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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九江能有几个弯

    望台上,杨寰应承下后,略微寒暄几句,便说要带人往西市善后,随即下了楼。

    此时的望台上,只剩下了离西京和副指挥使赵南星,看到事情尚算圆满的处理了,赵南星方的心里,才略安安定了几分。

    近些天传回的州报,着实让他头疼不已。

    由于朝中的诸多掣肘,虽有行使监察和刺探之权,但北镇司对于一些机要的探查,和在藩王州郡中获得的情报,却是收效甚微。

    自己的暗桩时常发回了一份谍报后,便是渺无音信,再无回报。

    还有的暗桩虽然时常发回谍报。

    但后来被发现,他的家人们正在某藩王的属地中,过着衣食无忧的快活日子。

    而这些,对于负责此事的赵南星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此时令他头疼的,是他接到了一个担心已久的消息。

    “大人,您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赵南星说道。

    离西京眉头微皱,却是没有说话。

    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又转头望向了玉兰坊。

    此时的玉兰坊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刀光剑影,大批的百姓正挤在巷口道边,探头朝里面瞧着。

    韩金的动作很快,巡防兵马司的人已经有效的控制住了外围,他的参将马休正带着一队人在驱赶着围观的百姓。

    执更卫的中郎将赵腾已经派兵在内八门布置了层层阻碍,将它围了个水泄不通。

    甚至腾出手来后,还派了队巡营骁骑前来帮着韩金的巡防营驱散人群。

    上理院的官差这时正和承安府的捕快们询问着情况,统一着今晚御贼时的口径。

    东钦衙门的人正清理着现场,一具具尸首正被从之前激战的各要道中抬出,摆在了货栈外,杨寰正在院中一边观察着,一边说着些什么,只不过脸色却是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离西京始终未发一言,收回视线后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赵南星也是没再多说,一路无话。

    北镇司是开国皇帝开国之初,担心重蹈前赟覆辙而设立的,用以监察朝中百官及地方豪族的监管机构。

    本就得罪了不少权贵,在承微宗时,宦官集团逐渐占据了权力中枢,在大宦官王贤的牵头下,设立了东钦事监衙门,并亲自出任总监正一职。

    至此,承平朝不再是只有北镇司有皇权特许,监察百官的权力。

    而到了前朝,外戚重新掌权,在皇后和辅相的极力促成下,又设立西藩台府府衙,以此来将特权再分立,想逐渐架空北镇司的监察权。

    随着帝王的不再信任,北镇司对于朝堂,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面对前朝的武柳动乱及夺门之变时,北镇司已经无能为力了。

    好在新皇登基后,明显注意到了这一点,比起支持过宦官的东钦事监衙门和倒向过士族的西藩台府衙门,相对中立的北镇司似乎更加的忠于皇权。

    在新朝初定后,重视起了北镇司,并力排众议,不顾丞相殷仲廷与辅相汪瑞孝的劝禀,也不理会满朝百官的联名上书,重用了在靖国之役中极力反对自己的离西京。

    毕竟离西京可是说出过自己只会忠于承平朝廷,而不会忠于谁家天子的,这般大逆不道言语的人。

    而他的忤逆行径并非如此,他在武柳变乱中,拒不下达抓捕柳公望的密令。夺门之变中,更是下令封城,拒绝外戚的兵马入城,后被抓进了死牢。

    不想还未等他问斩,发动靖国之役的永王李显已经进了京城。

    荣登大位的李显大赦天下,从牢里放出了这位曾经反对自己的北镇司指挥使。

    重新启用,并赋予了他全部的信任和更多的权力。

    而面对重新归于一统的承平朝廷,离西京也就顺理成章的重新执掌了北镇司。

    而这也成了百官们时常在私下议论的话题,满朝文武都觉得,皇帝拔出了这把“杀人剑”,是想替自己的子嗣铺平道路,扫清障碍。

    因为李显还在永王时,为了夺得靖国之役的胜利,他曾承诺过分封天下来换取其余亲王的支持。

    而在登基后也都一一兑现了,不过条件却不如他所承诺的那般优渥,虽然亲王们都依次就藩,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臣之心,但谁都知道这些藩王里不乏有帝王之姿的人中之龙。

    况且,他们本来就是真龙!

    而后的几度对外用兵,穷兵黩武,朝中赋税已是难有盈余。

    李显为了能维持军力和看似强盛的国力,下令各州郡需自行筹措军费钱粮,维持各州郡中的将士俸禄。

    但也特许各州郡享有收取部分州郡赋税的权力。

    自此,军费不再由李显的中央朝廷拨付,而是由各亲王和地方督抚们从地方收缴的税金中发放,但随着政策的逐渐推行,虽然后勤的问题解决了,自己痛痛快快的将周围诸国都打了个遍。

    但打完仗,开疆拓土后的李显发现,这些藩王们在自己四处征战时,已经成长为了不容小觑的实权诸侯。

    而承平国处四战之地,若是直接与他们兵戎相见,那只会是因小失大。

    可藩王们的实力,也是到了一个需要时刻提防的地步了。

    自此,削藩被提上了议程,并且成为了李显在位期间的头等大事了。

    之后的与大赟,南魏,后蜀等议和,都是在为削藩做准备。

    而离西京就是皇帝手里用来对付各州的藩王和清理前朝旧党的工具罢了。

    并非真的信任他,只是用他网罗人才,收集罪状。

    等他处理完这些乱局后,离西京不过是一颗丢出去平息天下怒火的弃子而已。

    ......

    显元十七年,四月三十日,子时。

    北镇司府衙内。

    “都说说吧。”离西京说着,打量着座下拜倒的七位千户。

    这七人里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的身手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不说他们各自多好的功夫,但寻常江湖人要想伤了他们,也绝非易事。

    座下七人中,除了陈放,夏侯钰两人得以保全,其他几人均是带伤。

    闻人达更是有多处刀伤,险些跪不住了。

    随他们去的多是百户,身手也不差,但却折了一半。

    离西京见等了半天,始终没人开口,开口点道:“闻人达,我看你没几口气了,你先起来说,说得好了下去治伤。”

    虽然简单的处理过,但在闻人达说的过程中,伤口还是不断有血往外渗,断断续续的说完后,离西京便让人给他搀下去了。

    而后闻人仲、司马元瑾、毋丘芜、曹让等几人依次又说了各自的境遇,直到最后夏侯钰说完出去后,又只剩下了赵南星和离西京。

    “这件事之后让司马去跟进吧。”离西京给几位千户的回话总结后,转头对赵南星说道。

    赵南星点头,随后指着桌上的几件贴身衣甲说道“这是东庭府的甲,那些蒙面人里,一大半带着甲,我们的人吃了不少亏。”

    “虽说不是什么难弄到的东西,但这是东边来的东西,瞒着我们的眼线,悄无声息的带进京了这么多,不是件容易的事。”

    说到这,赵南星低声说道“早些年就有贩子从边军的尸首上扒拉些兵甲器物来做买卖了,朝中有明文律历,而私下,大人您也有过命令,寻常的哨口,都是不让进的。虽说偶有漏网之鱼,但也都是备了底,咱们是知道的。”

    “重甲和弓弩更是明令不能私藏的,这一批甲,应该不是从我们知道的路子里流进来的。”

    “之前都没有风声吗?”离西京疑惑的问了一声。

    他知道赵南星的一些酌情处理,他也一直默许了他的做法,北镇司自从被李显赋予了刺探和收集军情的职权后,便是在边军和塞外都安插了不少探子。

    但这些暗哨里,离京近了的那些还好,有些远的暗哨,数年回不了京述职。

    平日里又没多余的俸禄,这山高皇帝远的,若是再没一丁半点的好处,真就没法干了,他不苛责这些暗哨私下收取些买路钱的事,他只是没想到,如今竟是有人能避过这些哨口进京了。

    “大人,属下已经查实了,属下找人确认过,也让府里的仵作察验过了,事发时的火场里,确实少了两具尸体。”

    “承安府死的那些捕快里,也都是我们安插进去的人。”

    “而且,我们找了两天的宁州探子,属下方才找到了。他们被混在了玉兰坊里的贼人尸首里,原本他们都是回京述职的,属下觉得应该是杀人灭口,因为这几日要回京的暗桩皆是音信全无了。”

    “杀人灭口?”离西京咀嚼着这几个字,宁州相对其余各州,是兵马钱粮最少的地方,督抚崔让是个少有的平和派,宁州能有什么值得他们杀人灭口的消息?还是说来人就是要截断北镇司的所有军报,宁州暗桩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而且,这些人这么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在京城搅出这么一个乱子,似乎对于朝中文武百官,或是各州藩王来说,都没有什么获益。

    这一个乱局中,完全没有能得到利益的人。

    离西京想不明白背后是什么人要做这么一件看起来除了癫狂之外,毫无其他益处的事情。

    难道就为了剪除几个自己安插进去的探子?这个理由似乎太过牵强了。

    还是说,他们只是利用这件事来掩盖一件他们真正想做的事,只是为了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他们希望别人注视的地方后,好在暗处完成他们处心积虑已久的计划。

    四周的烛台将整个内堂照的灯火辉煌。

    但仍旧有些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帷幔被烛台照出了倒影,影影绰绰,倒映在墙上。

    房梁高悬在顶,由于实在太高,让人看不真切,看不清楚房梁之上,是否布满了灰尘,还是一尘未染。

    收回思绪,离西京再次问道:“尸体里还有什么人?”

    “几位大人你不想见到的人。”赵南星深长的说着:“有几个是早就该被上理院监斩的重犯,还有几个是我司中,早已就该是死人的人。”

    “先前与他们有关联的百户,今晚也都死在那了。”最后这几个字,赵南星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的。

    一阵晚风吹过,四月本是热气未消的暑天,但此时却让离西京感到一阵寒意。

    “可有人认得他们的身份。”

    “杨寰应是认得一半。”赵南星答道,随后说着“还死了几个都造局的,去具器坊时遇到贼人了。”。

    离西京应了一声,陷入沉思。

    别人看不清楚,离西京可是看得明白,这承平朝堂下的波涛汹涌。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交织其中,各方的探子暗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宛如一个明暗交错的复杂旋涡。

    每个人的背后,都不知道藏了有多少关系,纠葛缠绕,不知这线头究竟是通往何处。

    京城中不缺精明之能吏,也不缺勇武之将官,精干的探子暗桩也是数不胜数,唯独缺少着和各司衙没有干系的人。

    北镇司当中也是如此,离西京着实想不到当用谁来破局,问道“这个局,咱们得找个局外人来破。”

    赵南星似乎早已料到,开口道“属下倒有个人选,不知是否合您的意。”

    “是谁?”

    “宁州人徐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