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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无忧者歌于途

    凭空浮现的青年微微一笑,继续道:“道友可知蜉蝣。”

    “寿数须臾而渺小,不知四季,却也不是自有道理的那些三季人。大多生不知为何死不惧所归,唯独出了个撼树的典故,倒是另我心驰神往。活出了缘由的,不多见,难得活出缘由的,见不多。”

    “何况我见青山多妩媚,可还真不觉得青山见我应如是啊。”孟晚竹亦是学着青年出场时的动作,点了点头,毫不掩饰的冲着青衫的年轻人调侃道。

    “不知薛山君觉得对否。”说到薛山君几字时,孟晚竹似是咬牙发声

    青年一愣,随即朗声笑到,“方才听到道友对时事感慨,还以为道友心境蒙尘,古板不堪,实在无趣。不过现在看来道友道心通透,有趣的很啊。”

    “对一女子评头论足,薛山神此举,可不是君子应有的风范啊。”孟胖子得势不饶人,继续调侃道。

    “我可听说,君子慎言却不避讳美好,所谓的君子周而不比,以公正之心待人以真诚,便是换不回道友你一句叫好,又何苦来为难我。”

    “我却有听闻有古人登山访仙,行止半途放歌而归,自言无忧者,确不知何来无忧无虑确需登山访仙的道理,山神思虑周到,何以教我”

    “忧者行于路,无忧者歌于途,两人一心,一人两面,人之于四时,少而四足蹒跚,中而缓行并足,老而持杖颐养,心所致,便是通达,有惑,便是壅塞。一息之间,一念去复归,不是无忧,哪得清净。自悟清净事,便是无忧人。”

    “不知此解,道友满意否。”

    “满意满意,山神之话醍醐灌顶,便是有疏漏,我也甘之若饴,岂敢再妄言多说什么。”孟晚竹拍手叫好,形象风度一扫而空,让山神也是无奈一笑。

    一旁的徐落默默看着她,只当自己刚一瞬间感受到的莫名气势是自己脑子抽了。

    孟晚竹丝毫没留意到自己刚好错过了向徐落装风雅的机会,即使留意到了,怕也不会再多说什么,现在她的注意力完全转到了新出现的这位山君身上。

    而徐落此时注意也已转到了这年轻人身上,头戴青木簪,身披碧云袍,腰悬古佩,如此绝世风采,而没有神仙人物的距离,却又有着神仙难及的风范,远远望去如面对春日初生之暖阳,让人极易生出好感。徐落心下赞叹,好一位俊逸绝世的山神。

    “徐落徐子言见过薛山神。”一旁徐落此时正欲行礼,却被老者和这位薛姓山神齐齐出手拦住。

    “以后切不可如此。”

    “徐公子切莫折煞我了。”

    见两边都在看着自己,徐落也不好直接开口询问,只好先起身收了这一礼,同时当面传音开口,悄悄的向老者询问道“这行礼该不会也有什么讲究吧?”

    他也知道神道的规则最多,心下不免有些无语,自己刚才不会给这山神来了个下马威吧。

    转念一想,却更是迷茫了,他这又不是没见过山神,虽说都没试着行过礼,刚才纯粹也只是福至心灵,被这山神气度折服,甘愿行这一礼,但以往还真就没听说过这规矩啊。

    想想自己以前见山神,可从没有客气过,邱山那么大一座山,自己以前去来不下百次,茗山神可一次没提过不能行礼这么一个规矩。又不是拜山头,给你来顿祸害前先赔礼道歉,至于这么紧张吗?

    想到这里,徐落突然感到尴尬,自己进山可是来抓神的,似乎的确是恶客登门。

    似乎是刚一见面就把要挑事这三个大字摆在这里,偏偏他的确是无心举动,谁能想到行个礼都扯出这么多事儿来,要是真把这一地最大的人物给得罪了,他哭都没地儿哭去。一想到这里,徐落欲哭无泪。

    “徐君莫怪,不是我不肯收这一礼,只是此时有些特殊,我也不能坏了规矩。”所幸薛姓山神道出缘由,让徐落松了口气,万幸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薛礼,徐州柳远郡那里那位八境的解湖水君,在你这山上藏着吧?”

    孟晚竹似乎是一心想着早点结束就能早点休息,见到所找的正主之一,竟是莽撞的直接就开门见山询问过去。

    即便有些像是责问,薛礼却是一点也没有计较的意思,真诚回答。

    可惜天不遂人愿,本来十拿九稳的一件事,如今却是出问题了。

    薛礼摇头,“不知。”

    老爷子看了看徐落,没说什么。

    “你真不知道?”徐落满是不可置信,一地山神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要知道,在山神眼中,地域所及皆为道场,辖内万物俱能借力,在自己地盘上,跨一境甚至跨两境可以说才算他们真正的实力。

    对他们这种封正神灵而言,在自己辖境内,只要他们想,可以知道各处正在发生的一切。即便有人屏蔽地势,可若不能做到以假乱真,借着境界强行扭曲一地的光阴变换,就不可能无迹可寻,而那位水君早已失去理智,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不知,无疑是最令人疑惑的。若是这位山神没说谎的话,那问题可就大了,这说明这一路的追查方向都有着问题。

    而无论是所收情报有误,还是送情报的人出了问题,无论哪一种情况发生,都可能会造成大麻烦。

    “你无所觉,或是只是不知?”老爷子开口问到。

    “只是不知,在与不在,我说不准。”青年见徐落疑惑,便详细的道破了缘由所在。

    “山神所受授于一境之间,便受这一境的约束,而自古以来,诸多名山大川,皆有道境上的缺少,许多山脉甚至只是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早已残破不堪。而山神因为与山近似合道,所以对于残破之处,亦是有心无力。”

    “在山君眼中,三神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徐落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由好奇问到。

    “朦朦胧胧,雾里看花一般,早已看不真切了。”

    “况且我虽有山神之权,于山授道,但仍未真正成为受山岳封正的真正山神,最多也就算半个吧。所以说我如今的神位未成,只是个游吏,说是越俎代庖倒也未为不可。”

    只是半个山神,徐落将信将疑,这近乎无声无息出现在山岳间任何一处的能力,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游吏所能掌握的,甚至以前的茗山神可说过,心所致身所及的这种术法,不是沉浸此道多年的大岳山君,根本就做不到。

    偏偏此时薛礼展露了山岳的部分气机,当真是还没有山神在时应具有的人间香火愿力。

    “那不知山君可否给个方向,我们追查至此,大致不会出错,那水君被污蚀了太久,恐怕理智早已消散磨灭,若是放任不管,诸多地域恐怕就要遭殃了。”

    徐落尤不死心,毕竟再怎样,一地山神总归能给些帮助,此时若再不开口,耽误了时机,下次再寻可就难了。

    早在追查的过程中,徐落就感到有些不妙了,只要这山神过了周雄城,出了周州,可就出了陆王京了,再往南可就是那些灵仪众的地盘了,再追下去可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眼见薛礼低头思考,一旁老爷子也开口了“为时不晚,早做选择。这次再错过,我们走了,你就该头疼了。”

    薛礼顿了顿,摇摇头缓缓说道“此地正北方有一座龙湫,乃是曾经曲周那位老皇帝所特意留下的机缘所在之一,此地气运最盛,适合掩藏天机,加上有龙气残余,最是受水裔所喜,若是那水君真的被污蚀了,恐怕那里就是他最好的去处了。”

    “多谢山君相助。”徐落这就准备告辞离去。

    一旁老爷子拉住了他,孟晚竹捂着额头,显得很是无奈,薛礼也是怔了怔,显然也没想到对方心思居然还是如此单纯,自己这几近明言要帮到底了,这最后一程怎么可能不会亲自去送呢?

    但又看到这孩子脸上还未褪去的婴儿肥,这才记起这到底只是少年,又想到之后谋划,不由想到了曾经的一些事,唏嘘不已,心下难免的有些不忍。

    “我是要再送你们一程的,也算是为了你们这次的辛苦了。”说着,薛礼出现在少年面前,伸手牵住了少年的一只手,青衫无风自动。

    “走吧。”

    瞬间天地轮转,转瞬间众人已经就来到了一座破败的建筑前,正是那座早已荒废的避暑行宫,曲周武威烈帝的机缘所在。

    行宫早就遍地狼藉,宫阙坍破,略显风化的行宫大门上布满了灰尘和蛛网,满目疮痍。

    徐落走近,注意到大门下被灰尘掩盖了些什么,好奇挥袖,一缕清气自袖中涌出,缓缓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精确的带走了上面的断瓦残砖。灰尘下,竟是一女子持针缝补,灯下绣衣的古画。

    这画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这幅画,就别深究了,是我当初来时所做,怕是将来失了过往,如今想来,终究不是从前,这画自所做后也如我如今一般,空疏无用。”

    一旁孟晚竹不知为何,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这座破败的行宫大门下的古画,杏眼慢慢就泛红了,偏偏自己就是不肯和那眼睛里亮晶晶的东西妥协,直到徐落好奇望去时,竟是瞬间消失不见,就这样走了。

    孟晚竹这一走,徐落方才察觉有些不对,她走得倒是潇洒了,可老爷子之前提到过的那难得的机会,就这么不要了。这要是到了他手上,像这种机会,可是绝对就不能错过。

    要知道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必定后悔一辈子,而有些东西,一但错过或许就会变成过错,更是刻骨铭心。

    一旁的薛礼倒也不急着走,就这么跟着老人和徐落走到了山庄的门前,看着剥落的红漆和破乱的瓦片,苦笑到“晚竹如今,可还成不了那无忧人啊。老爷子,不知道……”

    像是知道了自己未尽之言已是注定不可能了,薛礼默默停下了开口,静静的望着孟晚竹离去方向,怔怔出神。

    老者则是不理睬,只是注视着这破败的景色,从腰间取下那只枯黄的葫芦,静静的将酒水顷倒在了地上。

    “走吧。”

    “管她是不是无忧,她活下来了,这还不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薛礼竟是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