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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黄狐解困

    秋夜,晚风燥得很,呼哧呼哧搜刮夜行人的汗液。

    “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夜里一声不知何处地怒叫,如公鸡打鸣似的想划破漆黑夜幕,又是石块搅动沉静湖水。

    隔壁叔家养的大狗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拽动粗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怒声狂吠,惊醒主人家。主人家是对中年夫妇,抱怨白家小子几声便没了声,继续呼呼大睡。

    那少年稚嫩的吼叫,随着他飞足逃去,而渐渐消减,只在镇上几家微弱的灯火照耀下,才见到少年身穿灰青布衣脚踩黑布鞋,身影歪斜,看样子右脚好像是有些什么伤口,被少年带走的还有耳后是渐渐传来的响亮笑声。

    少年憋红了脸,体力的迅速消耗,让他不得不大口喘息,再听见由他造成了狗吠声,直让少年生气的怒焰更弱下三分。

    在停下来喘气时,不止是狗吠声还有几声邻居的抱怨也先后传进少年耳里,少年听了个正清,他踟躇在昏黄的烛火下,想让镇上的狗停下来叫,但他却无能为力,看着自己身影在月光下显得越发的孤寂,仿佛觉得整个镇上的人们都在盯注他,脸色“唰”的红起来了。

    这人就是邻居家抱怨对象,白家小子白曦。

    刚刚也正是白曦对着家里大吼完后,恼怒得浑身抖成筛子在冲出家门却被长条凳绊了一脚,这一脚更像是火上浇油,气的白曦狠狠地瞪了板凳一眼,抬腿就是一脚,踹偏了位置脚拇指撞到凳腿,引得白曦倒吸一口冷气,强忍疼痛接着跑出家门。

    少年身后是镇上的饭馆,虽没有城里酒楼布局大,但在眼下小镇上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后面饭馆中斜靠在桌上的吴哥,刚唱着白脸,就被白曦一声怒吼,吼懵了吼气了。

    吴哥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见小白不听劝,他也生起了怒火,是个人都不想接受到别人的反驳和狡辩,何况白曦之前一直为他的自卑感而作这些反驳和狡辩,听多了便会觉得自尊心受挫,想极力找个方式“夺”回!

    可偏偏没等吴哥做出反应,就见白曦生气一推身下板凳,踹到长条凳吃亏的一幕,让已经升起怒气,准备动手的吴哥瞬间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令馆内持续已久的烦躁压抑气氛,如火融冰般迅速消解开来。

    坐在吴哥旁边的白爹白锦海也听烦了,没来得及抓住想逃走的白曦,听到小吴的笑声也维持不住严肃神情,气笑了,笑了两声陷入了沉默。

    孩子也长大了,或许也该让他自己做选择了。白锦海眉头锁成“川”字,心里冒出这番念头,自打刚刚气笑后他整个人显的更累了。

    “叔,咋办?”笑得岔气的吴哥想起了小时候惹人生气的自己,现在只不过那个“他”换成了“白曦”。吴哥停下来红着脸问白锦海,声音打断了白爹爱子心切的沉默。

    一分钟……沉默……

    两分钟……

    三分钟后……白锦海也没作回复,疲乏的目光直看着,已握紧的一双满是老茧的手,眼下四分钟后也过去了,吴哥有些不好意思,不敢作出声。

    让吴哥等了一小会儿后,白锦海抬起头瞥了白曦跑出的方向后,从沉默的思索里走了出来,强作微笑:“先把饭煮好,这浑小子回来肯定又饿了。”

    白爹这句话说出后,饭馆内沉重的气氛终于释解开来,吴哥暗地里也喘出口气,轻松道:“好嘞。”

    外面撒腿狂奔的白曦并不知道他爹没有怪罪他,也没有想动手打他,一切的一切都是白曦自卑心理作祟。

    他迅速的逃匿着,想躲进无人地方,蜷缩成一团静候天明。

    可“秋老虎”呼出的热气让白曦原本愤怒的心情更加烦躁,现在他一口气顺着大街跑到了月夜镇口,此时已然是深夜,镇上人们早关上了门户,很少有人愿意理会时常有的叛逆插曲。

    白曦跑累了,扶着镇口的近有两百年的老槐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左右环视,四下无人,白曦内心大呼畅快,庆幸没人撞见他的丑态,只不过心里也失落落的……他爹、吴哥都没有追来安慰他,也没有人愿意聆听自己诉说。

    他羞恼现在产生的怪异情绪,脆弱、无助和内心的那丝渴求。同时复杂地回头盯着来时的路,楞楞出神,如果爹他们追来了多好啊,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诚诚恳恳地向爹他们道个歉,表示自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现实并没有发生白曦所期望的事情,他凝视黑魆魆的路,那路顺着他的目光,向心中想的家——无限延伸,路长,长的像无底洞,白曦看不到尽头。

    可怜的少年终于怕了,觉得鼻子酸胀难受,抽了下鼻子,强忍着在眼眶积蓄的泪水,毅然地扭头过去,不再看向路,不会再想念家。

    现在他只想找个没人地方尽情去发泄郁闷和愤怒。

    望向周遭寂寥无声的田野,吹着迎面来的热风,风中杂夹乱叫的秋蝉凄厉叫声,又混着草丛鬼祟脚步声,颇有丝灵异感,白曦可没管那么多,径直冲入田里,快步走在田埂上,踩到哪块不着眼的泥块就狠命踱一脚,沾着点点湿泥在布鞋白底下。

    白曦可不管那么多,走得远也好,走得偏也好,他只想赶快远离!远离!

    他们简直疯了,疯了,居然让他们没成年的儿子去那么远地方,虽是熟人家,可他就是不习惯寄人篱下的感觉。

    那是大城市里……他山沟出身进了城,也不知道会惹多少人笑话,害怕极了,害怕丢人,害怕瞧见别人鄙夷的目光。

    白曦怒得见谁都烦,尤其是现今正处夏不夏秋不秋的时节,扑面而来的热风烘烤着脸十分难受,连汗水一起将头发尽数糊在脸上,他胡乱扯弄了两把,在疼痛下稍微恢复了些理智。

    “呼——”白曦越想烦躁事,越心烦意燥,用手扇风解溽热,扇出小风一遇热风消解得荡然无存,吹起没扎好的黑发贴在密密麻麻绿豆般小汗珠的脸上,作他心烦,用手扯也罢,疼的还是自个,划不来就此作罢。

    手上动作只有两个,脚下就已经不知给白曦带到哪个圪塔里,不知名,埋着作古已久的人。尤其深秋半夜,最容易撞上,说时迟也巧,风居然转凉了,凉飕飕地把白曦身上汗湿的衣裳猛地拍在背上,让他发冷,不经意地打了个哆嗦,凉风再变如双冰冷的纤手抚摸在白曦背脊上,从尾椎直摸到脑后灵台,白曦身上顿时泛起鸡皮疙瘩,像只炸毛的猫警惕的四处环视。

    不看还好,看了随即让白曦发怵,浑身每一处肌肤每一根筋骤然挛缩。

    我……我再也不离开出走了。白曦欲哭,心里乞求。

    四周哪是什么田间,他不知怎么就走到乱葬岗了!

    白曦才渐渐恢复感知来,惊觉过来,整个大脑像是个完整的生鸡蛋被剧烈地摇晃,里面蛋清蛋黄摇得已是稀烂,白曦现今也如此,脑子感到十分的疼痛、难受,魂魄有些抽离身体那般感觉,大概是魂不附体?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那记忆是发懵的,记不清什么有用的,现在他才被吓醒。

    吓。

    他脚旁边就是人家墓碑,上面字迹随着岁月流逝已模糊不清,一两字也辨不出。白曦险些就踩到人家坟墓上了,难怪难怪,他也迷了神,打扰到了逝者。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明日必来祭拜!”白曦脑皮发麻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身体僵硬的用不上一丝力气,就差跪下来给人磕头道歉了。

    心脏猛烈地跳动,又慢下一拍骤停起来,像是整颗心脏被人攥在手上,直让白曦脸色苍白,嘴唇无血色发青,双眼上翻,头晕沉沉的,整个人再次喘不过气来。

    白曦也不知道他过了多久,仿佛过了好久,身体一丝丝地沉入冷冰的深水下,不再反抗……突然,一巴掌拍到白曦脑门上,嗡嗡作响,白曦才渐渐缓过神来,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身上出着热汗,一遇冷风就让整具身体发麻,他大口喘着粗气。

    “呼——呼——呼——”

    走……走过了,鬼、鬼门关?白曦内心低语,双眼的发白看不清周围情况,让他内心充满了慌张,伸出手四处去摸,摸到了厚实的大地,心中的恐慌才渐渐找到了依靠。

    现在依靠是有了,但双眼却一如既往地看不清东西,白曦急地抬起双手在自己的眼睛面前摇晃,已经近如咫尺,还看不清个轮廓。

    难道是彻底的失明了吗?白曦的依靠瞬间崩塌,坠入谷底,心中空了一大块,能塞进失去世界的形形色色,双手无力地垂拍在脸上,缓缓滑落到跪着的大腿上,左右脸颊印着黑灰色指印,涂抹在自己脸上也不知晓,如只大花脸猫儿。

    看来要饿死在这里了。白曦胡思乱想自己会饿死会被狼叼走,不安的情绪逼迫白曦不断的用手捶打坚实的土地上,捶打的频率放慢直至无力。

    他整个人从此也彻底的丧失了生存的念头……

    “咚——”白曦重重地瘫躺在地上,蚂蚁撕咬的轻微痒痒感,不断地放大、放大。眼泪懦弱地流出空洞的眼眶,顺着脸颊滴在地上,他不管,他恨自己,他怨自己。

    为什么自己非要离家出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一连问自己三个为什么,峰回路转,慌张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眼前的景象终于对焦起来,也喜悦地叫出了声,再次把手抬到自己眼前。

    他看到了,看到了,终于看到了。

    虽然十分只有模糊的轮廓,但足以让白曦欣喜若狂,“噌”的一下,坐立起来身子,看向周围,如他所愿,失去的世界再次重回他怀抱,他看见了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距离他不到三步的坟墓,小土包坟墓上长着杂草,还是那字迹不清的墓碑,黑紫色夜幕下衬托的分外阴森。

    白曦觉得那小土包坟墓上站着一个人,不知男女,面无表情地注视自己,盯的鸡皮疙瘩起了好些层,只是他就是看不到不存在的人。

    白曦着实怕了,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想跪来了给墓主人磕几个头谢罪,身体却软泥般的栽到地上,扬起尘土混着汗液黏在身上一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刚从地下爬出来呢,灰头土脸的。

    他倒在地上急促地呼吸,两眼抹黑耳朵轰鸣,糟了是贫血……怎么会贫血……他也不清楚。

    也是过了一会儿,心脏才恢复稳健有力地跳动,输送血液至四肢。白曦感觉能动一根手指后,一动手指整只手痉挛地抽搐好一会儿才停息下来,慢慢地才整个人稍微能翻个身。

    翻身后,才终于把脸朝向灰蓝的天幕,扑面便感受到清凉的晚风,与此同时还有新鲜的空气争先涌入鼻腔窜进肺里,如枯木遇见春雨,比吃了一嘴灰舒服多了,面朝墓土白曦可生生吃了半杯灰,那灰顺着呼吸钻进嘴里,呛得眼泪纷流。

    耳朵缓缓从嗡鸣听见了一丝声音,夜风的轻语和有节奏的虫鸣,这一刻白曦感到声音是如此的美妙,风原来是有声音的,那虫是秋蝉还是?他也听不清。

    “咕噜,喵呜——”

    就在这时,突兀怪叫声响起,宛如把尖刀刺入白曦耳膜里,他心脏砰砰乱跳,撞击胸骨。

    “咕噜,喵呜——”

    怪叫再次响起,又把白曦吓得心脏再次慢一拍,这次比上几次还严重,现在他双脚一蹬,眼珠快瞪出眼眶。

    只见——

    一只黄狐狸,睁着黑不溜秋的大眼珠,浮入白曦眼帘,原来这只狐狸刚刚就蹲在白曦旁边,只是白曦没有注意到,现在才被他注意到,虽说是以叫声吸引,可这叫声也包含着惊喜之情。

    没让白曦继续缓过神来,小狐狸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两口白曦脸上的汗液,湿湿热热的。

    汗液咸的直让小黄狐狸吐吐舌头,样子格外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