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留拙 » 7.

7.

    晨钟响动之时,许凡已经开始修行,感受着体内沿经络流淌的真气,隐隐地又从日出之精中吸取精华壮大了几分。许凡自三岁随师父上山以来,便开始修行,如今十五年过去,已经半只脚踏进两仪抱朴诀第一重天第九层的门槛。

    留云宗内,许多弟子终其一生无法窥见两仪抱朴诀第二重天的风景,若想登临第二冲天,不仅需要将第一重天修炼至极致圆满,也需要有一定的感悟与机缘。修行到第二重天境界,是成为宗门长老的前提,这一步意味着身体蜕去凡胎,寿元也会相应延长,道行高深者可以活上二三百年。至于第三重天境界,留云宗内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也是屈指可数,毕竟境界这种东西也不会写在脸上,站在山下的人并不清楚山上风景,曾有多位祖师被人推测已登临这一境界,但未经亲口确认,难以实证。

    许凡还在打坐调息,便听屋外传来响动,许凡推门察看,便见着骆逸正在院外,向四周大喊:“许师弟,你可在家吗?”

    骆逸此前并没有来到过拙峰,因此不知道许凡住在哪个院落,只能站在中庭等待许凡听见自己的喊声之后,自己出来找他。许凡对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师兄印象不错,平日里在五松峰被道衍真人检查功课的时候他对自己也颇为照顾,连忙上赶几步,道:“骆师兄,你怎么来了。”

    骆逸转身看到了许凡,冲着他招了招手,笑道:“许师弟,见你此时神采奕奕,想必今早修行又有精进。”

    许凡羞赧一笑,道:“师兄过奖,和您相比我是大大不如,不知今日光临拙峰所为何事。”

    骆逸面露难色,道:“我师父道衍真人命我今早前来,与你相商一事,近日里前来宗门的各路同道人数实在太多,我们之前所准备的客房已经住满,希望能借用一下你们拙峰的地方,安排些人住过来。”

    许凡皱眉道:“拙峰向来不留宾客,此番恐怕有些不合规矩。”

    骆逸歉然一笑,无奈道:“我师父也有此顾虑,奈何此次实在是安排不开,若是师弟勉强,可否将山腰客房相借与我,绝不会打扰师弟清净。”

    许凡听了此番话,向骆逸解释道:“师兄误会了,我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拙峰向来规矩如此,并非我故意与师兄刁难。至于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师兄不必难做,只要不去后山打扰我师姐,其他随意安排便是。”

    骆逸听后大喜,连忙道谢,“那边多谢师弟相助了,晚些时候我会安排杂役前来收拾布置,这段时间师弟要专心会武,正好有什么琐事都交给杂役做便是。”

    留云宗内,各峰都有不少下人杂役,服饰照顾各峰弟子以让他们安心修行。唯独拙峰一脉,向来不使佣人,好在是山上人少,琐事也少,倒也不会有什么不便。许凡与骆逸二人又相谈几句,随后许凡一路相送,直至山门之处,才目送骆逸化虹而去。

    陆笑笑和潘力维的第三场大比,想来还要等到明天才有结果,三场大比之后,便是要抽签决定之后会武的对战顺序。每一届会武都是大比最有看点的内容,每一个精英弟子都期盼着借此机会一鸣惊人,从此进入留云宗重点培养弟子的行列。

    虽然许凡已修行多年,但其实他从未真正意义上与人对敌过,过去师姐也曾教过他不少招式,但他也最多是和陆笑笑切磋一下,真正的战斗经验是没有的。在留云宗内,弟子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会被安排各种任务,其中不乏有一些与魔教中人真刀真枪搏杀的危险情况,因此在战斗经验上来讲,许凡可以说是一张白纸。所以之前道衍真人所定下的前四目标,便让从未与人战斗过的许凡心中没底。为了临时抱佛脚,许凡来到了前堂的偏殿中的藏书阁,找一找有没有哪位祖师留下来的战斗经验可以学习一下,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整天。

    许多杂役来到拙峰,上下洒扫,原本冷清寂寥的拙峰开始变得热闹起来。许凡并未理会,自己曾经抱怨拙峰冷清,如今人来人往的样子自己反而不习惯。直到临近黄昏,他见得骆逸身影出现在了前堂广场之上,身边还有十几个人影。

    骆逸冲着许凡招了招手,许凡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见骆逸身边有一儒雅中年人,方脸高冠,一副文士模样。

    “许师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南方大名鼎鼎的九亭山杨家的家主,杨寿亭前辈。”骆逸向许凡介绍起所来之人,又对杨家家主道,“这位便是如今我们留云宗七脉主峰之一的拙峰代理首座,许凡师弟。”

    许凡听见骆逸介绍自己的词语不仅呛了一下,不过转念想来,如今拙峰三人,云游的云游,闭关的闭关,可不就只剩下自己了吗。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与来访众人寒暄,但他实在是没有经历过什么场面事,自然有些应付不来这种场合。

    骆逸见许凡越发窘迫,眨了眨眼,身体稍微侧了一下,让出之前被他挡住的一个身影对许凡说道:“许师弟,这位小姐便是杨前辈的千金,杨皓舒小姐,我看你俩年纪相仿,正好这几日便带她在咱们山中各处逛逛,游览一下咱们留云山吧。”

    听闻此言,杨寿亭与许凡二人皆愣了一下,随后杨寿亭不动声色,但眼里露出一抹喜意,许凡则是一脸愕然,心想之前你也没说过还要给我安排这种活啊。

    “也好,此行之前小女便给老夫提过,对留云山的景色向往已久,此番既有许首座带领,想必小女一定可以大饱眼福。”杨寿亭爽朗笑道。

    杨皓舒原本站在他父亲身后,听见他如此说,连忙向前几步,挽住了他父亲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爹,女儿何时说过这些话?”

    骆逸轻咳了一声,对着许凡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道:“既然如此,许师弟你就辛苦一下,这几日带着杨小姐好好的在咱们留云山里转转。”

    许凡愕然,赶紧推辞道:“我还要准备会武,恐怕没时间吧。”

    骆逸大手一挥,拍了拍许凡肩膀,道:“许师弟的实力,我是清楚的,不耽误不耽误。”

    随后几人谈笑着往中庭走去,杂役们提前准备好了接风宴席,杨皓舒跟在他父亲身边,眼角偷瞥着许凡,许凡目不斜视,径直在前面走着,骆逸与杨寿亭二人相互寒暄,一个夸杨家在南方如何威名赫赫,一个感叹留云山如何雄伟磅礴。

    一场酒席,宾主尽欢,宴毕,骆逸本想把杨皓舒塞给许凡让他俩单独走走,没想到许凡趁他一个不留神就遛得没影了,骆逸便只好亲自送着杨家众人返回住所,心里感叹着,果然保媒拉纤这种活计不太好做。

    第二日,滴水洞里大比终于结束,陆笑笑与潘力维果然表现优异,在水池里熬了一天一夜,名列前茅。此次大比考核全部结束,有人欢喜有人忧,有四十二人没有达到要求,只能接受被留云宗淘汰的结果。他们之中有人会选择加入留云宗的外门,有人会自甘充当杂役,期待着某天被哪个长老看上将其收为弟子,有的则是离开留云山,去别的地方换换运气。

    陆笑笑从洞中出来,鏖战一场的她身心俱疲,她本以为许凡会在门口等她,结果到了洞口之外,却没有见到许凡的身影,不禁心里有些生气。潘力维挽着她的胳膊,二人此次皆获得了甲等评价,三天之后还需参加大比会武。此番从洞中出来,虽然很累,但是还需要赶回五松峰参与抽签才能休息。

    陆笑笑因为没看见许凡,心中赌气,想着一会抽签的时候遇见他,一定好好收拾他一顿。

    潘力维看着她的闺蜜,一脸坏笑地在陆笑笑耳边说道:“哎哟,你这四处乱看,是在找谁呢?”

    陆笑笑脸色微红,啐了一口,道:“谁找他了,说不定死在拙峰了,才不管他。”

    潘力维刚才笑得过于专注,一笑起来就浑身酸疼,于是一边捂着腰一边笑骂道:“我可没说你想得是谁,你怎么就不打自招了?”

    “好啊你,你诓我!”陆笑笑见自己心思败露,伸手想把潘力维的嘴捂住,不让她继续再说,没成想自己也浑身酸痛,两人便开始动作艰难的一追一闹起来。

    五松峰,集灵殿前广场。

    风回峰首座仝晖所在的地方,往往都会很安静,执掌留云宗执法堂多年,他身上自有一种威势能让弟子见了他都噤若寒蝉。此时得他就手拿着一个红色的箱子,站在广场之上,面前是三十一个等待会武抽签的弟子。

    陆笑笑站在广场上左顾右盼,四处寻找也没看见许凡得影子,心里一阵担心,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他出了什么事。站在她旁边的潘力维刚想凑近她耳朵说什么话,被她恶狠狠地捂住了嘴不让她说出来。

    仝晖扫视了一遍身前的众多弟子,语气平淡道:“既然人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

    陆笑笑听见仝晖话语,又四周扫视一圈,忍不住焦急打断道:“启禀仝师叔,拙峰的许凡师弟还没到呢。”

    仝晖目光扫过,众人也跟着仝晖的目光看向了刚才急切发声的陆笑笑。陆笑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身体缩了缩希望能让自己变得小一些就可以不被人看到。

    仝晖面无表情,但也并未对陆笑笑刚才的打断有所责备,淡淡地道:“无妨,适才掌教真人已告知于我,许凡正陪同九亭山杨家家主千金在留云山中游玩,今日不必前来。”

    陆笑笑瞪大了自己本来就大如满月的双眼,听说仝晖话语,心中突然十分生气,不禁轻骂出声,潘力维在旁边捏了捏她的胳膊,她才发觉此时还身处广场之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众人,好在仝晖也没表示责怪。

    一一抽签决定好了顺序之后,仝晖只是平淡地说了句让大家好好准备,还特意强调了本次会武所来观礼人数众多,要让他们认真对待,不要给留云宗丢脸。

    抽签过后,陆笑笑和潘力维一起去了集灵殿后的那个僻静之地,刚到了那里陆笑笑便倚靠着廊柱生着闷气,潘力维坐在她的身边,见她生气的样子颇为心疼。

    “哎,还生气呢?”潘力维用手在陆笑笑眼前晃了晃,温柔地说道。

    陆笑笑抬眼一看,一副我一点都不在乎的表情,恶狠狠地道:“我才没有生气,亏了我还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竟然是陪谁的千金看风景去了。”

    潘力维捏了捏陆笑笑已经鼓起的脸,啧啧笑道:“还不生气呢,你看这吃醋都吃成什么样了。”

    陆笑笑赶紧把潘力维的手拨到一边,没好气地道:“我没事吃他的醋干嘛,我又吃不着。”

    潘力维一脸坏笑,又试图去捏陆笑笑的脸,道:“放心吧,你这么好看,他怎么能不喜欢你呢?”

    陆笑笑瞪大眼,清啐一声,道:“谁要他喜欢了,我才不会喜欢他。”

    潘力维瞥了一眼陆笑笑,一脸不信地道:“口是心非。”

    其实陆笑笑心里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对这个儿时玩伴是什么心思,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平日自己总是欺负他,许凡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不开心。等待自己渐渐长大之后,偶尔看着同门师姐私藏的话本小说,渐渐懂了男女情事,也从未设想过自己与这个儿时玩伴在一起的情景。仿佛是因为两个人实在是太熟悉了,自己把熟悉当成了习惯之后,便没办法再用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替换掉现在对他的感觉。如果不喜欢,自己莫名的气急败坏连她自己都没法解释,如果说喜欢,也真的不知道那种喜欢和他会是什么样子。

    陆笑笑天人交战一番,才对潘力维认真说道:“你知道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但其实我觉得我对他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潘力维一脸怀疑,眨了眨眼,道:“那你这发这么一大顿气,谁信你呀。”

    陆笑笑略一犹豫,心里闪出了一张许凡和别的女人携手漫步在山间画面,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火,连忙道:“真的,我不喜欢。”

    潘力维顿了顿神色,看着自己闺蜜正经的样子,略一思忖,又认真说了一遍:“真不喜欢?”

    “真的。”

    “真的?”

    “真的。”

    潘力维噗嗤一笑,看着还是面露委屈的闺蜜道:“那你这幅样子,分明就是担心他被人抢走。”

    陆笑笑翻了个白眼,那刚才的天人交战抛在脑后,像是对潘力维说,也像是对自己说,道:“我真的不喜欢,谁愿拿走尽管拿去。”

    潘力维被陆笑笑的神情逗得笑个不停,捏着她的脸道:“依我看呀,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一准是早就被你迷得不行了。”

    陆笑笑听完潘力维的话,气得跺了跺脚,打掉潘力维的手,就要在她脸上捏回来,两人一躲一闪,又在嬉笑声中重复了很多遍刚才的谈话。

    拙峰,许凡的小院子。

    陪着杨皓舒转了三天的许凡,此刻正在哀怨的看着站在对面的骆逸,骆逸看着他,眼神尴尬的笑了笑。这几天他也一直在拙峰,本应身处五松峰帮师尊道衍真人处理事务的他,没想到却被道衍真人吩咐,这几日便一直待在拙峰陪着杨家众人就好。

    他此次前来,告知许凡他明日会武的时间与对手。参加会武的是本次大比之中最优秀的三十二名弟子,他们两两对战,胜者继续下一轮比拼,直到决出最后夺魁的一人。因为场地有限,第一轮次的十六场比武,要分四个时段进行,每次同时进行四场比拼,不巧的是许凡就在第一轮第一场。

    “那个,许师弟,这几天感觉怎么样呀。”骆逸看着眼前的许凡,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许凡欲哭无泪,他本来想依靠这几天临时抱佛脚,学习一点战斗经验,没想到飞来横祸一般,被安排去带着人观光。

    许凡无奈地说:“有些累,好多地方我自己也没去过,走错了好多路。”

    骆逸尴尬一笑,试探地问道:“那杨家的小姐,你感觉如何?”

    许凡思考了一会,缓缓地说:“修为有些差。”

    骆逸一愣,没想到许凡竟会如此回答,茫然道:“这你怎么看出来的,你不会打她了吧?”

    许凡连忙摇头,解释道:“这几日,如果在山中我飞得快了,她就追不上我了。”

    骆逸眼角抽搐一下,又继续问道:“原来如此,那还有吗?”

    许凡又想了想,道:“她的话有些多。”

    骆逸愕然,嘴角也跟着抽搐了,又不甘心问道:“还有别的吗?”

    许凡摇了摇头,道:“没了。

    骆逸心中一阵无语,两人默默对视,半晌,骆逸叹了一口气,重重地拍了拍许凡肩膀,道:“许师弟好一副赤子之心。“

    许凡愣了愣,没搞懂骆逸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即骆逸祝他明日会武好运,然后一边摇头一边转身走了。许凡挠挠头,心里想着今天骆逸师兄怎么怪怪的,转身向后山走去。

    夜里的山风,最能刺破人们穿在身上衣服。许凡靠在小石洞的木门之上,看着夜色,想起明天的会武,心事重重地与师姐小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