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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荒原

    灿金色的辉光洒落,狐狩这片天地重迎光明。

    墨姝和信初沐浴在光下,墨姝一脸的凝重,信初却如此前一般,微微笑着,整个人灿如骄阳。

    墨姝突然感到一阵难过。

    “如果下次再见到她,我会告诉她,你还在等。”

    “真的吗?那就多谢你了。”

    信初看上去很开心,但这开心有几分真几分假墨姝不得而知。

    就在墨姝仍琢磨着的时候,紧接着就听信初换了语气。

    “不过还是算了。”他低头踹着脚边的石头,“我不想催她,如果哪天她想回来了,就会回来的,我知道。”

    墨姝沉默下去,她已无话可说。

    信初呼了口气,抬头看天。

    “时辰差不多了,我带你回树屋去吧,老翁该醒了。”

    两人沿着昨日来时的路往回走,如今的一花一木在墨姝眼中都已不再普通,尤其当她看见那庇佑了一方土地的古树时,心中竟油然而生敬仰之情。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够舍了一身荣光,只留身后骂名,却无怨无悔呢?

    信初推开树屋的木门,他猜的准,老翁的确醒了,正坐在床上直呼头疼。

    “没灾没病的,闹什么头疼,若不是做了什么噩梦吧。”

    信初熟练地一一打开窗,让沉闷的空气清新了不少。

    “你这个臭小子,一天天的盼着我死,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子。”

    老翁拿起靠在墙上的拐棍,一瘸一拐地朝两人走来。

    他似是才注意到墨姝。

    “咦?姑娘你还在啊。”

    虽然墨姝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要走,但出于礼貌,还是道,“打扰老先生了。”

    老翁摆了摆手,“不打扰不打扰。”他突然一拍脑门,“你要伶仃草是吧?没拿到草,自然也不会走,是我老糊涂了。”

    他又一瘸一拐地绕过好几个放书的架子,然后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抽出一个木盒子,隔空就抛给墨姝。

    墨姝急忙接住盒子,一脸迷茫。

    “老先生,这是?”

    “你不是要伶仃草吗?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不止墨姝,信初也呆住了。

    他几步上去,到老翁面前低声问,“你不是说伶仃草被容真带走了吗?”

    老翁也莫名其妙地看他,“我什么时候说伶仃草只有一株了?”

    树屋里一时安静极了,似乎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墨姝抱着手里的木盒子,就像在抱一个烫手山芋。

    伶仃草是从九尾的心脏上长出来的神物,不管老翁给她的这个是真是假,她现在都不想要了。

    “老先生,虽然我是为了伶仃草而来,但那不过是容真骗我来此的把戏,这是九尾狐族的神物,本不该在我手中。”

    她将木盒子放回不远处的桌案上,撇了个干净。

    老翁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什么。

    他拍了一下信初的肩,“小子,你先出去,我跟这位姑娘有话要说。”

    信初嘟囔着埋怨,“什么样的话,连我也听不得了,真小气。”

    他嘴上这么说着,腿脚却听话地往外走。

    木屋的门打开又关上,一只蝴蝶趁机溜进木屋里,又往老翁的白胡子上爬。

    透过大开的窗,墨姝看见信初走远,消失在山林间。

    “墨姝姑娘。”

    墨姝回神,看向老翁。

    “你知道伶仃草有什么用吗?”

    “容真说,伶仃草可使三首金乌一族在一段时间内失去法力,除此之外,我并不清楚。”

    老翁的拐棍敲在地上,笃笃响,他并没有要去往哪里,而是围着一堆书缓缓地转圈。

    “三首金乌是梨凰大人的后裔,冥炎金凰百毒不侵,九尾大人的心脏上却生出了伶仃草,容真说,那是九尾大人的恨。”

    墨姝心里一沉,竟感到忐忑。

    “恨?”

    “爱不得,离憎怨,死不休。”

    “可九尾大人会怨恨梨凰大人吗?”

    “那不是九尾大人的怨恨,是容真那丫头的。”

    墨姝一怔,“容真?”

    老翁已经走的气喘吁吁,他艰难地站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

    “这还得从,我和容真尚未被九尾大人救下开始,或者说,狭间的裂隙尚未出现,容真和我都还只是妖界荒原上两只求生的狐狸开始。”

    *

    当年,老翁还不叫老翁,他还年轻,是一只毛皮很漂亮的火狐。

    火狐在荒原上讨生活已经很多年了,他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只要不饿死,别人嘴边的食不抢,被比自己强大的猎手盯上的猎物不要,哪怕只是狼群分食后的肉碎他也不嫌弃,只要能够些微果腹,哪怕草根他也吃。

    就这样,他得以在这片残酷的荒原上活下来。

    直到有一天,火狐遇到了一只奄奄一息地雪狐。

    雪狐倒在一片泥泞里,浑身的泥浆和血污,没有半点狐族的体面,更像是一只狗。

    火狐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细长的眼睛紧紧闭着,看上去十分痛苦。

    火狐看了一眼,便从她身边走开,再都没多瞧。

    这样的事情在荒原上很常见,他已经麻木了。

    而且死亡对于那只雪狐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不懂得如何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早晚会死,多活一天都是煎熬。

    那天火狐收获颇丰,他在长满芦苇的沼泽地里找到一只死透了的兔子精,兔子精脖子上还残留着猛兽的牙印,却不知怎么就被火狐给捡了漏。

    火狐高兴得不行,又往松林里去找了很多松果,满载而归。

    回去的路上,他又看见了那只雪狐。

    她的呼吸已经及其微弱,却仍然倔强地没死。

    火狐停了下来,在火狐旁边的干草地上盘腿而坐。

    他并没有想要救她,而是在等她死,这样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用再为食物发愁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眼见着天色就要暗下去,火狐心里忐忑起来。

    夜晚的荒原是十分危险的,黑暗里藏着无数嗜血的眼睛,像他这样没有大本事的小妖,根本不可能在夜里存活。

    可雪狐还活着。

    她腹部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火狐在纠结,也许他该动手。

    他亮出自己锋利的爪子,缓缓伸向雪狐,当他的爪子已经抵在雪狐脆弱的脖颈上时,他听到了很微弱的声音。

    “救我。”

    他明知不能手软,可断断续续传来的微弱的呼救声让他左右为难。

    雪狐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冰蓝色的眼眸里写满痛苦,眼角蓄起了泪水。

    “求求你,救我。”

    或许最终还是心软了,他安慰自己,这雪狐好歹与自己算是同族,且给自己带来了好运,救一救也没什么的。

    他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把雪狐背回了自己藏身的洞穴。

    火狐的洞很小,多了个人就显得十分逼仄。

    他把雪狐丢在床上,然后便去盘算今日的收获。

    收拾到一半,一只爪子就比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无奈叹气,“你都要死了,还这么闹腾干什么?要恩将仇报吗?”

    身后传来嘶哑的声音,“你要杀我。”

    她喘的厉害,分明就是强弩之末。

    “可我最终救了你,不是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把我带回来当储备粮。”

    火狐听笑了。

    “行啊,我最近食物还够吃,要不你晚点死,让我多储备会儿?”

    身后静了,好一会儿没半点声音,过了一会儿,就有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火狐脖子旁边的爪子不见了,雪狐回到了床上。

    火狐回头,就看见雪狐已经变回了人身,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说衣不蔽体也不为过。

    或许扔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她,又转身背对着她收拾东西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细细簌簌地衣料声响起,“容真。”

    “容真?好名字啊,什么意思?”

    “爹说,容身天地,抱心守真。”

    “听起来很厉害嘛。你爹娘呢,怎么一个人在那里等死。”

    “死了。”她的语气平静无波,“都死了。”

    火狐自觉问了个坏问题,闭上了嘴。

    “有吃的吗?”

    “有的有的。”

    火狐往后丢去一个松果,容真接住,不嫌弃地啃起来。

    “你被谁伤了?怎么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呢?要不是我路过看见,还不知道被谁拖回去当了晚餐呢。”

    “抢吃的,打不过。”她简洁地回答了火狐的问题,又伸出一只手,“还有吗?”

    火狐忍痛又丢去一只松果。

    “放心吧,我不会白吃你的。”

    火狐回头不信任地看了她一眼。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出去从别人嘴边抢吃的?你要是赶着要死,还不如便宜了我呢。”

    容真自知火狐说的是对的,埋着头吃完了松果,果然没好意思再要一只。

    火狐却丢了什么东西给她。

    “接着!”

    容真一怔,急忙伸手接住,竟是一只血淋淋的兔腿。

    她不解地看向火狐,火狐却摆摆手。

    “反正救都救了,总不能看着你死。你是病患,多吃点好的,等你把伤养好了,再想办法还我,没问题吧?”

    容真垂眸“嗯”了一声,然后大口啃起兔腿来。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火狐外出找食物,容真留在洞穴里养伤,两人也算是同甘共苦了一阵。

    后来容真的伤好了大半,她就不愿意坐享其成了,一定要跟着火狐出去。

    两只狐狸一起走在荒野上,一只费尽脑的怂,一只不要命的莽,反倒是互补了短处,收获颇丰。

    荒原上朝不保夕的日子,被两人过出了滋味儿。

    日子本该就这样下去,直到他们死于荒野,或死于岁月。

    但一场不可控的灾难在无声中爆发,这是谁也不曾料到的。

    那天两只狐狸逮到了一只特别肥美的兔子,火狐还在调侃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也抓到了兔子的时候,他们却不知不觉被狼群盯上了。

    他们不得不放弃兔子,拼了命地逃。

    狼群的速度惊人,但耐力欠缺,可狐狸也好不到哪儿去。

    容真想拖死狼群,让他们放弃,但火狐先累趴下了。

    火狐趴在地上,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容真去拉他,心急如焚,却从没想过要走。

    火狐甩开她的手。

    “你走,他们抓到我,就不会想要继续追你了,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

    容真瞪他,“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我没有讲义气!”容真的眼睛瞪的老大,泛着红,“爹娘就是这么死的,这一次我不想一个人活着了!”

    火狐一怔,原来他们俩第一次见面那天,是她爹娘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

    难怪那么傲气的人,会开口求他。

    火狐叹了口气,既是如此,他还怎么能劝呢。

    在这片荒原上,死并非是件坏事,好在他一直想的很通透。

    狼群向着他们奔来,斩首的刀已悬在头顶。

    但变故突生。

    从狼群身后,突然涌出漫天的黑暗,无根无原,就像一只巨兽张开了口,狠狠咬了一口。

    狼群哀嚎着死去,侥幸活下来的几只从容真和火狐身边奔逃而过,充满了惊恐。

    黑暗吞噬的不仅是狼群,而是所有的生物,甚至那一方土地。

    真正的死亡降临了。

    “快走!”

    火狐狠狠拽了容真一把,容真回神,愣愣地看他。

    “你站起来了?”

    “我又不是腿断了,说半天也休息好了吧,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那天他们逃出去很远,黑暗蔓延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所过之处万物灭绝,寸草不生,更令人感到绝望。

    荒原上的众妖开始了新一轮的流亡,他们被迫进入别人的领地,挤在一片更逼仄的土地上,人人都被逼着去抢夺,去杀戮,混乱不堪。

    那段日子,他们靠着容真的凶狠勉强活下来,但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之下,他们很快就不得不离开。

    便是在离开的路上,绝望的他们遇到了同样绝望的九尾。

    九尾向呲牙扮狠的容真伸出手,“小狐狸,你想回家吗?”

    荒原上的妖没见过九尾,而彼时的他已经只剩一口气,微薄的灵力很难让人把他和传说中的九尾联系起来。

    容真还凶他,“你一定是想吃我们,我们才不会上当。”

    九尾笑得很温柔,眉尾带着些许倦意,“不如跟着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