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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再看一眼

    洪水已经没过牧承胸口,并且仍在继续往上攀爬。

    对此,牧承没有任何感觉,依旧沉浸在梦境中,只是脸色一改先前的阴沉,洋溢着幸福满满的笑意……

    方满盈施展灵力为牧承治疗着脸上的伤痕,同时漫不经心地说着:“我方满盈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家族屡次挑战我的底线,真当我是泥捏的吗?”

    她话语平静至极,彷如微风都拂不起清波的湖面,但就是在这般的平静之下,却是充斥着一种浪潮翻天的压迫感,让人不禁心生畏惧,呼吸都随之有些凝滞。

    而在她周围,伸展出去的一道道水流如同荆棘一般,紧紧地将黑衣人缠绕束缚,同时嵌在水流之中的文字趁机扎入其体内,莹莹海蓝色辉光在其身体上如波纹流转,这一幕神秘而又美丽,但其中却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啊~”

    点点灵光似破堤洪水般自黑衣人身体倾泻,而他们已经虚弱得没有了半分力气,呻吟声像是垂死老狗,在近处巷道中,远处屋檐上,此起彼伏。他们先前还气势汹汹的,此刻已是如同陷入蛇嘴的猎物一般,奄奄一息,静待着死神的宣判。

    以黑衣人润泽境的实力,想要躲过同是润泽境强者的攻击可以说本是游刃有余的,也正是有着这种自信,黑衣人才会在清楚方满盈实力时依旧选择和她硬碰硬,但眼前这如待宰羔羊般的场景也是不争的事实,眼睁睁看着这荆棘不断地消解身体里的灵力,却丝毫动弹不得,死亡的恐惧瞬间涌上脑海。

    无论黑衣人心中所想为何,方满盈此刻并不感兴趣,抚摸着牧承恢复得差不多的脸蛋,眸子里满是温柔,与先前的冷酷判若两人。

    而牧承伸出小手,轻轻拭去方满盈如凝脂般洁白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方满盈刚松动的冰山面色,一下子舒展开来,话语里也洋溢着幸福。

    “父亲应是‘等’我们好久了,我们现在就去寻他!”

    脚送清波,旋身而起,方满盈如一只蝴蝶般几个舞动间便消失在了远处。

    一墙之隔的长安街依旧人来人往,繁华依旧,好似这群润泽境强者的战斗所掀起的波澜直接是被庞大莲城所吞纳。

    从房檐上轻轻飘落,方满盈母子俩躲在暗处看着远处正在人群中不住流转卖东西的男人。

    牧承指着男人,笑着对方满盈示意,父亲在那儿!十分懂事的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方满盈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捏了一把牧承瘦削的脸蛋,望向男人的眼神中饱含深情。

    和曾经富贵及身的生活背景相比,此时这样四处躲藏的生活无异于苟延残喘,但方满盈却从未有过后悔,也许曾经有过,曾经看着因为自己的选择致使家族剧变,她伤心自责愧疚,甚至主动出面想着竭力挽回局面,但不仅家族的人对她殴打谩骂,甚至那些曾经被她视为挚友的人也是冷嘲热讽,一时间她看清了这座城的真面目,也让她更进一步的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不顾一切地选择牧子贺。

    牧子贺真诚善良,浪漫洒脱,完全是她在表面养尊处优,暗处实则明争暗斗,争名逐利生活中的憧憬。

    想起第一次和他踏入大木岭,放开脚步奔跑,渴了肆意喝露汁,饿了尽情吃野果,累了随心躺草地,收揽满目苍翠,卧看云卷云舒,那种没有规则的束缚,那种自在随心的状态,那种脱离了权力场的轻松,以及一位阳刚少年的满腔温情,她的嘴角飘起了彩虹一般的幅度。

    继而,想起第一次和他合作,促成第一单生意,带他进入醉香楼时少年的腼腆,以及面对众多富贵子弟的打趣嘲讽时他不卑不亢的气节,亦或,不懂何为生辰,但费尽一切心思为她准备生辰礼物,却又害羞得拿不出手时的独属于少年的那一份局促……

    往日一桩桩一幕幕涌入她的心头,眼前这位水晶般冷艳的美人眼角竟是泛起了泪花。

    “当年,我若是没有闯入你的生活,若是我一开始便没有隐藏我的身份,若是我没有如此强势的性格,你会不会也会成为声动莲城的一介强者……”

    方满盈从未如此多愁善感,但自从她诞下牧承后,看着牧子贺四处奔波,劳累逐渐刻入少年脸颊,爬上少年头发,她便不由得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牧承似是觉察到了什么,扯了扯方满盈的衣服,眼神中流露出担忧。

    方满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我们回去了,要是让父亲知道我们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偷跑出来,他指定又要生气了!”

    “嗯!”牧承点头,软糯糯地轻轻应了一声。

    而此时,人群中的男人似乎有着些感应,转过头,看向了这边。

    牧子贺带着面具,但仍遮盖不住他的帅气,只见那双眼睛如泉水一般清澈,目光中虽是泛着些疲惫,但却满目坚毅。

    看了一眼,满是攒动的人流,丝毫没有注意到黑暗角落里的母子。

    他看了眼逐渐泛黑的天色,将手中的绿色药瓶收入箱中,向着糖葫芦摊铺走去。

    本说着要走的方满盈注意到牧子贺的回头动作,忍不住驻足,同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对视起来,不知是和他对视心虚,还是看见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才心虚的回过神来,抱着牧承脚踏清波而去。

    ……

    “啪嚓!”

    天空的闷雷逐渐变得密集起来,黑夜仿佛失去了主导权,雷光将之点亮成了白昼。

    睡梦中,牧承面露笑容,像是糊上了一层蜂糖一般,甜得人羡慕。

    梦境中,做贼一般地溜进屋中,母子俩极为默契地拍了拍胸口,相视一笑。

    “我们没被父亲发现吧!”牧承开始调皮起来。

    “没有,待会儿父亲回来,我们得装的像一点!”摆弄好木柴,方满盈手一划,一堆火焰便在柴火上跳动起来。

    “不过,父亲好辛苦啊!等我长大了,也要向母亲一样强,然后把那些欺负我们的人全部打趴下!”说着,牧承握紧了拳头,眉眼一眯,颇有一番强者的冷冽。

    听到这儿,方满盈似是被波动了某根心弦,满含歉意地抚摸着牧承的脸蛋,询问道:“还疼吗?”

    牧承委屈地摇了摇头,嘟着嘴巴,一言不发。

    而这时,一个男人满怀深情的低沉声音传来,“你们娘俩又背着我干什么了,还要装得像一点?!”

    听到父亲的声音,牧承下意识的睁开眼睛想再看父亲一眼,可睁开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啥也没看到。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咕嘟,咕嘟!”的水流声音适时传入他的耳中。

    好不容易在梦中见到母亲和父亲,牧承一时有些留恋便睡沉了过去,完全地将平日里对周围环境的警戒放下,可以说这是从牧阳出生以来,他睡得最为舒服的一觉。

    可此刻疯涨的洪水已经没过他的脖子,他的呼吸同荡起的水花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咕嘟”声混杂天际更为密集的雷暴打破了这对牧承来说极为甜美的梦境。

    来不及舒展睡熟透了的身躯,顾不上被打断的甜蜜,怀里空落落的感觉瞬间便让他如临冰窖。

    “弟弟!”

    他一个挺身便从水中站立起来,声赛洪流。

    “呜呜……”

    洪水中央,一个小小的身影不时被洪水拍落,同时被带着飞快向远处奔去。

    “坚持住,弟弟!”

    牧承着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已经目睹父亲死亡的他,绝不允许弟弟牧阳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洪水带走。

    激流咆哮,一个个浪如同巨石般砸来,但牧承在洪流中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借着流水之势,几个扑腾间便抓住了牧阳。

    水流湍急,不时还有狂狼席卷,两兄弟在急流中如同旋涡中的落叶一般无助。

    但仅六岁大,仍未觉醒灵脉的一介弱童,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力量,硬是扛着狂流的冲击成功带着牧阳挣扎到了岸边。

    此时,牧承已是感觉到小小身躯被抽干了力量,但他目光坚毅,眼神中溢出了绝不服输的傲气。

    五指紧紧抠着岸壁突出来的岩石,另一只手举着牧阳,努力地要将之送到岸上。

    但洪流见况丝毫不留情,一个狂浪扑打过来,牧承抓住岩石的手臂瞬间破防,又随着急流被卷出去老远,但过程中,他咬牙坚持着,五指拼命地够着岸壁的岩石,努力找寻着着力点。

    这般的拼命也代表着他的五指一直在同极度粗糙的岸壁岩石摩擦,加之急流颇是凶猛,岩石都仿若刀子,此刻他五指指甲已经血肉模糊。

    紧张甚至于说疯狂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五指上的疼痛似乎被屏蔽了似的,终于,他又靠着突出的岸壁岩石在狂流中稳住了身形,这次他的牙都仿佛被咬碎了似的,举着牧阳一个身涌便将之送到了岸边。

    做完这些,透支的无力感才彻底袭上心头,这次他却是再也无法稳住自己的身形,只是趁着最后一丝力气,望向岸边的牧阳,看了他最后一眼,随即便是直接沉入了洪水中,被汹涌的洪水带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