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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祈魂连

    “附近怎么连条河也没有。”

    他背着野猪一边朝山上爬,嘴里一边埋怨。

    此时已日渐黄昏,他没想到追一只野猪竟然追了这么远,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山顶,眼看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也就打了一只野猪,不免觉得有些不划算。

    他抬头朝上望去,那山顶离自己不远,此时一个人影却出现在视野中,那人影盯着他,而后伸出右手。

    “别别别,师傅是我。”吴钜急忙叫道,生怕乌一随意一指将自己给误杀了。

    “老夫还以为是头猪!”乌一回了句,语气中有一丝嘲笑。

    “你觉得野猪能上的来?”吴钜似乎并未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还一脸得意笑道,“这头野猪够咱们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他来到山顶,而后将背上的野猪随意往地上一扔。

    乌一看着他一身狼狈的模样,全身脏乱不堪,还血迹斑斑,便能猜想到他经历了什么,不由脸色一沉,

    “真是没用,一头猪就把你折腾成如此模样。”

    “一头猪?”吴钜一脸愤愤不平,“那是一窝猪!”

    “那又如何!”乌一夸耀道,“纵使成千上万头猪,老夫也不过瞬息之间便能将其灭掉。”

    “你这么嚣张,你家里人知道吗?”他心里暗嘲,一脸讨好的笑道,“那是自然,您老人家多本事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会在乎这区区一头野猪。”

    乌一沉着脸,“别以为老夫听不出来你话里的挖苦,老夫不过是暂时被困在此处,总有一天会出去的。”

    “是是是!”吴钜随意附和了一句,便开始在野猪身上忙碌了起来。

    他熟练的从野猪腹部拉开一道口子,而后将其内脏全部清理出来,紧接着又开始剥皮。

    乌一看着他娴熟的操作,和眉眼处划过的坦然,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对了师傅,你的丹药炼成了?”他一边用匕首划开,一边用手往下剥,虽然看着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较为复杂,他不禁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屠夫了。

    “嗯!”乌一轻轻应了一声,站在那儿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中露出一丝深邃。

    “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祈魂?”他依旧忙碌着,语气听起来极为平静。

    “别老咱们咱们的。”乌一缓缓坐下,“你还是先处理处理背后的伤吧。”

    吴钜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小事,都已经不流血了。”

    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也不知道这种感动是从哪儿来的,要说乌一对他好,动不动便是恶语相向,还时常吓唬自己,甚至有时一个不顺心还对自己动手。

    可要说不好呢,遇到危险时总是他在保护自己,这一路过来,要不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死上多少回了,而且又教自己修行,又送自己妙法奥决,还不惜长途奔波为自己采摘药草炼制灵丹。

    尽管他这些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能够推开那道门,也都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但他有时候在想,人和人之间相处,有时相互利用反倒要好些。

    “老夫记得,好像还未曾与你说有关于祈魂的一些巨细吧!”

    “巨细?”他回过头来,看着他脸上怪异的模样,“什么巨细?不就是找魂链吗?难不成又有什么危险?”

    “你倒是不笨!”乌一回道。

    这还是吴钜第一次听到夸他,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祈魂虽说是找识海内的魂链,但却并非如你想的那般简单,一个不慎,随时会赔上你的小命。”乌一说,“那识海内浩瀚尤如星空,其内一片浑浊,你进去后不止五感丧失,甚至连时间的流逝,包括你的记忆和思想都会被无限制的压抑,就等于死亡。”

    “死亡?”吴钜嘀咕着,他知道为什么乌一脸上会出现那种表情了,那是一种无力时的呻吟,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叫祈魂了。

    “当然,如果你觉得……”

    “需要多久?”吴钜挤出一丝笑,“我的意思是能在识海里待多久?”

    “一个时辰!”他说,“不过这枚灵丹是由神木炼制的,或许可以比一个时辰久上一点。”

    “或许?”吴钜露出开心的笑,“被我发现了,原来师傅你也有不确定的事,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

    “你还笑得出。”乌一阴着脸,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吴钜可能真的会推开那道门。

    吴钜转过身去,继续在那头野猪上忙碌着。

    “你决定了?”乌一追问。

    吴钜摇了摇头,将最后一点表皮扯了下来,而后转过头,一脸兴奋道,“师傅你说,这野猪身上最好吃的是哪个部位?”

    乌一额头微微抬起,略微沉思,“老夫觉得应该是腿肉。”

    “不!”吴钜微微摇头,一脸自信,“是每个部位都好吃。”

    两人相视一笑,在夜色中架起了火堆,开始一边烤肉,一边朵颐,一边闲聊。

    “师傅,你出去后,最想做什么?”吴钜用匕首切下一块腿肉递了过去。

    “那自然是……”乌一沉吟一番,“你最想做什么?”

    “我啊?”吴钜皱着眉头,“应该是到处游历吧,师傅不是说外面有七洲五国十二秘境吗,我要都去看看。”

    “哈哈哈”乌一突然大笑,“那你可得有一身好本事才行,否则别说其他地方,出不出得了这暑境都还不一定。”

    “那有什么关系!”他一脸无所谓,“不是还有师傅你吗,跟在你身边,有谁敢惹我?”

    “我可护不了你。”他又笑了笑,“老夫要去的地方你可去不了,也不能去。”

    “那就走着瞧!”他说完啃下一大块肉,开始拼命的咀嚼。

    今晚的月亮昏暗,月色朦胧,仿佛隔着一层黑雾。

    吴钜盘腿坐在岩石上,将手里那枚圆润冒着绿色光泽的清虚丹放入嘴中,而后顺势吞下。

    灵丹入口,他便直接昏死了过去,此时身体毫无知觉,如同一具尸体。

    乌一站在他的面前,伸手朝前一点,一层薄薄的光圈顺势将其笼罩,如此做的原因是给他创造一个完全静谧的空间。

    吴钜的眼前此时黑茫茫的一片,按照乌一的说法,眼前出现的并非是黑暗,而是空虚。

    四周一片混沌

    彷如天地初开

    没有光的黑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吞噬一切的黑洞,感受不到光,更感受不到黑暗,这就像一个混沌未开的世界,这就像一个空洞且虚无的宇宙,仿佛连思想都被禁锢。

    此时出现在吴钜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世界,他飘荡在虚空之中,眼前是一片虚无,就连原本的黑暗都感受不到。

    这种感觉他并不熟悉,但他想若是一个天生的盲人,或许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便是如此空洞且虚无的。

    识海是修士脑中独立的一片天地,无边无际堪比宇宙,但不同的是,其内没有半点星光,所及之处皆是虚无,而魂链便是这片空间的主人,它们虽然没有自主意识,但却一直在游荡,没有固定范围的游荡,好似要将足迹踏遍整片识海。

    如此来看,魂链的游荡倒更像是给予识海养分,让它不致枯竭,而壮大魂链的神魂其中一部分也供给给了识海。

    识海提供魂链的住所,魂链游荡提供识海的养分,两者之间倒更像是寄生关系。

    此时吴钜依旧在识海中飘荡,失去了方向,没有了感官,他只能一味的向前冲,可识海堪比宇宙,无边无际,他又怎能到达得了终点,至少到目前,他连哪儿是起点哪是终点都不清楚。

    识海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但它却好像过了几十年几百年一般漫长,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只是一个劲的朝前飘去,但他知道,如果继续待下去,这片空间会像一头看不见的猛兽,将他的意识一点点蚕食干净,而失去意识的他,便没有了目的,没有了思想,最终就会迷失在这识海中。

    他不禁生出悔意,可后悔已然于事无补,他只得硬着头皮拼命向前冲,希望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涵盖足够大的范围。

    他的思绪忽然变得混乱,他的思想在过去穿梭,零碎的画面一张张划过,他想要去抓,那画面却飞快的流逝,他知道,他的记忆再被一点点蚕食,而记忆中原本有些模糊到几乎消失的片段此时却无比清晰,但也只是一刹那,如璀璨流星,转瞬即逝。

    没有痛苦,他也根本感觉不到痛苦,那是精神层次的威压,无尽的虚空终要将出现过的一切全部吞噬,那本该留住的美好,转瞬即逝。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被无情支配的感觉就好像一双无形巨手将自己那些美好的记忆全部一点点的取走,那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若是全部失去他无法想象。

    他想了很多,似乎一旦到了弥留之际,思想的转速便会加倍,它不会让你在平静与安宁中死去,它会挖掘你最深处的回忆,即便那些回忆中夹杂着悲痛或遗憾,即便你已经将那些回忆尘封,但它总能找到办法将其挖掘出,而后当着你的面,赤裸裸的鞭笞。

    如今的境遇,虽说不上痛苦,但却是让他无法再忍受,他的思绪杂乱不堪,思想渐渐凝固,他在快速的遗忘,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他已经想不起自己是谁,是谁创造了自己,自己从何处来,自己在做什么。

    时间流逝的速度忽快忽慢,可他的记忆却在快速的消逝,虚空中的自己变得越发缥缈,无迹可寻,他的速度越发慢了下来,直至彻底停下,那虚空仿佛成为了坟墓,而他却在坟墓中埋葬了亿万年。

    “已经一个时辰了。”乌一站在外面,紧盯着他,他脸上尤为罕见的露出一丝紧张,他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快到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然结束。

    在属于他的时间长河中,一个时辰可能连眨一次眼都不够,可他却依旧希望时间能过的再慢点。

    “时间到了,他死定了!哈哈。”他忽然开口。

    “闭嘴!”他呵斥,“他没这么容易死,我还指望他把门推开了。”

    “时间已经到了,小东西已经死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看看门是不是开了。”他一脸兴奋。

    “他还没死!”他全身的气势忽的暴涨。

    “你要做什么?你疯了,为了这小子你要开启天书命轮?”

    “我说了,他不会这么容易死,我还指望他把门推开。”

    他说着朝前一指,指尖处透出一点耀眼白光,那白光逐渐扩大,就如一轮皓月缓缓升天,将四周照的如同白昼,周围的一草一木忽然静止不动,好似时间凝固,而他的身体却变得虚幻,他朝前踏出一步,只见一道道虚影出现在他身后,不知是太快,还是太慢。

    那团白光渐渐扩散,将灰蒙的天空完全遮挡,仿佛此时它才是真正的月亮,他再次朝前踏出,身体极慢,但是身后的虚影却是越发多了起来,那些虚影紧跟他的步伐,好似在追赶,要于他合二为一。

    他继续朝前迈了一步,他的目标是天边的那团白光,他极力的用手指去触碰,可是依旧太远,其身后的影子也在快速的朝他聚拢,他又迈了一步,已经来到悬崖峭壁处,而后一步踏出,飘在半空之中。

    他的手臂努力的朝前伸去,在触碰到白光的那一刹那,好似时间倒流一般,那团白光如玻璃般碎成一片,而他的身体一眨眼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他竟然……”他的眼中不断闪烁,嘴角不受控制的颤动。

    “你看到了,这就是擅自开启天书命轮的下场,你注定要死在那小子手里,谁都无法改变。”

    “你是对的。”他语气忽然变得萧瑟。

    “现在承认我是对的了?晚了!那个人把你关在这里几十万年,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一意孤行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相信他!”他望着吴钜,眼神中透出坚定。

    吴钜沉寂在虚无中,静静等待着死亡,眼前却是忽的闪过一抹白光,他原本失去的意识忽然回来了一些,记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又开始移动,而且速度很快,他追着那一闪而逝的画面朝前飞速疾驰,那是生的希望,他清楚,他要牢牢抓住,不能松手,否则便会再次被拽入无底的深渊。

    那白光离他越发近了,仿佛触手可及,他看着那白光,突然一惊,那光里冒出一只眼睛,准确说是一颗眼珠,那眼珠一动不动,血红一片,瞳孔是一条细纹,仔细看去,就像是一把剑插在哪儿。

    眼珠忽然一动,变成了浩瀚星空,一时间他身处的整个识海也好想变成了星空,他看到了,那虚无的黑暗中竟然有了光。

    他在星空中游荡翱翔,快速的疾驰,突然间,他的眼前出现一点蓝色的荧光,他奋力朝它跑去,此时眼前正飘着一个细小的光圈,他知道,这是他的魂链,是属于他的魂链。

    那魂链看到他,仿佛有灵智一般,朝他冲来,仅一瞬间,两者合二为一,此时他便是魂链,魂链便是他,他的念头一动,魂链便在星空中遨游,而后又是一动,他便来到了外界。

    “师傅,我成功了,我找到魂链了。”

    他一脸兴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