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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分别

    晨曦似露,滴在知堇长老仍旧紧致细嫩的皮肤之上,晨光便像是溅起的水花层层叠叠,如升腾起的水汽,莹莹润润的。

    “嗒!”

    那一刻,仿佛是有一粒滚圆的水珠滴落在她心间,激起层层涟漪。

    一种名为苦涩的东西似得以滋养,像荆棘一样疯狂生长,她的心也随之刺痛得厉害,隐隐间,细密纤长宛如细叶般的睫毛上已是挂上了晶莹,不知是锁留住的晨露,还是涌动起的心伤。

    隐隐心痛使她不由得从回想中逃脱来,知堇长老用衣袖沾去眼角的水雾,视线也随着倾泻的晨光蔓延出去,触目远方,一股更为强烈的酸意却是猛然间冲上鼻梁,眼睛随之也像是被用力拧了几下,眸眼滚动间已是蓄满了液体。

    再次将眼泪擦去,她用力吸溜了几下鼻子,随即便是转变了状态,努力牵动起嘴角,露出微笑,“知堇,你多愁善感你!”

    想来自己一生未委身与人,膝下没有个一儿半女,同知音知令朝夕相处,至少对自己而言,这之间的感情已是远超师生情谊。

    知音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初见她时,她已是遭遇家庭变故,一个小女孩在中转小镇的贫民窟里艰难维生,但她并没有被抹去眼睛里的光,心中怀揣着对善的坚守。

    想起当年自己还是一个润泽境的小菜鸡,带领着三支小队前往断魂崖采摘药材,身为队伍总长,直管三支小队队长,当时的司辰便是其中一个队长之一,不过那时候他也还只是一个入定境的更小菜鸡。

    可任务很不顺利,采摘过程中引发了超大规模的灵兽暴动,司辰见况却是临阵怯场,没有发挥出半点队长的统领作用,甚至私自逃走,流下一队均入定境以下的二十人自生自灭,要不是她及时赶到,这只小队怕是除了司辰要全军覆没,但其余两队队长都竭尽所能,配合全队尽力保住了大部分人员。

    可无论结果如何,她此次带队都是严重的事故,当天晚上药师谷、四大家皆是来人疯狂“问候”,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对她的口诛笔伐。

    当时越想便越是郁闷,于是便一个人去街头喝闷酒,喝到烂醉,差点被街头小混混占了便宜,还是知音跑着去报信,才及时将她从危险边缘给拉了回来。

    现在想想,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她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孩到底是克服了多大困难才进去的药师谷驻点客栈!

    而知令就是其中一个队长的孩子。这个队长之前在莲城经营打点着自己的小生意,本过着平常淡然的生活,但事情从方满盈和牧子贺的惊天消息曝光后,他们依托于方家这支旁系的生意便是直接被送入了地狱,不仅是她们家,在莲城几乎是所有跟这支旁系挨上点关系的都被打压得毫无生活底气。无可奈何中,她只身一人挺着大肚子辗转来到中转小镇求生活。

    但这次断魂崖的事故让她半身残疾,再无照顾幼儿的能力,只好求自己带走他。

    现在想想,对于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来说,这个孩子可能就是她苦难生活中的唯一一束光,她当时是鼓足多大勇气,下了多么大决心才求自己带走知令的。后来也带知令去过中转小镇,却是被人告知,同在那一年她就离开了中转小镇,不知去了哪儿。

    ……

    也许是经历过人间疾苦,知音一心进取,虽然在药师这条路上天赋欠缺,但却勇于用超越常人的努力去弥补所谓天赋上的巨大差距,这也让她性子变得清冷,在这一点上倒是与我有些相像。

    知令那小兔崽子,悟性高,是块做药师的好料子,就是天性贪玩,没有正事,跟个猴儿似的。这一程远海征途,老师也许会同许多先辈一样,消失在茫茫大海,无处可寻,本想着借这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应了你小子的请求,带你们去莲城痛快玩上一场,也当做是与为师的告别了,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离别竟是来得这么快……

    为师这一走,知令你小子往后在药师谷可再没有上面罩着你的老大姐了,相比你师姐,为师更放心不下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九年朝夕相处,早已是将他俩当做自己的孩子般看待,此时匆匆离别,又怎是舍得?

    “还好将你们两个小家伙给支走了,就这状态,到时候在远海征程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她表面上说得随意,风轻云淡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却是感觉到口中微苦,心里泛酸,连带着嘴角那抹强撑起来的幅度也像是折断了支架,瞬间崩塌。

    一个没忍住,她便是当着所有长老的面泪流满面了。

    “我去,知堇你这是咋的啦?”依南长老注意到知堇长老的变化,关切道。

    而众长老听后,也看向了知堇长老。

    司辰长老那副冷峻面孔上终于出现了新的内容,像是鄙夷与厌恶的结合体,微微间还带有一丝意味分明的讥笑。

    “这不可能是被吓到了吧!”芳山长老不解。

    “对对对,就是被吓到了,芳山老头啊,会说话就多说点,我最爱看热闹了!”

    在听到自己的话后,依南老头就笑得捧腹,完全不能自己,芳山长老也不知道这件事的笑点在哪里,只是看到他这副模样就来气,气得胡子都直了。

    “依南老头,要不趁现在我正在气头上,咱俩切磋一下?”

    “不了不了,谁要现在陪你切磋啊!”依南长老得逞般笑得肆意。

    “你你你……”

    “呜~”

    在芳山长老火气就要爆炸,狂喷郁积于心的一大口老血之际,知堇长老最终还是没能憋住,情绪崩溃,哪怕她用手掌极力捂嘴也挡不住冲锋的呜咽。

    对上众人“关切”的目光,知堇长老瞬间恨不能用脚趾扣个地缝钻进去躲躲,这竟然会没忍住,当着这么多人狂哭,天啊!以后可没脸见人了……

    “看什么看,我就是心里难受,别都跟看猴似的,都给老娘转过去!”哪怕是哭得汹涌,也心虚着,知堇长老依旧是霸道无匹,那气势凌人的劲正应了知令那个老妖婆称号。

    但不得不说,知堇长老这般平日里高高挂起的冷艳美人哭起来确实也是另一番风景。

    楚楚动人的可怜劲里又掺杂了丝丝缕缕的冷艳,霸道凌厉的话语里又交缠着牵动人心的哭腔,惹人近而又不敢近,好似观莲,心生欢喜而又不可亵渎。

    看着她这副模样,司辰长老的脸色唰一下便是变了,他眸眼微眯,深沉幽邃,看不透他此番心境,但让人能够清晰的是,这楚楚动人的一幕引起了他的兴趣,毕竟动物只有看到了合乎口味的美食,才会猛地吞咽口水。

    “真是稀罕啊!”欣赏中不由得司辰长老便是发出了这么一句感慨,随即他便是感受到了无数目光的锁定,其中有一道甚至像是烈阳炽炽,让他感受到了灼烧。

    “你说什么荤话呢?是不是皮子又痒了!”

    知堇长老本是一个心境清冷,看万物如浮尘的人,但出于二人之间的种种恩怨,跟司辰长老一句话不对付就会点着,而这也终于是将她从与知音知令两人匆匆分别的心伤中解脱出来。

    自己各种开脱不仅没取到成效反倒是给暗自神伤狠狠添了一把火,千想万想,没曾想这司辰长老还可以这样用,对知堇长老来讲,这属于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咳嗯~”司辰长老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但仍似是回味地砸吧了下嘴,稍作整理,依旧是那副冷峻迷人,翩翩君子的风貌。

    此时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真是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老娘今天非灭了你不可!”知堇长老本就是被点着了,看到司辰长老这副猥琐后事不关己的模样,她这心里的无名火腾地一下就燃烧了起来。

    “诶~知堇,今天过了啊!三番两次的,请注意你药师谷长老的身份!”一向稳重的望宇长老见大火就要止不住时,及时另辟巧径,开出了一条缓冲带。

    扫了眼现场,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哭得稀里哗啦,一想到这里,知堇长老就心死了,“可恶,这下嗅大了!真是损我知堇堂堂药师谷出莲女战神的一世英名啊!”她现在唯一的想法便是,逃!管他什么禁地夺宝,四大家,此时通通都跟她知堇没半毛钱关系。

    步伐慌乱中,仍不忘对司辰长老瞪眼。

    而司辰长老也不甘示弱,回以意味深沉的浅笑。

    ……

    莲城里,两架马车正破开微醺晨意全力冲刺。

    “驾!”

    “驾!”

    “驾驾驾!”

    其中一辆马车上,知令正冷着张脸,不停挥舞着手中的马鞭。

    本应坐在知令位置上驱车的车夫此时却是无可奈何地靠在门框上,一脸的愁容不展。

    看着马儿被知令抽得吃痛,一个猛冲差点连带着车翻倒,他本想着上前拿回自己的驱使主导权,但知令转头一个恶狠狠的目光,瞬间将他这股如四处扑动的小火苗般的愿望给掐灭了,车夫瞬间收回伸出去想要保护知令的健壮双手,只像是破解尴尬般地“细语”温馨提醒道:

    “小……小心~”

    车夫一看就是一位武者,浑身肌肉虬结,像是深埋着无数炸弹,散发着爆棚的力量感,可他此时的模样,却像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还很无奈又无辜的小白兔,巨大的反差感,着实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要放平日里,看到这样滑稽的情形,知令指定是第一个冲上去看热闹的,但今天很明显他的心境不在此,只冷冷扫了车夫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兀自转头。

    “驾驾驾!”

    ……

    另一辆马车,由车夫掌握着主导权,行使速度很正常,已是被知令远远甩在了马屁股后。

    虽然没被抢走驾车的主动权但这位车夫这边也难做得很!

    只感觉这刚迎来的晨曦是假象,大暴雨仍在倾泻,气氛压抑、清冷,好似周遭空气中都飘动着微小的冰凌,呼吸都扎得慌。

    微醺晨意伴随着熹微阳光披落大地,本应像拥抱棉被般温暖而舒适,但车夫却是如临冰水灌顶,浑身冰寒,他就像是尊雕像般镇守着冷空气南下的风口,凭一己之力同冰寒霜冻抗争。

    “呼~”

    车夫在这压抑的氛围下,精神高度紧张,呼吸都有些沉重。

    但车夫还是像鼓足了勇气似地主动将这份宛如秋之落叶般的肃杀打破,“大人,前面就是城门关口了!”

    车夫完全拿不定知音的主意,粗犷的声音里暗藏着一份小心翼翼,说完心中都是忐忑着,硬生生将后半句“需要下车行进了”给吞进了肚里。

    知音未做回应,只掀开门帘便是走了出来。

    她面容憔悴,微微泛白,微醺晨光仿若有些刺目,她抬手遮了遮,但愁绪和伤感还是通通自眼中流露出来,压弯了她细叶般的眉梢。

    车夫一时看得有些出神,心中感慨着,不亏是药师谷这种大势力门下的闺女,衣着光鲜,皮肤细腻……

    知音也是很难不注意到车夫这打量般的目光,“好看吗?”

    “没没没!大人息怒,我就是看到您不由得想起我家的闺女了,她今年十四岁,可惜还是废人一个,我还未曾给她买到灵种,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一位修行者了……”

    车夫很是慌张,连忙对自己的失态进行解释,就惶恐引得知音怒气。

    “未入境?那她在莲城由谁护着?”

    “大人,平日里就我和闺女相依为命……”

    知音怎么听不出来他话里的伤感,“我们是去蛮荒之地,路途遥远,时间不确定,你忍心留她一个人在莲城?趁我们现在还未出莲城,你可以选择回去。”

    “不不不,大人,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你们给的报酬如此巨大,我终于可以让她上学院了。”

    看着面前这个皮肤黝黑,粗糙皲裂的中年男人,一瞬间,知音便是感觉到心口痒痒的,有种不上不下的哽咽感,这就是父亲么?亲情和老师之间区别原来这么大,身为父亲心心念念的是自己女儿,不顾一切为的也是自己女儿,我的老师却是如此决绝……

    “诶~干什么的?下车,下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