吓得冷汗直流:皇上说哪里话来,奴才从小就没有家,皇上在哪儿,哪儿便是奴才的家,谁敢和皇上过不去,奴才和他拼命!

    皇上长吁了一口气:嗯,起来吧,你把宫门把好了,朕要歇息歇息,谁也别让他进来,去吧。

    是!

    苏文爬起来,转过身,露出一丝笑意,一溜小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