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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 九十八章:是阿萧一人的神明

    “喵~”

    黑影跃过光束,一瞬间扑灭房里仅剩光源,萧念抬眸即黑暗,冰凉触感在攀附上后颈,这是她最后的意识。

    “别怕。”

    黑暗中,他将她搂抱入怀,她的气息洒在他胸口,彻骨空荡的躯壳一点一点被填满。

    他执起她手,慢慢缓缓与她十指紧扣,只见那素戒幻成一缕光圈,自他无名指摩挲向她的指尖。莹白光圈在她指尖萦绕徘徊,直到那润白指尖溢出滴血红,红白相融,最后红侵染了白,光圈变成一缕红线紧紧缠绕住她的无名指。

    他贴着她耳畔喟叹,“永生太难,那便予阿萧余生朝朝暮暮花似锦。”

    错过的朝夕拾不起当下,便赠予你朝朝暮暮花似锦,我要我的小神主这一生一世岁岁安乐。

    他拂平她眉间蹙,我要她无忧无虑,无病无灾,余生都有人爱。

    萧念睁开眼看见繁星点点,凉风拂过发梢撩的面颊微痒,周围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她听见有人说:“你五音俱全就好了。”

    这时听见有水波翻涌的声音,她想要开口却无果,那道声音又说:“睡会儿。”

    很熟悉的声音,是谁呢?

    这道声音似乎有安定作用,懵懵懂懂之际却听见有人在说话,还是那道声音,不复温柔,冷冽坚定,“她不是什么货架上的商品,是我心上之人,不容旁人轻蔑诋毁。”

    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皮,只是睁开眼时满目黑暗,有只手遮盖住她双目,她听见那人说:“别看,乖。”低声的哄慰,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兽。

    再一次张开嘴说话,这次很顺利,她问他是谁?

    那人应当是笑了笑,她听见砰然跳动的心脏声,比吉他音更清畅,也听见他说:“是被你驯服的兽。”

    沉眠山来由鲜为人知,那时候人们口口相传,说那天边西境有邪祟,白日不醒,黑夜不眠,一身玄衣,如夜蝠一般的血红双目,眨眨眼就能呼风唤雨,那位宿在那,因而西山百年荒芜,寸草不生。

    实则不然。

    天生双子,白昼与黑夜,日出东升,西山日落,仅仅如此。

    西山的天神非但不是什么双目血红的邪祟,反而生得风光霁月,由内而外的温润如玉,名唤玄觐,沉眠山的传说唯一的真相是,的确百年荒芜,任由玄觐如何,仍旧寸草不生。

    “玄觐……”

    萧念眼前仍是漆黑无光,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玄觐风光霁月,温润如玉……有问题。”

    “有问题?”

    还是那个熟悉的男声,他反问她。

    萧念听见自己回答,那个她说:“风光霁月就算了,由内而外的温润如玉和你毫无关系,你故事好烂,高考作文题可不能这么写,完全不写实!”

    “嗯?居然敢反驳,胆子不小啊。”男声语气看似威胁,实则纵容。

    下一秒雨声贯耳。那两道声音愈渐远去,直至一道霹雳雷声滚过。

    萧念手动了动,觉察有人握住自己的手,透着冰凉,冷感致使她不自觉发颤。

    黑暗中,他抱着她靠坐床头,无声握住她的手安抚,“别怕。”

    ──────

    某酒店套房。

    龙翔和尤浩相对而坐,各自不发一语冷眼相看。

    连守坐在中间长沙发两边看看,几经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一通电话打破僵局。

    尤浩的手机自打开机,各路消息和来电纷涌而来,内容一致问候他身处何处,说家里人找不到他急得就差报警了。

    “说。”他看着龙翔,语气实在不好。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乐声擂鼓的不知在做什么,过一会儿安静不少,这才说明来意,“嘿哟终于接电话了!你女朋友找不到你急疯了好吗!不是我说吵架闹别扭也要点到为止,咱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兴让小姑娘追着哄的!还有啊………”

    那头的人兴致勃勃一句接一句,尤浩彻底没了耐心电话挂断。

    连守这会儿眼睛耳朵收敛了,这点地方电话里说什么清清楚楚,虽然龙翔从没表明过和萧念有什么,或许清清白白,就算有点什么也是他自己的事,但大部分人眼里,萧念她就是龙翔所属物。

    尤浩身份也够特殊,或许有人仔细打听能查到他和龙翔是兄弟关系,可众所周知龙翔母亲去世得早,哪里就能生出一个小这么多岁的弟弟?但包括连守本人也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他只知道尤浩小时候算是龙翔养大的,三爷在混不吝的年纪抚养这个尤浩长大,不是亲属也胜似亲属了。

    大概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尤浩成了连家故交的遗孤,那时连守不懂,现在懂了,顶着连家名头无人敢动尤浩,这是种保障,如若不然如今这局面,尤浩也会是龙家人手里一枚棋子,由此可见孰轻孰重。

    萧念是龙翔手里的刃,却不允许尤浩成为其中的一子,好像又能让人一眼看得清孰是孰非。

    “我说过,那人不是萧恒。”

    “是,所以呢?你把我关起来,让她以为我和楚辞一样被人绑架,你想做什么?”

    “这是我们的计划。”

    “计划?你的计划就是让她回景洲清雷,拿自己的命给你肃清司家,就像她不惜代价帮你铲出龙家,城北大树连根拔起,雨城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天下!”

    “尤浩!”龙翔语气加重。

    “恼羞成怒了吗?”尤浩冷笑,“柳汐沅是罪有应得,萧念不是!萧恒想要报仇,那时他的家事,他身上淌着司家的血,他可以一雪前耻,萧念她凭什么,凭什么要为了这些前尘往事赔上自己!她没有义务,你更没有资格利用她让她越陷越深,一条道走到黑!”

    气氛眼看剑拔弩张,连守恨不能捂住自己眼睛耳朵,听了这么多不该听的,他会不会死得很惨?

    尤浩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握紧,整个人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眼眶充血紧盯着龙翔。

    龙翔眉心拧出一道沟壑,看向连守,“你出去吃个早点,记我账上。”

    “好嘞!”连守就等这句,麻溜告退没影了。

    龙翔调整姿势,拿一根烟点燃,接着把烟盒平滑过去,“我们开诚布公谈谈。”

    尤浩没有接,任由烟盒掉落在地,龙翔吐长气,“1217萧念事故原因不明,唯一可以确定她受人威胁,无法自保的情况下她选择保护楚辞和乔文桀。”

    “1217”这几个数字脱口开始,尤浩瞳孔颤动。

    龙翔掸了掸烟灰,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于是问他:“想听听你身世吗?”

    尤浩把烟盒捡起来,握在手里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他说:“我父亲是夫人的司机,母亲是照顾夫人生产的月嫂,也是照顾你的保姆,死于车祸。”

    龙翔笑笑掐灭烟头,一缕香烟余烬,他说:“萧念从小生长的环境不允许她怯懦,有仇必报,眼里不容沙,万事做了只要头筹,不缺钱缺爱,萧恒填补她空缺,是家人是情窦,是不容挑衅的逆鳞,这就是你和她不同的地方,我从小也没家,没有就是没有,矫情没有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萧恒是她的结症,久病无医,不成疯就成魔。”

    打火机“噌”出火苗,香烟被点燃,尤浩吸了一口,再吸一口,烟雾模糊他的眼目,他问龙翔,“夕照日隐恒龙坞,江海不渡渊狱九天垂矣,这是什么意思?”

    “天道无情夺人生死,天道有情许人世轮回。”龙翔闭眼,串珠隐隐发亮,半截烟头落地,尤浩神识被牵引,他睁眼就看见眼前绿林湖水,头顶天朗风清。

    夕照房里那副画,尤浩心想。

    “这里是沉眠山,夕照日隐归处。”龙翔声音在脑海中回旋,空灵幽荡。

    玄觐地界,分流而来的襁褓小儿复活沉眠山,玄觐开化小儿赐她山神主位,由苏醒的老树教化开智。

    天边西镜自此也迎来东升西落的时景,蔚蓝之下轻风细雨,习习凉风带来花香鸟语,夜间萤火飞虫伴着弯月星象,沉眠山不沉眠,老树枝叶翻飞,死水湖微澜。

    “我梦中江湖流水倒映火光势不可挡,山林受天灾,群鸟飞散,草木凋零。”

    龙翔睁开眼看向对面陷入幻境的尤浩,说道:“山神主自剜双目尘封沉眠山,投身火海,小神主灵根太浅,只护住老树方圆几里。”

    老树几里之内封存繁盛却归于荒芜,几里之外是骸骨无数的遍地狼藉。

    天火惩戒,山神主避无可避,但她护住了玄觐,西镜的天神被幻术沉溺死水湖底,这招脱身之数他曾授予山神主,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自我反扑,玄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神主葬身火海,死水波动终究不敌神主压制,无能为力悔恨万年。

    幻境消散无形,尤浩唇瓣翕动,黑眸沉沉。

    龙翔说:“你母亲生于雨城云上镇,你出生在老宅,在云上镇由你姑婆抚养长大,后来你姑婆去世……”

    “我是谁?”尤浩问,他近乎冷漠重复问道:“我应该是谁,对不对?”

    “沉眠山位于北川西镜,雨城以西有座孤山,云上镇位于孤山脚下。”龙翔如实告知。

    话音落,景洲上空雷声滚滚而来,天边劈开一道闪电,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面,雨水打湿整座城市,街道上行人纷纷找地方避让。

    “九月的天,这雨说来就来。”

    “可不嘛?早晨天气预报还说今天晴呢!”

    医院附近的水果店,老板和伙计边磕叨,一边赶紧收拾了外头放置的果篮和桌子。

    楚奉生没带伞,他靠在收银台旁边玩手机,一个着装干练的女士从雨幕之中跑进水果店,她从挎包里取出纸巾擦干身上沾染的水渍。

    老板凑过来笑道:“钱律师有阵子没见了!”语气很是熟稔。

    楚奉生余光留意一眼。

    “嗯,最近忙,劳烦葛叔挑些时鲜的水果,帮我送到医院吧。”那女士也笑了笑。

    老板点头,“说哪里话!当初还是你帮忙打的官司,我感谢你还来不及!”老板转身前问道:“还是那间病房?”

    女士道:“是。”

    待两人短暂交流完毕,楚奉生收起手机,对她说道:“打扰一下,你是铭德事务所的钱律师?”

    钱淑敏看向来人,“你好,请问你是?”

    “久仰钱律大名,在下楚奉生。”楚奉生把自己名片递给她。

    钱淑敏笑,“楚先生谬赞。”

    楚奉生还想说什么,被电话铃声打断,他说了句“抱歉”,钱淑敏表示无碍,正逢店老板提了果篮出来,她询问完价格扫码支付。

    老板站在收银台前,颇有感慨,“钱律师十年如一日,如今像你这样的人可不多。”

    钱淑敏只说:“我也不是圣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自己心安了,到何处都能理得。”

    楚奉生接电话的同时并没有错过这句话。

    “钱律师,能否给我你的名片?改天找时间,有些问题需要向你咨询。”

    楚奉生这人,三十好几,或许是长久以来独身一人,身上总还透着年少时的意气风发,楚家人里,楚辞最像他这位三叔。

    钱淑敏握着名片盒,看楚奉生消失在雨幕里。

    楚奉生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在车上把自己收拾干净,这才去见了到访的温家人。

    温家老爷子后知后觉赶到景洲,先去看了外孙,老人家大半辈子经商,见惯风浪手段,唯独败给外孙接二连三的死里逃生。

    他问留守医院看顾的楚奉生,“你说实话,是不是很难醒?”

    楚奉生静默片刻。

    楚喻却道:“科学和医学从没有百分率的说法,从来都是风险和把握并驾齐驱……”

    “是。”楚奉生打断楚喻,尽量用平稳口吻转述研究院的教授原话,“医生说这种药物成分没有前例,查不到来处,目前只能以阿辞身体各项指标作为评判标准,相当于阿辞成为了实验体。”

    楚喻叹气,深感无力。

    然而此情此景下,老爷子相当镇定,他起身看向两人,“都打起精神来,我会在景洲多待一段时间,奉生你跑警局一趟,告诉警方有任何用得到我温家的地方,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楚奉生点头,“好!那温叔这段日子暂且住我家里,我这就安排。”

    老爷子喊住他,又道:“另外还有一点,萧念那小姑娘请警方务必上心,我温家等她平安归来。”

    楚奉生问道:“温叔的意思是?”

    老爷子背手看向病床上的外孙子,“当初大师所言,二十岁之前阿辞必有劫数,要么生,要么死。”

    “外公…”作为医学生,楚喻是实打实的唯物主义者。

    老爷子继续说:“来之前我特意去见了大师,大师说因缘来了,是劫还是解只在一念之间。不管你们信是不信,我不能让我外孙睁开眼再经历一次人命生死的负罪感。”

    “你们楚家有所顾忌的事情都由我温家来做,岚儿天上有知,也不枉费我和她父女一场。”

    “我只怕百年以后她怨我没有好好照顾她拼死救出来的孩子!”

    老爷子这一句一句是说到动情处了,脸上的道道褶皱无一不在说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亲家说得对!”楚老不知何时站在门外,老人家抹了一把泪,“没什么比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重要,可笑我戎马半生,到底是没能留住阿岚,我有愧啊!”

    两位老爷子门里门外再相见,各自心中悲恸。

    温老当初不满这桩亲事,父母之爱子,怎能看不出小辈间情意几何?到底是磨不过女儿情到深处,便又想着两位亲家都是好相与的,倒也没有儿女远嫁公婆为难的鸡毛蒜皮,谁能想到最后会是那样的光景呐!

    除却楚辞南来北往的打点,两位老人也因这事横亘中间多年未曾往来。楚老和老太太自知有愧却也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切肤之痛,往往不敢多加叨扰,逢年过节礼物倒是都有的,也点到为止,可叹,到底还是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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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雨来得突然,在傍晚高峰期时也骤停。

    “雨后彩虹啊。”

    “挺漂亮啊,快快快帮我拍张照!”

    “诶也帮我来一张!”

    几个穿校服的女孩手中握着奶茶杯,在时代广场停下脚步,原来是那片樱花林后头架起一座彩虹桥,天空被洗刷得干净,橙霞余晖都成了底色,天边美得像副油画。

    “那边的小姐姐,可不可以麻烦你们让让,我们想拍张照片。”负责拍照的小姑娘朝长椅那头喊。

    长椅上萧念抱着一个小孩,她扯开唇对她们笑了笑,“帮我报个警吧。”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然后走近。

    “别过来,有炸弹。”

    萧念绿眸明澈,声音不大不小,还带着些许温柔。

    “炸弹?”

    “小姐姐你在开玩笑吗?”

    小姑娘们并不信,有一个小声说:“别是什么街头测试吧?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摄像头?”

    “你小视频刷多了吧?哪来这么多测试,我看她就是不想让座!”原先提议拍照的小姑娘语气不满。

    “哎呀算了算了,你们看她怀里还有个小孩正睡着呢,我帮你们后期掉也是一样的。”拍照的短发小姑娘解围道。

    提议拍照的小姑娘脾气上来,哼了一句转身走了,边走边说,“谁要你后期!我们去另一边拍,太碍眼了!”

    短发小姑娘回看一眼萧念,说了句“不好意思啊”便追了上去。

    萧念唇角弧度逐渐平直,垂眸看向安睡的孩子。

    宇文域说,这是秋海棠的孩子。

    她收集了很多司家的资料和成员身份信息,但从始至终,宇文域这个名字都只是纸上寥寥几行字,没有照片,他的信息很干净,生不逢时的孩子,娘胎落地起一直跟随母亲在国外生活,从未踏足华国半步,没来过景洲,更别提和司家谁有过接触,统统没有。

    今天是她第一次见他。

    那只猫不单纯,她被迷晕了,醒来时她不在那个房间,没有牢笼,只有大片被阳光反射刺眼的玻璃墙,她睁开眼睛就看见樱花树下的蓝发男人。

    雪白的樱花树下,男人那头张扬的雾霾蓝,以及令人过分熟悉的眼睛。

    那是一双和哥哥很像的眼睛,时常出现在她梦里,也像极她坠楼之时托住她身体的神明,那位对她说“别怕”的神明。

    心理医生说人格分裂症伴出现轻微臆想是正常的,所思所想及所梦。

    像个笑话,医生在安慰一个患者说臆想是正常症状。

    “你醒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对着自己扬起笑,眉目疏朗,眼角塌陷的弧度都和哥哥一模一样。

    “你是宇文域。”

    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动身,浑身没有力气,好比砧板任人宰割的鱼肉,这种滋味并不好。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拿起一个白色遥控器,然后自己从躺姿变成靠坐的状态。

    “给你看样东西。”

    他俯身从樱花树下的小几拿起另一个遥控器,她对面的玻璃墙显现出影像来,是两份dna鉴定报告。

    报告的主人公写着徐司衍和秋海棠,前者否定,后者女方的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秋海棠在去年四月生育过一个孩子,是个早产的男孩儿,在保温箱里养了两个月,最后被遗弃在孤儿院外。”宇文域转身看向她,“这个剧情耳熟吗?”

    他语气温和地向她扔了一颗炸弹,面上的笑容始终不曾变过。

    哥哥出事的来年四月,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那时秋海棠还没和庞車分开,秋海棠竟然有了庞車骨肉,还把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或许你更想知道萧恒那一年去了哪里。”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看法,按下遥控器,墙上出现另一种场景。

    准备说来是一段视频,而视频的主人公是她的哥哥,里面的场景与她在u盘里发现的照片无差,非要说不同,就是血腥照片中的各色人等换成哥哥。

    无声的视频只能看见哥哥赤裸趴在手术台上,他应当是清醒着,眼珠子还在转动,也有可能是疼得瞳孔微张,因为有一双手正用刀子在他背上一刀一刀进行缝合。

    有人在给哥哥擦汗,豆大的汗珠一直擦一直冒,哥哥唇瓣翕动似乎发不出声音,那双好看的眼睛就这么放大对着镜头,清楚得她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的弧度,以及每一次因疼痛克制不住地颤动。

    在这段安静视频的尾声镜头动了动,画面出现一张布满鳞片的脊背,距离手术台不远处有一池濒死挣扎的鱼,干涸的池子里充斥血淋,鱼尾挣扎拍动直到眼珠子渐渐翻白。

    不足一分钟的视频看到最后黑屏,她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嗓子在撕裂发烫,眼眶胀疼死死合住,那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血池里的鱼,拼死挣扎想要撑住,依然逃不过死亡的宿命。

    人无法感同身受却能因为情感关联体会到生不如死的疼痛,被人扼住喉咙一般难以窒息,手脚也如坠入冰窖瞬间彻骨冰凉,所有感官齐齐汇聚到头骨,疼痛欲裂到恍惚。

    眼泪砸在手背的触感把萧念拉回现实,她咬紧牙关艰涩吞咽,怀里的孩子却愈发模糊,眼睫被浸湿,眼泪克制不住地愈发汹涌。

    “king。”

    还是那栋大平层的会客厅,Boris试探地出声询问。

    正中沙发上,男人视线没有丝毫偏移,目光如炬凝着大屏幕,声音淡漠,“你叫我什么。”

    Boris立马垂首,恭敬慎重道:“神主。”

    “她总为冘玄哭。”

    大平层空旷异常,男人声音砸在空气里似有回音飘荡。

    Boris沉默一会儿,说道:“所有资料都已经准备好,神主可以随时行动。”

    “她会不会不爱我。”男人喃喃自语。

    Boris想说,不会的,小山神主会永远衷爱自己的神明,就像神主永生永世喜爱着自己的小神主,天幕中涌现点点星河之时,黑暗不再孤寂。

    小山神主尘封沉眠山,将自己献祭给上苍以求赎罪,天神不再是天神,只是孤山里她的芸芸众生,不再是谁的神明,只是她一个人的玄觐。

    天火把小山神主的灵魄烧毁的彻彻底底,连同那些她无法庇佑的万物一起化成灰烬。

    神主握着小山神主仅存的灵识在死水湖底陷入沉睡数年,若不是老树破法,西镜的天神将永世沉溺直至最后一丝神魄散尽而消亡。

    作为沉眠山深处的血蝠,与这几位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血蝠一族生于干燥阴暗之地,并不忌讳荒无人烟,沉眠山万物复苏那日害得他们倾巢而出,这勃勃生机让他们蠢蠢欲动,没理由放着眼前食物不动另寻他处的道理,可惜没人敢顶风作案,毕竟之前有异族打着玄觐的幌子在外界作乱,被他倾巢剿灭。

    直到那日沉眠山弯月被云霾遮盖,有血蝠按捺不住起了歹心,嗅着活色生香的气味便去了,夜里静悄悄的,血蝠扑棱翅膀直接冲向那位小山神主,谁曾想爪子刚落下,只蹭到鲜血来不及享用就被玄觐给灭了,尸体被丢到洞中悬挂,天神一朝动怒直接给血蝠下了血脉禁制,血蝠一族永生永世以天神奉主,若有不敬暴毙而亡。

    时至今日,时移世易,血蝠血脉稀薄,Boris正是其中之一,奉主而生,为主而亡。

    他跟着神主已经两世,神主夙愿未偿,他尚且无法归于来生。

    血蝠一族代代相传,那位山神主天生绿瞳,是以万物生的色泽,所以当初在疯人院他遇见萧念便有所怀疑,直到禁制牵动神主降临。

    ─────

    彩虹桥渐渐消散时警局接到报警电话,一通小姑娘的报警电话,彼时张祺还有领导们在会议室研究案情,他们重案队同事进进出出马不停蹄查案,没错是司颜,就在泼天大雨中,她的尸体被丢弃在草木丛中的司颜被巡逻的安保发现,她怀中还有一份资料袋。

    资料袋中是司家这些年来的黑色营生,详尽到每笔交易的时间地点人物参与者,最大的一起和雨城龙家案件重叠,因而两边跨省办案,专门成立了专案组誓要彻查此事。

    时代广场人群渐渐多起来,萧念保持同一个姿势已经超过一个小时,她眼睫濡湿又干涸,更显得绿眸通透清幽,怀里的孩子不曾醒过,萧念最初可以通过双手感觉到他呼吸跳动的生命力,现在双手彻底僵硬麻木无法判断他是死是活。

    人群中有人指指点点,短发的小姑娘竭尽全力在说明什么,但显然效果甚微,如同当初几个小姑娘不相信萧念所言一般,太平盛世,没人会相信众目睽睽之下会发生那样爆裂的情景剧。

    那几个都是游摊摊主,哪里热闹往哪里去,时代广场自然不例外,各个摩拳擦掌就打算挣些辛苦钱,如今小姑娘这么一说还以为她胡闹。

    “哎哟好好的小姑娘这话不好乱说的!什么炸弹?”卖玉米的老板娘朝旁边几个摊主说:“我看现在的孩子就是作业太少了,净在这瞎胡闹!”

    “可不是嘛,我家那个现在每天回家就离不开手机,哎哟那眼睛就差没粘在屏幕上头咯!”

    “我家的也是,现在孩子就是让网上那些东西给教坏了,整天无所事事不学无术。”

    “对的对的!”

    老板娘的话可谓引起共鸣,几个摊位的主人一句接一句说的激烈,还有持续高潮的氛围,短发小姑娘着急地频频回头看萧念。

    突然“嘀嘀”两声,城管掐着大喇叭开着车过来了,“前边的干什么?这里不让摆摊!”

    短发小姑娘回头发现卖玉米的老板娘已经跑在最前头,两条腿可把三轮蹬地飞起,腿脚非常麻利,身体非常健康,很快与城管喇叭声重叠而来的是声声入耳的警笛声。

    短发小姑娘看向萧念所在的方向,看见她露出一抹笑,宛若事不关己,那双眼睛像平静的湖面,风雨不惊。

    “我以前也在女校上学,不随波逐流很难吧?不记得是哪篇文章里写过,只要双眼坚定的目视前方,脚下的步子就不会有所偏移。”

    短发小姑娘目送自己的伙伴离开,自己返步回家,经过长椅时小姐姐意有所指,她停下脚步看向抱孩子的小姐姐,如同在镜头前初见那样,她坐姿笔挺光是坐在那里就是一道景致,不怪她那位伙伴生气,这位小姐姐严重侵犯她的攀比心理。

    “看看我的后颈,如果相信就帮我报个警吧。”

    她绕到长椅后,轻而易举从风衣领子里看见一条金属细线,从后背蔓延而上缠绕进发丝深处,那真的只是细细的一条线。

    “你……”她当时完全僵住。

    她听见小姐姐轻笑,短促的一声,听不清其中意味,她说:“算了,快回家吧,家里人该担心了。”

    她像电影里临危不乱的女主角。

    短发小姑娘很快被警方警戒带驱逐在外,她挣扎着扫过一辆辆警车,最后锁定在穿制服的女警身上,她见过她,之前她在她们公园破过案子,是刑警队长。

    “是我,是我报的警!”她冲向没停稳的车辆,张祺立马下车,她抓紧包带,气息不稳,有些语无伦次,“我拍了照片,可以给你们看,她让我帮她报警,我刚才路过这里……”

    张祺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慢慢说,短发小姑娘这才一点一点说清楚来龙去脉。

    依然是拆弹组上去勘探情况,接到报警电话的第一时间他们第一时间联系其他警种配合行动,并联系广场治安部快速清理现场,务必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广场半步。

    但是………队里的人各个面面相觑,还有人卖苞米,城管对此一无所知,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搅乱乾坤?

    另一边萧念看着两名身穿防弹服的警务人员。

    “别紧张!我们会救你出去!”

    听声音应该和哥哥年纪相当。

    他们那些仪器在她身上检查扫过,萧念说:“是松发装置,开关在我手心里。”

    两名同志愣住,又听见萧念说:“他封了孤儿院的房子,我不死,那些孩子就得替我死,你能想办法把我怀里的这个先救出去吗?”

    萧念不是醒来就在这里,她在宇文域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那些被她一再压制的阴暗面。

    他说徐司衍早年让人绑架了他,徐司衍生怕有人抢了他继承者的身份,大家都是私生子没有谁有资格高高在上,宇文域不喜欢被挑衅,他中途截了秋海棠用来威胁徐司衍就范,而那千云那个女人已经成了Boris手里一条亡魂。

    宇文域不缺钱,他母亲手里有前夫留下的大笔财产,最后他们母子挥霍一辈子,然而司家人一再惊扰他的清净,三房老头子找人做了宇文域母亲,他没了至亲,也没了家。

    多熟悉的剧情啊!司家,作孽太多!

    拆弹组来报,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复述。

    众人当场愣住,张祺当即下令倏然人群,“小五带她到安全的地方去。”张祺吩咐任务,“老二通知局里联系市长广播疏散人群,务必保证附近没有人员逗留。”

    “萧念!”

    有人钻进警戒带朝长椅飞奔而去。

    是双目殷红的尤浩,萧念对他摇头,说的话温柔却不容反驳,“你不要靠近。”

    其实那天她收到许恩在消息了,可她不敢信了,司家杀戮无度,野蛮凶残,她无法想象他们任何一人出事的画面。

    “萧念你,你别,别怕……”

    尤浩摆手,他十八年年里的惊慌失措全是因为她,他埋头抹了一把眼睛,咬紧牙关,双手握拳尽量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你不要紧张,不要乱想,我不靠近,我就在这陪你,你别害怕!”

    萧念对他说:“我不是小孩子,也远比你看见的我更成熟,流过血的女孩子不会害怕,所以阿浩,你不要妨碍公务,我把糖果放在酒店床头柜里,等回去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好…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尤浩眼泪没完没了,他被两个特警带走,她旁边只有两个拆弹的警察,她见其中一人手有些抖,在此情此景有些好笑。

    她也的确笑了,“你在紧张吗?”

    那位同志声音透着沉重的防爆服传出来,闷闷的,他说:“我妹妹和你一样大,不太懂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萧念:“我也有个哥哥,今年25岁,抽烟喝酒开酒吧,也会给我买糖吃。”

    那位同志说:“那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哥哥还在等你回家。”

    萧念抿抿干涩的唇,扯出一抹笑来,“好啊。那你一定要把我救出去。”

    “一定会的!”那位同志给予积极正面的答复。

    太阳总以为自己普照大地,却忽略自己并照顾不到所有犄角旮旯,光有多耀眼,黑暗就有多昏沉。

    萧念看着自己的怀里的小孩,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夏姨说,每个孩子都是来自天上的星星,只是有些星星的光微弱,但不代表可以忽略不计,璀璨星河来都是由每一颗星星汇聚而成。

    星星无罪,她不会和司家成为一样的人。

    彩虹桥最后一抹残影从空中消逝,景洲启动紧急预案,大街小巷的网络都在直播市长发言,警政口径一致,一律对外宣称景洲市中央大街实行城市演练,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入内,望广大市民配合。

    天上有无人机巡逻,地上警方有秩序疏散交通和人群,街上警笛声回响,大大小小的屏幕都在转播市长发言,路人有的骂骂咧咧埋怨,有的难免好奇频频关注起时代广场动向,还有的把早晨古水新闻时间联合起来,当地微博爆发史无前例的讨论,帖子评论回复直接顶上热搜榜。

    龙家的事情属于范围圈扩散较广,雨城人民的节奏并没有被打乱。

    校园一角,四人小组看着新闻不知为何一阵沉默。

    “好像是龙家的事情,疑似联合办案。”没想到是寡言的庄正先开的口。

    三人看向他,他说:“我父亲的案子被重审,这次是直接交给省厅办检察院。”

    “清白的人永远清白,伯父廉洁自律,正义不会缺席。”虞美然认真对他说。

    付乐点点头,“没错!你一定要相信我们祖国的正义!”

    朱晋捶了捶他肩头,少年间的情谊都在这动作里了。

    庄正握着手机,他寡言道:“萧念很了不起。”

    当年雪地一面之缘没有多少感觉,没想到一个女孩,能为了自己哥哥做到这份上,仿佛乱葬岗开出的曼陀花,脚下躺着万千尸骨涅槃而生。

    七中篮球场,欧阳复也握着手机坐立不安,他哥回景洲也没个信,也不知道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而席勒和许恩在逃课在奶茶铺子呆坐,尤浩回了信,但对萧念的情况绝口不提,分明有鬼!

    “狗屁演练!一定是萧念出事了,我去买高铁票!我要确保她平安!”席勒向来是坐不住的性子,许恩在向来沉稳,这次却由着他,“也帮我订一张票,我们一起去。”

    他认识萧念的时间比尤浩还要早,也算自小长大的情谊,他也有预感,这次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哥哥已经很久没回家,并且千叮万嘱不让家里三个搞失联,务必随时联系,这次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黑幕吞噬最后一丝光亮,街头霓虹闪耀,万家灯火也渐渐亮起,时代广场上,萧念耳边多了个通讯器,警方已经了解情况,并且派人着手排查孤儿院,最大可能确保孩子安全,只是收获不大。

    时代广场照明灯大亮,却空旷得可怕。

    陪着萧念的仍旧是刚才那个说话的哥哥,他们实行过任何方案,无论哪种方案,一旦把孩子抱离都会引发松发装置的变动,和古水湾那起炸弹有相同之处,一旦松发雷引流,萧念身上的定时器也会立即启动,在十几秒内发生爆炸。

    “不是孤儿院,是人,秋院长一家三口被绑在车库里,一旦爆炸,附近居民楼都得抖三抖。”

    通讯器里传来张祺的声音,萧念抬头看了看无人机的红点,果然啊,人不能有弱点,太容易被捆绑。

    张祺他们在大厦里,这间暂时被改成临时会议室的楼层,大屏幕上把萧念那边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松发装置怎么连接两边情况?”有被转晕圈的新警问道。

    他的同事说:“你蠢吗?宇文域要的就是你死我活,他自己心理变态,还要给一个小姑娘道德绑架。”

    要么萧念死,要么让萧念看着秋院长一家成为死在她眼前,这是两难的抉择,无论哪种都是不尽人意的惨痛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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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翔在吗?我想和他谈一谈。”

    大屏幕里,萧念神色不见倦怠,眼睫轻垂。

    张祺看向今晚异常沉默的男人,还有他身边的尤浩。

    他说:“我在。”

    萧念微垂的头让人看不清她神色,她说:“书房里的黑尾鱼是十月才有的吧。”

    尤浩看向龙翔,龙翔黑眸深沉,双手杵在桌前,回答是。

    萧念抬头,有风撩动她的碎发,她接着讲说:“你们都瞒着我的十六岁我记起来了,念宝念宝,我犯错时哥哥总爱这样称呼我,但你们好像都误会了,念宝之所以依赖哥哥,是因为她只有哥哥。”

    萧念唇角微挑,眸光平静,“哥哥的字迹任何人都能模仿,何况是你呢。我总不满,也会嫉妒,但他消失回来那年是先找了我,我沾沾自喜,果然还是妹妹重要啊,如今想想,就和他在车上护住乔文桀一样,别人永远比我重要得多。”

    “他为了不曾见过面的父母亲以身犯险,就为了能找到司家肮脏生意的罪证,北城生日宴多盛大呀,那晚上多少数不清的人都知道了萧念是萧恒的小公主,他知道明里暗里多少人盯着他手里罪证,始终对你绝口不提,但他却总在找机会教我如何逃生的法子,怎么解手铐是他教的,枪械怎么玩也是他见缝插针教会的……除了没教会我怎么面对他的死亡,他真狠心。”

    会议室一片静默,落针可闻的寂静。

    尤浩咬破嘴里软肉,血腥味蔓延口腔。

    龙翔无法反驳萧念任何一句话,眼睛里是一片空寂。

    没有错,全都没错……

    “龙翔,我欠你一句道歉,你的鱼池,和你脸上的伤疤,我这两年有多难缠自己清楚,我感谢你,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护我。”萧念笑了笑。

    会议室有人推门而入,“车道公然抛尸,是徐司衍的尸体,他身上也有资料袋。”

    前后脚的时间,有电话紧随其后,“排查孤儿院时发现秋海棠尸体,身上有资料袋!”

    警方众人相觑,又有脚步声跑过来,会议室门被推开,“司珏尸体,有资料袋。”

    萧念听着通讯器里的动静,她默了默,看着倒下去的拆弹哥哥,另一个拆弹的同志摘下头套,露出一头张扬的蓝发。

    “他已经死了。”

    男人背靠她的膝盖坐下,口气平静无波,“不足月生下的早产儿,先天带有很多疾病,需要养在室内精心呵护。”

    会议室的人纷纷朝大屏幕看去,有人大呼,“宇文域!”

    “可他瞒着没有告诉你。”只见男人闲情逸致坐在地上,口吻如同今晚吃了什么一般。

    龙翔当即拉住想要冲出去的尤浩,对他摇摇头,宇文域,是这场祸事最大的变故,也是最希望萧念活下去的人,他是萧念一个人的神明。

    萧念说:“放了他们,我是说还有眼前这位。”

    宇文域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可以。”已经有警方靠近这边,他挑了挑下颌,“那你可以保护我吗?”

    “好。”萧念毫不犹豫。

    会议室里尤浩青筋暴起,眼底浸染血红,他听着萧念和会议室谈判,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那些靠近时代广场的警察,还有暗中观察的狙击手只能被动观望。

    最后一位无关人士被带走,萧念无视膝盖处的重量,她对张祺说:“请警方务必保证秋院长一家人的安全。”

    她已经没有家了,但希望孤儿院的孩子都有归处,秋院长是很好很好的院长。

    秋院长那边的人本就严阵以待,人群早已疏散,只等张祺一声令下进行拆除工作。

    张祺在会议室来回走动,又听萧念说:“不用有顾虑,这桩案子牵扯太多人命,牺牲我和哥哥换来真相和正义,很值得。”

    宇文域靠着她的膝盖,仰头去看她,安静望着她不说话,眼里情浓缱绻,他的小神主值得被芸芸众生偏爱。

    张祺停下脚步,没有机会插话,因为萧念话题又转移向龙翔,她说:“1217晚上,城北着火不是偶然,这是他们给我的警醒,北城Ruffianhero地底下埋了雷,所以龙翔,我早就做出选择了,你不要愧疚,如果有可能,欠你的人情我下辈子还给你。”

    秋院长那边拆弹工作很快造成,一家人平安,警方的人已经把他们保护起来。

    晚风掠过树梢,枝头的樱花瓣飘零,有几片晃晃悠悠落在萧念头顶,她笑说:“我好像真的是个怪物。”

    膝盖处的男人合上眼睛,他说,阿萧不是怪物,是护佑孤山众生的神明。

    那自此以后,他也不再是西镜的天神,只做她一人的神明,给她所有偏爱。

    他的阿萧,来生定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如常。

    黑夜中火光乍现,地面震颤来势凶猛,不过眨眼间,时代广场上空升腾起浓黑蘑菇云。

    病房中,楚辞眼角滑下泪水,心跳监测仪刷成平直的线,护士站亮起红灯,医护立马涌向病房。

    雨城于夜幕中下起雨,一点一滴打湿窗台的含羞草,言叙在床上安睡,不闻呼吸,不见苦痛苦。

    景洲弯月轮廓清晰明朗,它身边那颗星星如影随形。

    尤浩站在屏幕前一动不动,身侧人来人往,耳边嗡声回响,萧念的声音动听悦耳,她在说:“九月景洲不止星河漫天,弯月也很好看。”

    可萧念从没告诉他,景洲九月多雨水,乌云带走星星,月亮无动于衷不曾挽留。

    “来人!送医院!”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尤浩伸手想要摘下月亮,手臂脱力的下一秒,他看见她在笑。

    从小养大第一次,龙翔托抱起尤浩,神色倦怠,眼中疲惫不堪。

    ────

    酒店房间,在萧念喜欢的贵妃椅垫子下,她留了几封信,信封没有署名,几笔黑线勾勒出的头像却不会让人错认。

    第一封龙腾云霄,内容两行字:

    在池子里养了两只王八,给你养老送终。听说王八长命,愿你如姓氏,上古神兽,终年圆满。

    第二封树影婆娑,内容如下:

    十几年光景,幸得林荫庇护,感恩这一路繁花相送。

    萧念,辜负了。

    第三封栀子花开,她写着:

    终究是黄粱一梦,十年未满,和哥哥的情分未能圆满。欠下许多情,也欠自己一个交代,萧念这辈子辜负太多人,唯独对得起哥哥。

    第四封三合小院,赠尤浩:

    夏末之旅不虚此行,午后老街幽静,头顶吊扇叫人惬意地只想睡去。尤浩,这一趟人间之旅,你受累替我负重前行好不好?请你这辈子圆圆满满,直至白发苍苍,迟暮老矣。

    第五封玻璃花房,给林夏侯:

    一直没机会和你说声谢,具体感谢些什么,大概是一捧糖果,一架秋千,一张泛黄的照片…林夏侯,谢谢你啊。

    谢谢你,赠予我一路繁花。

    …………

    尤浩是知己之交,林夏侯是亲人至交,在萧念的世界里,前者是友情,后者是她的支柱亲情,所以给他们留下该有的交代。

    重来这一次,她没有后悔,也不会后悔,这是她给自己选择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