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相坐论玄理

    开坛讲法论道，乃是法会一大特色，与佛国的无遮大会相类，都是广开坛口，与人论道。

    敢开坛的，无一不是手底下有货的高人。

    清平却不急着上场，而是仔细观察那白衣秀士的动向。白衣秀士气息深沉，修为远比陈清平要厉害。

    一个手拿麈尾，黑白杂发的道人微微一笑，先上前打了个喏。

    那白衣秀士眼皮一抬，笑拱手道：“道兄可要与我辩法讲玄？”

    道人闲闲一撩下摆，坐在旁边的蒲团上，麈尾轻挥，一派潇洒。

    “请出辩题。”

    白衣秀士纵目四望，叹道：“好天气，我方才见到有大鸟越过水亭，令人喟然有鲲化为鹏越南冥之想，今日，我们便以《南华真经》中‘化’字为题，谈讲玄理。”

    道人握定麈尾：“既然道兄出题，在下便先作抛砖引玉之论，贻笑大方之处，也请包涵。”

    那道人见白衣秀士无有异议，便继续道：“元气未分，浑沌为一，溟涬蒙澒，气未分之类也。”

    说着，他手中生出一团浑沌不分的真气。气流颠倒，

    那白衣秀士抚掌点头，示意“然”，倏尔，那团浑沌真气被牵引过来，他用手一分，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及其分离，清者为天，浊者为地，化自生矣。”

    “天地分离，凿开浑沌，此是人间的第一化。”白衣秀士又补充道。

    “好！”那黑白间发的道人不由赞叹，随即那团清浊已分之气又回到他手中，道人手握真气，忽而气息流散，二气化三气，首尾交衔，转动起来。

    “好！”陈清平在旁暗暗喝采，“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道生为一，万物混成，一而生二，何以为二，取其差异耳，如清浊、高下、难易，将之二分，方可认知万物，而二生三，万物开始变化，自然也为之精彩纷呈，皆在三。”

    那道人辩理道。

    陈清平听闻，如清夜听钟，有所警悟。

    所谓一，是万事万物都服从“大道”的“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的客观规律，都是从无而生，都可以概括为“一”

    二，则是天地万物都服从“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的辩证统一的规律，包含阴阳两个方面，都服从逝、远、反的客观规律。

    三，则二的运动，以此，万物化生。

    四，是那三股真气返归白衣秀士手中，他轻轻一拂，那团真气忽而变作一朵待放花蕾，徐徐盛放，又迅速凋零，真气又化作雏鸟，慢慢张开羽翼，凌空翱翔，陈清平就在一旁，那飞鸟便在陈清平头上盘旋。

    陈清平不觉莞尔一笑，伸手一捉，那扑腾不歇的飞鸟却从她指间溜走，飞回白衣秀士手中。

    这灵动的形态，像极了昔日王子桥所使用的月辉化生术。

    “花化为飞鸟，万物皆出于一。”白衣秀士手拈真气，笑道：“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

    那道人目闪精光，大手一攫，那真气化作的飞鸟又碎作一团真气。

    白衣秀士双眉紧锁。

    道人说道：“所谓道通为一，并非飞鸟与花、鲲与大鹏消除了差别。道德天尊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亦即作为万物本根的一不同，而南华子道通为一，一是吹万不同使其自己的一，是包含沟通多与不同之全体或总体，你重在消除飞鸟与花的差别，以一观之，并没有不同。然而，南华子所谓‘化’，而是对差异、矛盾、个性、多元等等之肯定与包容，是一多共殊二元对立的消解。所欲达到的，是‘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的坐忘境界。”

    他一笑，那团真气已经慢慢消散，再也不见。

    白衣秀士面色灰白，讷讷无言。

    陈清平知道，白衣秀士这局已然败了。

    那道人微微叹了一声，手把麈尾，点在白衣秀士额前。

    “谈玄辩理，本为开阔视野，通达己心，不要为此伤了自己道心。”

    白衣秀士如梦初醒，忙追问那道人名姓，那道人却已飘然远去，只留下“明月白”三字。

    明月白？

    王子桥的座师？

    陈清平遽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