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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姐弟

    墨姝离开狐狩之后,立刻就离开妖界,往青郃赶去。

    六界还如往常那般平静,一路上不见难民,想来容真遵守了约定,墨姝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她到达青郃的时候,空旷的山野之间并不见妖兵的踪影,仿佛容真并未来过,曾经囤积在青郃山下的军队只是她的一场梦。

    问题是,那只小桃树妖也不在了。

    墨姝这一查,才发现自己给出篱的鳞片早就被点燃,可她竟毫无知觉,只可能是被狐狩中的幻境给迷惑了。

    她心里虽然懊恼,但六界如初,容真并未真正攻山就退兵了,一切如她所愿,倒也不算坏事。

    眼下最重要的事,大概是先找到出篱问问容真做了什么。

    *

    容真佯装攻山那一晚,出篱意识到不对,立马就点燃了墨姝留下的鳞片。

    但鳞片燃烧过后,其上残留的灵气飘远,迟迟不见墨姝的回应。

    出篱心里着急,便没等下去,就跟在容真的屁股后面进了山。

    她也是妖,混在妖兵里并不容易被发现,一进了山,她就窜进茂密的树丛里,一直躲在暗处观察。

    容真设伏,十七受了伤被留在树林里,便是出篱悄悄帮他简单处理了伤口。

    可后来的事便不是她一只小妖能够参与的了,陆思融合了胎光神魂后,那一瞬间爆发的神力让藏在暗处的出篱差点晕过去,不过那熟悉的力量也让她回想起了锁妖塔破那一日。

    联想到陆思或许与赤曦有关,出篱便硬着头皮跟上了容真,好在容真也受伤不轻,一直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

    赤曦离开青郃山后,陆尘心让陆逢机迅速处理好山上的事务,与他一同北上,等到赤曦会合。

    山上本已没什么好处理的了,一切妥当,只待陆尘心布下结界封山便好。

    但陆逢机忽然想起来,山腰的藏书阁里还有两个人。

    欧阳明和陈芸儿一直待在藏书阁里,一步都没离开过,没日没夜地翻看古籍,围绕在他们身侧的书已堆上几丈高,几乎把他们都给淹没了。

    陆尘心拾阶而上的时候,木制的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楼外的竹林也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惊扰了这片圣地似的。

    不够静心的陈芸儿首先从书堆里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走到楼梯口的陆尘心。

    她高兴坏了,张口便唤道,“师兄!”

    害得欧阳明以为是陆逢机来了,头也没抬,就招呼来人给自己倒杯茶来。

    陈芸儿下一刻便想起自己叫错了人,竹林村里陆尘心假作了陆逢机,如今他可不是什么师兄,是掌门才对。

    她捂着嘴,显得有些无措,陆尘心倒是没说什么,微微笑着,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走到窗台边的木桌旁,取下一个茶杯,斟了茶水,递到欧阳明面前。

    欧阳明自然地接过来喝了,一抬头,剩下的半杯茶水便全泼在了手中那本古籍上。

    “陆掌门?!”

    他一时不知是该心疼自己,还是心疼那本古籍好。

    “欧阳先生辛苦了。”

    陆尘心从他手中取走古籍,其上的字被茶水晕成黑糊糊的一片。

    他的手悬在书页上,只见水珠浮起,在他掌心汇聚,古籍又变回了原样。

    他把书还给欧阳明,“这本书上记录了大多数早已失传的上古阵法,但无一可解青郃之困,先生可以放下了。”

    欧阳明见书完好无损,松了口气。

    他站起来,施施然行礼。

    “掌门已回来,便无我们什么事了,想来青郃之困已解。”

    陆尘心回礼,“先生对青郃的恩情,我必铭记于心。”

    欧阳明笑了笑,摆摆手,倒也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陆尘心这个人从来不说客套话。

    倒是陈芸儿看他们俩礼来礼去,有些无趣。

    “掌门,你怎么回来了?赤曦姐姐呢,她也回来了吗?”

    陆尘心着实被她这声姐姐膈应了一下。

    “她回来了,但又走了。”

    陈芸儿看上去十分失望,“她要走,掌门都不留一留吗?”

    “她自有要事要做,会来与我们会合的。”

    陈芸儿双眸一亮,顿时喜笑颜开,“你们俩没吵架啊,那就太好了!”

    陆尘心一怔,忽然明白了这丫头的意思,原来她是误会他和赤曦不和了。

    “胡想些什么呢。”

    陈芸儿嘻嘻笑着躲到了欧阳明身后去,陆尘心唇角挂着轻柔的笑意,与往日的他截然不同,就连欧阳明都注意到,掌门下了一趟山就变了。

    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青郃的困境已解,可众弟子皆被遣散,掌门接下来有何计划?”青郃派的命数显然已尽,仍留在此地混吃混喝十分不雅,欧阳明也是时候考虑自己的去处了。

    陆尘心没有立刻回答欧阳明的问题,而是绕着阁中高高的书架走了一圈。

    “我从未料到自己一手创立的青郃派会以这种形式走到尽头,但一切皆为天命,接下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的手放在落满尘埃的书册上,抬眼看向欧阳明,“这青郃山,大概得由欧阳先生暂且照顾了。”

    欧阳明一怔。

    “我?”

    陆尘心浅浅一笑,“此去,或许不归,先生若愿意,可在此处等一等。”

    这满山的一草一木,是赤曦对过往的所有寄托,亦是他这千年来的每一寸思念和痛苦。

    青郃于他们都已不再是世间万千山陵中的一个,而是家,是归处。

    欧阳明的呼吸沉了些许,他能感受到,陆尘心交付给他的是极重的信任。

    “掌门既然这样说了,我哪里还能推辞,你们放心走吧,只要我还活着一日,这里的一切就不会变。”

    陆尘心将两手交叠于身前,缓缓躬身行礼。

    “那便,多谢先生了。”

    陆尘心离去时,陈芸儿追出藏书阁,追到竹林中。

    “掌门!”

    陆尘心驻足回头,这片竹林与竹林村外的那片很像。

    “怎么了?”

    “你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是吗?”

    陆尘心并不确定那里危不危险,毕竟至今他们仍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但他内心深处有强烈的不安在跳动,让他意识到这一行不会容易。

    “或许吧。”

    陈芸儿跑的急了,微喘,“你们还会回来的,对吗?”

    陆尘心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我们会尽力回来的。”

    “爹爹当年就是突然消失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面对姑娘纯真却充满不安的眼睛,陆尘心沉默了片刻。

    这世上没有谎言可以淹没的真相,也没有离开了一定会回来的人。

    “无论我们是否会回来,我们都只是希望世上能回家的人能多一些,如果你决心继续做青郃派的弟子,迟早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

    “神仙之道。”

    *

    陆尘心,陆逢机和柳清漪离开青郃,轻装上路。

    这一次途中没有阻碍,他们的目光只盯着远方的赵国国都,脚程极快。

    原本五日的路程,被陆尘心日夜兼程地赶路,缩短到了三日,陆逢机差点累倒,柳清漪怨声载道,一路上好不热闹。

    不久之前,赤曦和陆尘心决定赶回青郃的时候,拜托赵潇潇带着长泠和绥居暂时安顿在赵国京郊的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里,且吩咐一定要等他们回来。

    赵潇潇倒是守约,尽管到了自家家门口也不进,天天在客栈门口蹲赤曦和陆尘心。

    但想蹲的人没蹲到,不想见的人倒是先来了。

    赵家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知道自家大小姐从青郃千里迢迢回来,却停在京郊不走了,赵潇潇的母亲天天在赵老爷面前哭,赵老爷禁不住这么折磨,便派了人来请。

    来的本该只是家里十几个小厮,但向来与赵潇潇交好的赵家五公子赵邝也悄悄跟了来。

    赵邝比赵潇潇小八岁,还是个小少年,见到蹲在客栈门口百无聊赖的赵潇潇便扑了上去,挂在赵潇潇的脖子上唤“阿姐”。

    赵潇潇措手不及,被赵邝摇了个七荤八素。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我都想好了,过几年你要是还不回来,我就跟爹爹说,我也要去青郃求仙!”

    赵潇潇被他闹得脑门疼,她赶紧把赵邝从自己身上扯下去,少年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楚楚可怜的。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死了要你给我哭丧,快把眼泪憋回去。”

    赵邝一吸鼻子,当真不哭了。

    他带着满脸泪痕咧嘴一笑,“阿姐,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你,别人都装不成你这样。”

    赵潇潇被气笑了,“我什么样?”

    赵邝琢磨了一会儿,选了一个中肯的词,“不同寻常的样儿。”

    赵潇潇看都没看那些个点头哈腰的小厮,领着自家弟弟进了客栈大门。

    这家客栈不大,是由一对夫妻经营,贵在整洁舒适,且饭菜可口,要不然赵潇潇也没法在这儿安心待着。

    她把赵邝领到角落坐下,又要了一壶花茶。

    “邝儿,爹身体还好吗?”她一边斟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赵邝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又是个男孩儿,本该十分受宠,但他娘出身不好,连带着他在府里也颇受其他兄姐看不起,从小只有赵潇潇会带他玩。

    可赵潇潇走了以后,他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小小年纪的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爹极少到后院,偶尔来也是看二哥和三姐了,我要敢凑过去,铁定被他们捉弄,到时候爹又要罚我,我才不去呢。”

    赵潇潇拍了拍弟弟的发顶。

    “爹不见你,你也不去见他,父子情分就这么淡了,往后岂非更要受他们欺负?你啊,一条贱命,还这么心高气傲的。”

    赵邝觉得委屈了,撅起嘴。

    “我才不想讨好他呢,要不是他,阿姐就不会千里迢迢去什么青郃,求什么仙道了。”他小声嘟囔,“我就不会与阿姐分开这么些年。”

    他心里对父亲有怨,对那个家有恨,赵潇潇何尝不明白。

    可当他们无力抗衡的时候,这份怨恨除了藏起来折磨自己,别无他法。

    “邝儿。”赵潇潇轻轻唤了一声,赵邝抬起头看她,目光中充满认真。

    “我去青郃,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阿姐此话怎说?”

    赵潇潇握着茶杯的手收紧,她看了看周围,客栈一楼只有他们姐弟两人。

    她刻意将声音放低,“当我们没有本事的时候,想要在赵家立足只能靠父亲,可对于父亲来说,我们根本不是子女,而是工具,你见过有谁将工具捧上头顶的吗?”

    赵邝怔了怔,赵潇潇语调冷厉,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狠,与他记忆中的阿姐相差太多。

    “阿姐的意思是,我们不能依靠父亲?”

    “当然。”

    “可我们别无所依。”

    赵国立国已久,国内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并无他们姐妹插手的余地。

    赵潇潇的手收的更紧,指节泛白。

    “父亲已经老了,赵家也已经老了,如今的赵家不过是一个华丽的躯壳,内里烂成了泥,半点实权都没有。筹码,只要我们有与人交易的筹码,就能轻易从父亲手中拿走这副躯壳,重新来过。”

    赵邝听的心惊胆战,尽管他一直不喜欢父亲,不喜欢赵家,却从未想过要夺权。

    父子纲常,他牢牢记在心里。

    赵潇潇注意到弟弟微颤的手,她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邝儿,我知道你害怕,但没关系的,等阿姐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娘也不用总是落泪了。”

    赵潇潇站起来,打算转身离去。

    自己的手却被人攥住。

    “阿姐。”

    颤抖的除了少年的手,还有那小心翼翼的声音。

    “你一直都在保护我,我也希望自己长大以后能保护你,不过没到那时候也没关系,我还是想站在你身边,而不是你身后。”

    少年的目光渐渐坚定,“阿姐,我不会拖你的后腿的,无论你想做什么,都算我一份,无论后果怎么样,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赵潇潇回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好邝儿,阿姐没白疼你,回去吧,回到那个我们都厌恶的地方去,我就快去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