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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空梦

    打发了赵潇潇,赤曦回屋闷头睡大觉。

    她早就困了,奈何被一群人轮番问候,逮着说了一晚上话,脑袋一碰到枕头就没了意识。

    又或许是白日入梦的缘故,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她死命的拽着陆尘心的手不让他走,可原因是什么她却不知道,只想拽着不松手,宁愿自己被拉着走了也不松。

    因为在梦里的“剧烈运动”,这一觉她睡得很累,一睁开眼就感觉到浑身酸痛疲倦,精神状态比没睡之前还糟糕了。

    她气呼呼地扯过被子蒙住脸,想要重新睡一觉作为补偿。

    棉被之下,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从嘴里呼出的热气扑在被面上,又反扑回她脸上,又闷又热,她愈发清醒,索性又不耐烦地将被子掀开了。

    外面清冷湿润的空气将她笼罩,睡着时似乎下了雨,外面有滴答滴答的响声,声响并不密集,想来雨已停了一段时间。

    赤曦躺在床上没有起身,她盯着床顶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偶尔会闪过一些梦的片段。

    她抬起手,把手掌摊开在自己眼前。

    为什么死死拽着不愿意松手呢?

    她在心里问自己。

    答案自然不会自己蹦出来,须臾之后,她的五指收紧,摊开的手掌变成轻轻合拢的拳头,也挡住了没有纹路的掌心。

    “你要好好的。”

    她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却基本没有,似乎只是张了口,口型是这么一句话。

    她刚说完这句话,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醒了吗?”是柳青漪的声音。

    赤曦总算坐了起来,她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让自己相对舒适地靠坐着,然后抱起被子。

    “醒了。”

    她话音刚落,柳青漪就推门而入。

    柳青漪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只瓷碗,碗里盛了药粥,她一走近,赤曦就清晰地闻到米粥的香气和药的清香。

    柳青漪看见她抱着被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微不可见地蹙眉。

    “怎么不高兴?梦见不好的事情了吗?”

    其实赤曦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不高兴这件事,她抱被子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觉得这样更舒服,可柳青漪一说,她却猛地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太高兴。

    见她发怔,柳青漪把手里的托盘放在床边的凳子上,自己则坐在床的外沿,一点也不见外。

    “是不是梦间陆尘心了?”

    赤曦瞪大了眼睛,身子微微往后靠,很惊恐的样子。

    “你是住在我脑子里吗?这你都能猜到?!”

    柳青漪不屑地轻笑了一声,看这一刻的赤曦很好欺负的样子,甚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好久之前我就知道了,一般你露出刚才那副表情的时候,八成就是在想那个要你命的陆尘心。”

    她说话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要你命”三个字,生怕赤曦拎不清轻重似的。

    赤曦平时很不喜欢别人碰她的额头,毕竟那里有一道难以启齿的伤疤,但她今天似乎是想旁的事太出神,竟也没有欺负回去。

    “你说的刚才那种表情,是什么表情?”

    她想着自己得问清楚,下次注意一下表情管理,不然每次都被人猜中心思,多尴尬啊。

    柳青漪歪着头想了想,不过她想的不是前一刻的赤曦,而是很久很久之前,与她住在竹林里,天天趴在窗台上和一只螳螂说话的赤曦。

    “其实也没有很特别,看上去就像是走神了,明明正看着面前的人呢,又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赤曦讪讪道,“确实很不特别,是个人走神都这个样。”

    柳清漪的脸一阵红一阵绿。

    “不不不,跟普通的走神不一样,你但凡是在想陆尘心,看上去就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一样,特别脆弱,特别惹人怜惜,特别让人想抱进怀里保护不松手。”

    赤曦:“...”

    能说点人话吗?

    也许是屋子里的沉默氛围太尴尬,柳青漪清了清嗓子,用手背碰了碰脸颊。

    “你放心,我就是一种表示,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赤曦:“...”

    我说啥了吗?

    意识到话题越来越歪的柳青漪左思右想,连坐姿也端正了不少,她郑重地给出最后一个结论。

    “那个时候的你,一般看上去会很难过。”

    这句话说出口,赤曦总算没再露出看傻子似的表情,而是陷入沉思。

    她很了解自己,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往往会表露出美好欢愉的一面。

    这并不是委屈自己讨好别人的作为,她只是看得太清,知道过去的苦难已成过往,她不需要谁的怜悯,也不需要谁的安慰,无论现实如何,她都只能往前走。

    既然只有一条路,高兴地走总比丧着脸走要好吧。

    可明明看得挺通透的一个人,柳青漪却说,她想起陆尘心的时候表现得很难过。

    她咬着嘴唇呢喃,“难过吗?”

    柳青漪看她这样子,忽然就有些慌,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原本高兴的人不高兴了。

    “我都是随口说的,没有依据,你也知道,我看陆尘心不顺眼的嘛,肯定抓着机会就跟你说他的坏话,你别放在心上。”

    她不安地左右相顾,最后看见了被她放在旁边的药粥,她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找到了合理转换话题的道具。

    “喝口粥吧,赵潇潇熬了好久呢,虽说这药粥对你用处不大,但就当填填肚子,好歹是人家的一份心意。”

    她端起瓷碗,用勺子舀起一勺白花花的粥,放在嘴边轻轻地吹。

    赤曦瞥了她一眼。

    “别吹了,没凉都温了。”

    柳青漪有些尴尬地停止了动作,赤曦从她手里接过粥碗,自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毕竟的确有点饿了。

    “好喝吗?”柳青漪探着脖子问,仿佛这粥是她熬的,现在在跟前杵着要夸奖呢。

    “还行吧,就是味道太淡了,我又不是真的病号,吃这么清淡做什么?我还是更想念方之明的好鱼好肉。”

    柳青漪:“...”

    就作呗?

    赤曦又吃了两口,一碗粥便见了底,她很合时宜地打了个嗝,想到这粥是赵潇潇花心思熬的,又补了两句。

    “不过还是挺好吃的,米香带着药香,要是不好吃我也不至于吃完了不是?”

    柳青漪并不信任地看着她,姑且将她的话当作是夸奖了,不过还是不要让赵潇潇听到比较好。

    “这药是方之明让人送过来的,估计是掐着点送的,正好我和赵潇潇醒了,听说他们一早就又出去找李岚成了,这人还是不错的。”

    柳青漪和赤曦一样,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明明昨天还对李岚成喊打喊杀的,今天提起一心想要救李岚成的方之明,却说这个人不错。

    赤曦点点头,“确实不错,要是能给陆逢机打下手,青郃派恢复名声一定指日可待。”

    柳青漪:“...”

    能别什么事都往陆尘心身上扯吗?作为一个唯粉,要吐了。

    “陆思醒了吗?”

    赤曦显然没有注意到柳青漪发青的脸色,顺嘴就问了另一个青郃派的弟子。

    柳青漪没好气,从她手里硬抢过空了的瓷碗,一句话说的像放炮仗似的。

    “没有,还睡着呢。”

    赤曦还念着陆思昨晚喝了不少酒,今天醒来八成会很难受,想让柳青漪帮忙煮碗醒酒汤备着来着,可看这位柳姑娘的脸色,这话还是不说出口比较恰当。

    她决定自己去做。

    “我也该起了,要去北方还得准备些东西,怕是不能再耽搁了。”

    说起正事,柳青漪果然就没了小脾气,她把瓷碗放在托盘上,起身站了起来。

    “我去把碗收拾了,和你一起去。”

    赤曦当然点头说“好”。

    柳青漪拿起托盘就往外走,当她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赤曦的声音。

    “我觉得你说得对。”

    她茫然回头,就看见赤曦坐在床上,将被子抱在胸前,微微倾身向前,认真地看着她。

    “你说的对,我想起陆尘心的时候,总是很难过。”

    柳青漪离开后,赤曦起身下了床。

    她的衣裳就是焰羽,其实只是施个法的事,并不需要避讳,但大家好像都习惯了以人族的形式相处,生活中多了很多仪式感,她很高兴这样,所以并不打算改变。

    一个响指的功夫,赤曦就换上了自己平时穿的羽衣,赤红的羽毛缓缓垂下来,很乖巧地贴在她身上。

    换了衣裳的她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个人,明艳的色彩给她添了好几分鲜活气,整个人就像迎着清晨摇曳的花,任谁看了都心生欢喜。

    她推门出去,院子里的桌椅早已收拾了,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明显还湿着,她想起刚睡醒时听见的滴答声,不远处的拐角处,檐角不断往下滴着水,水滴正好落入下面的水缸里。

    柳青漪湿着手从小厨房走出来,她原本正甩着手上的水珠,蓦地就看见赤曦站在檐下,仰头看天。

    “现在是下午,等天黑镇子上的商铺就关门了,你要准备什么东西可得想好,咱们耽误不起。”

    她搓着两只手走向赤曦,等走到赤曦身边的时候,掌心已经充满暖意。

    她站在台阶下,冲赤曦伸出手,“昨夜下了雨,路上会有些滑,我牵着你。”

    赤曦微微挑眉,显然是对她的动作有些意外,她迟迟地没有回应,柳青漪倒也不着急,只是轻飘飘问她一句,“怎么了?”

    赤曦的眉挑的更高了。

    “从前和陆尘心住在人界某个山林里的时候,他说过同样的话,也做过同样的事。”

    柳青漪无奈笑着收回手。

    “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赤曦摇头,“不是,我只是很怀念那个时候。”

    “那你想不想赶紧把陆尘心找回来,然后两个人隐居山林,回到那个时候?”

    赤曦抿着唇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柳青漪不等她反应,倾身上去牵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想的话咱们就赶紧出发吧。”

    赤曦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却突然难过起来。

    就像柳青漪形容的那样,她一想到陆尘心,就总是难过得情难自已。

    “回不去了,小螳螂。”她委委屈屈地开口,甚至带了点儿哭腔,“我和他早就回不去了。”

    *

    芒草镇就是从人界出入冥界的入口之一。

    荼蘼在晨雾中离去,走的不是阳间道,而是阴间路,只是普通人看不出区别罢了。

    当她落在冥界的土地上,脚踩开满彼岸花的原野,旁边是平静流淌的忘川,她的心终于静下去。

    这么多年她不愿到人界去的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嫌弃人界太过浮躁,那儿的烟火气却使人着迷,将人的七情六欲一点点勾出来,往往溃败得毫不察觉。

    她突然有些不安地抬起手臂碰了碰自己的脸,在碰到白纱后,她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又垂下手去。

    她将目光投向远方,投向忘川的尽头,这条路上只有混混沌沌的亡魂,零星地走在彼岸花海上。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什么,是那条河,那些花,那些游走的可怜的魂,还是藏在花海深处的人。

    荼蘼又叹了口气,她垂下头,盯着自己脚下,不断提醒自己别乱想。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目光中少了她厌恶的烟火气,又变回那个时而沉静时而疯癫的冥主。

    她抬起腿,像那些亡魂一样,一步一步,顺着忘川流淌的方向向前走。

    荼蘼其实有些羡慕那只烨鸟,因为她风风火火地闯进冥界,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很有她年轻时的风范。

    更重要的是,她可以毫无忌讳地在这片原野上呼唤留光的名字。

    荼蘼每每想到这一茬,就嫉妒的牙齿发酸,恨不得将那只鸟烤了,一块一块地撕成肉条,她还会多放点调味料。

    可嫉妒归嫉妒,这一次人界之行却让她看见了从前不曾知晓的烨鸟的另一面。

    苦命的一面。

    一想到烨鸟和自己喜欢的人相见却不能相守,陷在和自己一样绝望的境地里,她就兴奋到几乎失去理智。

    不过她还是没有失去理智。

    因为当她想着这些的时候,忘川河边站着一个人,遥遥看着她,像是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