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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任他

    从前九尾肩上担着妖界大业,因此冷落了梨凰,而今他放下肩上的重担,却也只能把梨凰藏在心底。

    他们注定了有缘无份。

    汤槐感觉自己肩上一轻,九尾竟消失了。

    他急忙追出去,大明宫高高的城墙上掠过一道银白的狐影。

    汤槐的眉头皱的很紧,以九尾的实力,他本该是寻不到半点踪迹的,可见九尾伤得很重。

    他张开手臂化为双翼,一身玄色衣衫化为一身亮黑的羽毛,在月光下闪着光华。

    生了三个脑袋的怪鸟直上云霄,追着跳跃在城墙上的狐影而去。

    汤槐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追上了九尾,他把九尾拦在大明宫内,身侧是呼啸而过的风,脚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一狐一鸟对峙,汤槐固执地守着前面的路,他不能让九尾就这么走了,哪怕是为了梨凰。

    “你走了,她会疯掉的!”

    九尾的九条银白色的尾巴在月下摇曳,华美非常,但汤槐总觉得九尾身上的光黯淡了许多,真身也不比从前高大威严。

    他难免又想起九尾那张消瘦得失了人形的脸来。

    “我不能再见她了。”狐狸的嘴里吐出沉痛的男声,风吹动他一身银白的皮毛,乍一看,仿佛是他在风中瑟瑟发抖,“两人相见,徒增悲痛,不如不见。”

    “那理由呢?你就这样离开,连个理由都不留下吗?!”

    “我这几日听了一些流言,那样就很好。世人都认定我与梨凰决裂,便是我不负责任负气而走,她当一时坏人,有你在身边,总有一日会洗去恶名。”

    “你倒是什么都想好了,就是不为她想一想!”

    汤槐越想越气,如今九尾八成是重伤,他不一定就打不过,今日他哪怕拼了命也要为梨凰把九尾留下,索性动起手来。

    汤槐率先冲上去,羽翼化刀,向着九尾劈头盖脸地砸过去。

    九尾以华美的尾巴抵挡,将羽刃纷纷挥开,却不动半点灵力。

    汤槐觉得奇怪,愈发不留情面地攻击,九尾处于下风,节节败退,完全被汤槐的气势压制住。

    汤槐不退仍进,眉目凌厉,招招致命。

    九尾愈发显得招架无力,最终还是动用了灵力。

    两人以人身对了一掌,手掌相贴的那一刻,汤槐强势地探入九尾的灵海,意外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这绝不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开天神兽该有的灵海,有什么让九尾耗尽了自己的灵力,自己的修为,也就是耗尽了他的生命。

    汤槐彻底怔住了。

    九尾察觉到他的动作,强行退开,结果就是被汤槐的灵力所伤。

    他落在狭窄的城墙之上,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下城墙。

    他捂住嘴低咳了好一会儿,因为隐忍,脸色憋得通红,甚至有些发青,等他缓过来,放下手的时候,唇角有一道明显的血红。

    汤槐赶到九尾面前,脑子里一时竟什么也想不起。

    他目光呆滞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九尾盘腿而坐,闭目调息。

    一圈月华似的银白的光将他包裹起来,狐身的尾以幻形在他身后展开,如盛放在月光中的雪莲花瓣。

    但九尾只剩一尾。

    他只剩下这条残喘的性命了。

    过了好一会儿,九尾缓缓放下运功的双手,他掀开眼皮,眼眸中又添了几分疲倦。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留下了。”

    汤槐抿着唇,皱着眉,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知道能说什么。

    此前他还想着无论有什么事,他们三人总能解决,可他唯独没想过九尾会死。

    唯有生死,他们难以掌控。

    九尾撑着从地上站起来,看向面前这个既是欣赏的伙伴,又是情敌的人。

    “我现在走,是我无情,以梨凰的性子,她恨我怨我,总会放下,可若我死在她面前,她就不会想要好好活着了。”

    九尾笑了一下,几分无奈,目光中盛着柔情,仿佛已预见到了梨凰知道他离开后的样子。

    “所以今晚之事你知我知,在后人眼中,便是我嫉妒了你,让我做个小人何妨。”

    汤槐沉默着,在月下站成了一尊雕塑。

    九尾愈发无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我以此身筑墙,守梨凰千岁无忧,并不是为妖界,往后的妖界,便靠你了。”

    这本是火神交给他和梨凰的重任,可惜他与梨凰都不争气,只得将重任交托他人。

    好在汤槐并未辜负他的期望。

    九尾垂下手,擦着汤槐的肩走过,走向远方。

    这一次汤槐没有拦,也没有回头看。

    他在城墙上站了很久,风把整个身子都吹得僵住了,他却始终只是望着远方。

    星夜寂寥,凉飕飕的月光铺满了整座大明宫,如一层银霜。

    汤槐飞下城墙的时候,被围墙绊了一下,在小腿上留下一片乌青。

    他缓缓地走在宫道上,周围静极了,他急切地想要听到些许人声,哪怕是宫人起夜时毫无意义的闲谈。

    可没有。

    整个大明宫空旷得如同一座死城。

    他一步一步踏在灰白的地砖上,最后竟走到了梨凰的寝殿外。

    寝殿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梨凰的侍女守在门口,见到汤槐,也吃了一惊。

    “汤槐大人,天色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侍女跟了梨凰很久,知道两人是从不在夜里相处的。

    汤槐看了一眼没有半点光亮的寝殿,“王上睡下了吗?”

    侍女低下头犹豫,汤槐一看便明白了。

    “你退下吧,今夜不必服侍了。”

    他越过侍女,推开了寝殿的门。

    随着“吱呀”一声,沉重的门缓缓往后,外面微薄的月光溜了些许进去,但也只在门口逗留。

    汤槐看不清里面,却闻到一股扑面的酒气。

    侍女离开的脚步声在身后渐远,直到消失不见,汤槐才抬脚踏了进去。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又关上,整个寝殿再次沉入黑暗中,周围的酒气更重了,汤槐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细微的呼吸声。

    “梨凰?”

    声音幽幽地飘荡在那片黑暗里,寻不到方向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空气中传来激荡的水声,像是酒坛子被梨凰放到了地上。

    梨凰带着醉意的声音响起,“你来了。”

    汤槐谨慎地向前走,寻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你在等我吗,怎么喝上酒了。”

    “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不来,九尾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她开始啜泣,哭声像落在平静湖面上的雨点,淅淅沥沥地响起。

    汤槐的脚步顿了顿,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了似的。

    九尾离开时瘦削的背影莫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明明已忍耐着没有回头了,却仍能看见那寂寥如此夜的背影。

    他能怨什么,能怨谁呢。

    “我不会不要你,永远都不会。”

    他再次向前走去。

    似有空了的酒坛被撞倒在地,咕噜噜地不知滚到了哪里去。

    汤槐只感到一阵带着酒气的香风扑面而来,然后便是一具温暖柔软的身体撞进他怀里。

    梨凰的手臂发了狠似的箍住他的腰,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明明谁都怕我,谁都畏我,可我一个人在这里还是觉得害怕,你为什么才来呢,为什么呢。”

    梨凰轻轻啜泣着,呜咽声无休无止,像一根根刺深深地插进汤槐的心里。

    九尾已经走了,梨凰等不到她要等的人了。

    汤槐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他很想抱住梨凰,给她安慰,给她心安,可她不是梨凰心病的良药。

    梨凰在他胸前蹭了蹭,明明是十分亲昵的动作,却让汤槐感到一阵恶寒。

    “你为什么不抱抱我呢?”她带了几分祈求讨好的语气,脆弱得仿佛随时就会碎掉。

    汤槐的心中在疯狂呐喊,他不想看见这样的梨凰,他不希望九尾和梨凰之间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掐疼了自己的掌心,掐出乌青,掐出血来。

    “梨凰。”他声音沙哑,仿佛被利刃划破了喉咙,“我不是九尾。”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喉咙里便再发不出半点声音,在那一刻,他全身上下都痛得无以复加,反倒将最深刻的疼痛掩藏了。

    梨凰久久没有出声,却也没有松手,汤槐猜不透她在想什么,那短短的一瞬光阴里,他仿佛被丢进了冥界的忘川,从身体到魂魄都在承受着极端的痛苦。

    过了好久好久,至少在汤槐的认知中是很久。

    梨凰终于松开了箍住他腰的手,然后汤槐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她那双冰冰凉凉的手就搭在了他的肩上。

    梨凰整个人顿时倾身上来,贴在他身上,女子周身的酒香和若有若无的花香将他笼罩,汤槐顿时摒住了呼吸,连喘气都忘了。

    梨凰缓缓逼近,在他身上嗅了好一阵,最后将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了似的。

    “你身上有他的气息,你去见过他了?”

    冷静又沉稳的声音,半点醉意也无。

    汤槐突然明白过来,梨凰一直都知道是他。

    “嗯。”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和呼吸。

    梨凰把脸颊贴在他胸口,动作自然熟稔,却让他心里大惊。

    两人的婚事名存实亡,他们私下里一直恪守礼节,这是第一次,她离他那么近,近到呼吸可闻,心跳可觉。

    “他说什么,是这辈子都不见我了吗?”

    汤槐不知道梨凰的平静后面有多少沉痛,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什么东西攥着,或许下一刻就要碎了。

    “他走了。”

    他瞒不住这件事,只要天一亮,梨凰走出这间寝殿,九尾离开的消息就会传入她耳中。

    汤槐瞒不住,那就不如由他来说。

    梨凰没有说话,没有表态,周围静得可怕,仿佛时间也给凝固住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梨凰说,“哦。”叹息似的一声。

    又或者本就是叹息。

    “他是有苦衷的。”汤槐觉得自己有责任为九尾辩解,他那么孤零零地走了,如果梨凰这辈子都怨怪他,那才是这两人真正的悲剧。

    可梨凰抬起手,轻轻将食指压在了他的唇上。

    “嘘,我不想听。”

    梨凰微微站直,两人之间露出来的空隙让汤槐感到一阵凉意,他突然意识到是梨凰身上太烫了,她像是一团火,在用耗尽生命的方式燃烧着。

    她的手摸索着向下,又摸到了他的腰上。

    汤槐感觉腰间一松,是梨凰解开了他的腰带。

    “梨凰?!”

    他下意识往后退,却被梨凰拽住手臂。

    “别动。”

    汤槐全身都在发颤,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竟在梨凰手下动弹不得。

    梨凰开始一件一件剥他的衣裳。

    “汤槐,你还记得你当初找上我的时候吗?”

    好在她没有叫错名字,她知道他是谁。

    汤槐把自己的神思放飞出去,来掩盖此刻的窘迫。

    “记得,那天你和九尾赌气,可九尾忙的脚不沾地,忘了去找你,你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生闷气。”

    梨凰轻笑了一声,那笑宛如流淌在暗夜里的蜜糖。

    “别人看见我不高兴,都不敢上来招惹,只有你敢上前,还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那时我就想,这是个不一般的妖,九尾一定会喜欢的。”

    “事实证明,你想的没错。”

    几乎是他在朝堂上刚崭露头角的时候,九尾就找上了他,此后两人合作默契,巧妙地化解了不少隐藏在妖界暗处的漩涡。

    “我一向不会看错人的。”

    梨凰这句话又让汤槐心惊肉跳起来,他抓住了梨凰要脱去他最后一件里衣的手腕,鼓起勇气问她,“你这么做,是为了九尾吗?”

    梨凰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幽幽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两簇耀眼的火光。

    “我们不是夫妻吗?往后,就让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火光”越来越近,最后,梨凰柔软的唇落在他的唇上,汤槐闭上眼,将一切抛诸脑后,只贪恋这片刻的时光。

    从那一日起,妖界便只有一个妖王。

    梨凰在汤槐的扶持下,既没有完全废除从前九尾留下的政策,却也不对那些顽固的妖族手下留情,整个妖界在她的统领下渐渐归于一心。

    后来她收到一份来自至南之地的奏章,九尾在南方划地为狐狩,层层阻隔,不见外人。

    梨凰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用朱笔在旁边批下两个字——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