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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篇 新楼

    5月25日,对于根生叔来说,可谓人生最重要的一天。在这一天里,根生叔一家终于搬进了政府给他们盖的新楼。

    在这之前,根生叔一家四口挤在两间破旧的小木屋内,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不下雨还好,一下雨便“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满屋子都是水。若再遇上吹风,木屋到处“咯吱咯吱”响,像随时都要塌了般,让人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虽然住在这样破烂不堪的木屋内,但是根生叔从来都不觉得清苦。不就是房子小点吗?咱两儿子挤着睡不就行了?不就是房子漏雨吗?多备两个水盆不就行了?吹风房子要塌?等塌了再说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就是根生叔活了六十多年的人生经验。所以他根本就不用为这些琐事操心,他要操心的只是今天有没有烟抽,明天有没有酒喝,只要有,那他的人生就是完美的了。

    然而这世上有些人,总是放着自己的日子不过,偏爱管他人的是是非非。这不,隔壁的王老太爷就看不过去了,指着根生叔的鼻子骂咧咧道:“你是有烟抽有酒喝,可你那两个光棍儿子怎么办?他们都三十好几了吧?难道就不打算娶个媳妇生个娃?”

    根生叔会踢他两脚,并回他:“‘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咱家既然有烟有酒,娶两个媳妇又算什么难事?”

    “媳妇来了住哪儿?就你那两间破房子,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那有什么?要是真到了那一天,老子随时都可以搬出去住。”

    王老太爷叹口气:“我看你是无药可救了。”

    根生叔吐了他一口唾沫:“你一辈子舍不得抽,舍不得喝,我看你日子还不如我过得好咧!”

    就这样,根生叔靠着“包产到户”分得的两亩田,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滋润。

    说来也怪,还真应了根生叔那句话。就在半年前,乡政府看根生叔一家实在太困难,便给他家评了个“特困帮扶户”,说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头上的那顶“贫困帽子”摘掉。送肥料送种子不说,年底还送了三头小猪给他养。根生叔想了想,人都没地方住,哪还有地方养猪?不如干脆卖了换酒喝。乡政府拿他没办法,只好先给他盖房子!

    不到半年,一栋水泥楼房拔地而起。根生叔笑得合不拢嘴,见人便夸:“我就说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上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运气。”

    听了这番话,王老太爷哑口无言。

    搬入新楼的头一天,乡政府又派人送来了两头小猪。村主任拍了拍根生叔的肩,笑眯眯道:“给你修了这么大的一栋楼房,这下你该有地方养猪了吧?”

    根生叔满口称谢,第二天便将小猪背到镇上换成了烟。他说:“现在楼房有了,贫困的帽子也摘了,谁还吃饱了撑着去养猪?那不是没事找事吗?”他在镇上买了一瓶好酒,切了几盘凉菜,高高兴兴回到家,这么重要的日子当然要好好庆祝啦!

    谁想李二嫂不高兴了,扯住根生叔的袖子哭闹道:“你说猪卖了给我买新衣裳,我的衣裳呢?”

    根生叔将酒菜摆在桌上,笑着道:“衣裳脏了要洗,旧了要烂,还不如吃在肚里划算。”

    李二嫂不依不饶道:“我不管,我要新衣裳,你赶快去给我买新衣裳,没有新衣裳,今天你就别吃饭啦!”

    根生叔打开酒盖闷了一口道:“吃了再去,吃了再去买吧!”

    李二嫂夺过酒瓶,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嚷嚷道:“就知道吃,就知道喝,不吃不喝会死吗?”

    根生叔反手便给了李二嫂一个嘴巴:“臭娘们,敢砸老子的酒,你是不想活了吗?”

    李二嫂立刻软了下来,躲在墙角,只顾哭泣。

    这时楼下传来王老太爷的声音:“根生,天要下雨啦!你地里的麦子都倒了,你还不赶紧去割,下雨就割不回来啦!”

    根生叔本就一肚子火,王老太爷正好撞上枪口:“管你屁事,老子不割麦子也照样住楼房。”

    话未说完,天上鸡蛋一样大的冰雹如雨点般砸了下来。李二嫂哭着笑起来:“下吧,下吧,再下大点,把麦子全部打烂在地里最好,反正你不着急我也不急。”

    根生叔呸了一声:“老子以前住烂房子都不急,现在住楼房了,我还急个屁!”坐在桌旁,一边大口吃菜,一边打量自己的新房,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冰雹下了十多分钟,地里的麦子是没指望了,但根生叔一点儿也不着急,这时楼下传来二儿子狗蛋的呼喊:“爸,妈,我回来了。”

    李二嫂连忙擦干眼泪,下楼打开大门道:“儿啊,你不是在县城打工吗?回来做什么?”

    狗蛋人比较老实,说话也比较实诚:“打工不就是为了挣钱吗?挣钱不就是为了修房子吗?现在房子有了,钱也有了,我还打什么工呀?先回来享受几天再说吧!”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塞到李二嫂手中。

    李二嫂没读过书,不认识钱,她张大嘴道:“这是多少?”

    狗蛋竖了两个手指头。

    李二嫂“啊”了一声道:“两百?”

    狗蛋得意一笑:“是两千。”

    李二嫂整个人都颤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两千?这么多?能买好几栋楼房了吧!”

    俩娘母儿还在兴奋,不想根生叔突然冲出来,大怒道:“臭小子,你打了两年工,就给我挣了这点钱回来?”

    狗蛋抓了抓脑袋,不解道:“我在我们工地上算挣得多了,张哥他们还没我挣得多呢,我回来时,老板说我勤快,还多给我发了一百块钱,我哪里挣得少啦?”

    根生叔气得鼻子冒烟:“傻蛋,你又被你们老板耍啦!养头猪也不只这点钱。”

    李二嫂也急起来:“你说他挣得少,那你去挣呀!我看你连一块钱也挣不到。”

    根生叔瞪了她一眼道:“臭娘儿,你懂个屁,那些城里人坏得很,你不多长个心眼,把你卖了你还给他数钱咧!”

    狗蛋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香烟:“爸,你不要发火,我给你买烟了。”

    这下根生叔不说话了,他接过烟,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就在这时,一个蒙面男子突然冲出,一把抢走了李二嫂手里的钱:“你大儿子去年打牌输给我八千块,到现在都没有还,这两千块钱就当替他抵债吧!”

    根生叔一家都傻了,这分明是抢劫嘛!狗蛋立刻冲上揪住那人的脖子:“这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哥哥的赌债凭什么要我还,你把钱还我!”

    那人哪里肯还?两人便厮打起来。一个不小心,那人的后脑勺碰在一块石头上,鲜血流了一地。

    左邻右舍闻声报了警。警车开到根生叔楼下。大家扯下那人脸上的黑布。顿时都傻了眼,原来是根生叔的大儿子石牛。

    石牛哭起来:“我输给他们八百块钱,他们非说我欠他们八千,还说今天要是不还,就打断我的腿。”

    最终石牛被救护车送走,狗蛋也被警察带去问话。

    看着警车缓缓驶远,根生叔始终也想不明白,本来住进新楼是件好事,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悲剧,难道新楼的风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