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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河岸杀机(上)

    今夜的大囿台风急雨骤,泥泞的土路上溅着一串脚印。

    脚印很深,步子很大,那个人跑的很稳。

    我追着脚印一直到了一个叫槐下村的地方,我终于看到了那个还在狂奔的模糊身影。

    我加快奔跑的步伐,雨声掩盖住了脚步声,可以肆无忌惮的接近他。

    一百米、三十米、十米,最后我出现在他的身后,我与他不足两米。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腰上别着武士刀。

    他还在朝前狂奔,丝毫没有发觉身后异常,我跟踪他足足有一天两夜。

    这段时间,我想过无数营救木希谨野的对策,但是我知道的消息太少,只有大囿台码头西南三十里而已。

    至于对方有多少人、是大囿台哪个码头、谁是幕后等等,一概不知。

    不过一切都还好,好在我遇到了这个人,本来的担心有了着落。

    他是阿东来暗中培养的刺客,昨天夜里我躺在一棵树上歇息,无意中听到了他和另外一个人的谈话。

    谈话中,我了解到他们刺杀木希谨野的计划,但是我听到的计划并不完全,只知道他们此次实施暗杀任务的有七个人,和其中三四个人的安排,其余的一概不知。

    两人商量完事宜后,就各自分开了,待他们走远后我才跳下树,朝着往大囿台码头方向走的那个人跟过去。

    现在我就在夜行衣人身后,只要我出手擒下他,一切计划都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套出来,可以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忽然,一道闪电凭空而来,把我的影子照在地上。

    那人奔行的脚步立刻顿了一下,但是他没有就此停下脚步。

    下一刻,两个镖从那个人左右耳边向后射过来,雨声掩盖了镖的破空声,镖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噗噗”两声响,我顺势趴在了泥泞里。

    我听到那人先是停下脚步,然后抽出刀,回过身朝我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他走到我的身侧,语气不屑的说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跟踪我,那就让我剁了你的脑袋,再看看你是谁?”

    伤人补刀,这是一个杀手具备的好习惯。

    说着,他举起明晃晃的刀,想要一刀劈下,取了我的头颅。

    但这个时候,我的双腿以很快的速度抵住他的脚踝和腿弯,然后扭身一绞,直接把他放倒在泥浆里。

    紧接着,我手里飞出两只镖,想以一臂之长制伏住他。

    先前这两只镖向我射来时,我确实没有防备,也确实打到了我,但毕竟是他从耳朵后面抛过来的,力道小到只是划破了我的两件衣服,甚至连我的肌肤都没碰到。

    我随手把两只镖夹在手指上,应声倒地,只为吸引他过来。

    但此刻我低估了这个人的实力,这人把刀在胸前一横,竟然格挡掉了两只贴身射出的镖。

    不仅如此,他还顺势将我的右臂划伤。

    毕竟刺杀的目标是有高手暗中保护的木希谨野,柳村阿东来也不可能找着庸手来做这档事。

    仔细想一想,看来还是我太大意了。

    我深知现在不能与他太过纠缠,立马起身和他拉开距离。

    在我和樱望确立关系后,我把我曾经嗜血的兽性伴随着屠刀一同埋进了家里的樱花树下。

    现在我有的、能用的,不过是一把有了很多豁口的钝面匕首。

    我反握匕首抱架,那人从泥地里站起身,摘下湿透的面纱,吐了口唾沫,“阁下身手非常了得,想必阁下便是近些年风头一直很盛,人称‘侠不留影’的蒙面刀客,上原柳心斋吧。”

    “不是,我只是受人所托,来阻止你们。”

    “既然不是上原柳心斋,你怎么敢插手我们的事。”边说着,边举着刀朝我这边跑来,每踏出一步泥水四溅。

    我侧开一步,躲过他下劈的刀势。

    但是他的刀法很凌厉,刀落到一半时,他的身体就随之形变,脚下撤步,下劈的刀势硬生生停顿住,刀锋一旋改为横削。

    我手中的匕首无法招架,被一下子打飞,同时我的腹部也被他的刀尖划破一条浅浅的伤口。

    我正想拉开距离去拾起掉在地上的匕首,可他不给我留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上步挥刀,速度非常快。

    此时的我后撤、左右闪避已经是来不及了,索性我就上前一步,两个手腕交叉挡在头顶。

    砰的一声,我的手腕一阵酥麻,他劈刀的力度很大,若是刀劈在人的头顶,一定会把人劈成两半。

    好在我手腕架住了他的刀柄,他没想到我竟然可以架住他的一击,然后愣了愣。

    趁着他愣神的一瞬间,我双手一别,把他的刀夺下,反手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短暂的交手不过就是一两分钟而已,我已然掌控了局面。

    现在双方都停了下来,我才真正看清他的脸。

    这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脸上有三道疤,一道是从没有眉毛的眉弓竖直向上,一道是从鼻翼到嘴角,还有一个则是如酒窝一样的坑,突兀的出现在左边脸颊,像是被什么锐物砸了一下。

    我说到:“看你的相貌是经历不少,应该是个老油头了吧。像你这样的油头,想必也问不出什么实话。”

    “那你还废什么话?杀了我啊,杀了我你什么也别想知道。”

    “我本来也不想知道什么。”

    “哦?是吗?既然什么都不想知道,你为何还不杀我。”这人嘴角一撇,满是不屑和讥讽。

    他果然很油。

    最后我还是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道:“相十郎。”

    他的这个回答我并不满意,因为昨天我在树上听到他们对话时,明明听到另一个人叫他的名字是四个字,而自己说的却是三个字。

    “不对,你没有说实话,那天我可是听到你的同伙叫你什么秀。”

    这个自称相十郎的人面不改色,把脸一甩就又不说话了。

    但是对付这种人,狼穴教了我无数种方法。

    我把刀从他的脖子上拿下,这个时候相十郎好像是计谋得逞,他的嘴角已经开始微微上扬。

    就在下一秒,我手上的刀柄迅速戳在了他的肋下,他一阵吃痛,被我戳中之后又闭了气,无法呼吸,于是张大嘴巴想要呼吸。

    我手指间轻轻一弹,一粒药丸进了他的嘴里,我顺手抵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咽下了药丸。

    过了片刻,他终于可以顺畅呼吸,他愤怒的说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我掏出一块怀表,看了下时间。

    “一种毒药,服下后十五分钟就能发作。发作的时候极其痛苦,五脏六腑开始瘙痒,到时你会隔着皮肤开始挠痒,但是痒处在体内,你怎么挠都挠不到,最后抓到皮肤溃烂;当然,这只是第一层感觉。半个小时之后,你的骨头也会跟着酥痒,当痒到关节处,便是你唯一能够处理的瘙痒。”

    说着,我把刀抛给了他,接着说道:“只需把瘙痒的关节用刀一切,你就可以挠骨头了。”

    雨不知不觉变得很小,但是天空却依旧电闪雷鸣。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在我们脸上,照的相十郎的脸色惨白。

    他看着我,身体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手里的刀也开始拿不稳,对毒药的恐惧此时已经刻在了他的心头。

    “你不要试图对我出刀,因为你杀不掉我,我还是建议你老老实实说实话。”

    这个相十郎还是没有开口,他似乎是在稳定情绪,要抱着侥幸心理等待十五分钟。

    既然他不信邪,那我就淋着小雨陪着他。

    渐渐的,雨停了。

    我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这时,相十郎突然惊恐的叫了起来,“真的,真的,好痒,好痒………”

    “忘记和你说了,我不骗人。”

    “我说,你给我解药,我就全都说………”

    看着他在泥水里不停挣扎,疯狂的抓着自己的身体,我决定还是先晾他一会儿。

    像他这种人,一定是尝尽了苦头才能说实话。

    “你快给我解药!求你了!”相十郎在泥水里不停打滚,衣服已经被他抓烂,身上血肉模糊。

    那种痛苦我深有体会,绝不是人可以承受的。

    幼时在狼穴,头狼为了训练我们就用过这种药,起初服用也如他这般,后来频繁服用,训练久了,我可以一声不吭的撑到骨头痒。

    但是骨痒是无人可以承受的,我也不行,那种痒是深入骨髓的痒。

    死去的残狼为何会选择这个名字,因为在他服药骨痒后,用刀剁了自己的脚趾,然后用针刺进骨头里,通过来回搅动针来止痒。

    他就是这样才成为了丢掉四根脚趾,走路微跛的残狼。

    “明天下午一点,大囿台昭令码头西南三十里,牛鬼山大弯路,七人伏击,真正杀手在树林里,用的是枪。”

    相十郎终于还是承受不住,主动开口说话了。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呻吟道:“你先给我解药。”

    “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我叫相十一秀,隶属于内幕府机动部,在部里排行第十,所以都叫我十郎。”

    “和你配合伏击的人都叫什么?”

    “菜莱、和田、板桥………”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你快给我解药。”

    我牢牢记住相十郎说的名字,看着他已经把自己抓的不成人样,血混合着泥土,肮脏又恶心。

    不愿再杀人的我,还是扔给了他解药。

    我没有看着他服下,拿起他扔在地上的刀,我转身迅速离开,向着牛鬼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