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丹枫白沙行（二）

    柏齐云素来知机，便拉着律九师告退。

    待得二人退出丹枫白沙园外，柏齐云对律九师道：“真人可认得这女弟子？”

    律九师素来于此无甚留心：“哦，曾于云上见过一面，人倒是有几分灵性。”

    柏齐云叹了一口气道：“这便是言礼那小冤家托付于我的女弟子。”

    律九师剑眉一轩，神色幽冷：“言礼被贬重水域时，我不在山门，只恍惚听到有这样一回事，齐云，你将这件事前前后后告知于我。”

    柏齐云提起这个，心里也有些愤恨，但他素来持重，也不添油加醋、臧否人物，只以客观淡漠的语气讲述着这场孽障。

    丹枫白沙，红白相辉。

    “坐吧。”鹤发老者神秀骨清，手摇羽扇，一派返璞归真之气。

    “是，掌教。”陈清平拣了一个蒲团，半坐在上面。

    这老者便是主掌碧游剑派上下百万人的掌教真人，中州的话事人之一，杨龙首，杨真人。

    传说，这位杨真人出身寒门，与元婴只差一线，其修为也是中州翘楚，如此方能镇压如许之多的骄悍之辈。

    当然，也有人评价他性格不够果毅刚强，缺乏王者之气，乃是碧游剑派近几代的弱主，这是丁通、王子桥等人在翠纶湖私下议论的。

    但无论如何，两百余岁的沧桑冷酷，翻云覆雨一生、奋斗一生，便是这位掌教的注脚。

    陈清平低了头。

    杨掌教一笑：“听说你对符道上颇有造诣？”

    陈清平谦虚道：“其实习学未久……”

    杨掌教羽扇一摇：“习学未久就能力压许郊田的得意门生，坏了他鸿云集的筹划，足见你禀赋超群，可担大任。”

    陈清平：……？

    不是，掌教这话什么意思？

    陈清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杨掌教忽而一叹道：“人家都指名道姓要找碧游剑派单挑了，你说该不该接下？”

    陈清平愣了一下，下意识脱口而出：“自然该接下，还得予以痛击。”

    杨掌教呵呵笑道：“很好，既然那鸿云集门人指名道姓要你去解落星碑，那这予以痛击的职责……呵，就落在你身上了。”

    陈清平一听急了，她不敢说自己打算躺平，随便应付一番的打算，但道：“掌教真人容禀，弟子赢下西门小谢一城，也是侥幸居多，弟子自然愿意为宗门声名一战，但……若真在落星碑上解道文，怕是力有未逮之处。”

    杨掌教点点头：“这倒不妨事，我送你一场造化，或能助益于你两个月后的斗符，届时你便随着九师一同前往鸿云集观礼。”

    陈清平：“观礼？”

    杨掌教打了个哈欠，现出几分老小孩的童真之气：“按理说，真君成道，除却本派元婴真君之外，该五峰首座这一级数的人观礼才算得体，但鸿云集既然那么喜欢落人脸面，本座也懒得去与他们故作亲厚，太假了，还不如待在园子里种树。正好九师功行圆满，便由他代本座走一遭，你便随侍九师身侧。”杨掌教的目光忽而由散朗悠闲变而冷锐迫人：“给老子狠狠削他们！”

    陈清平顿觉压力极大，后背凉飕飕地，她有预感，如果稍微迟疑，杨掌教会首先削死她：“是……弟子一定会削、削他们的。”

    杨掌教那张老脸登时从阴转晴，他用羽扇敲了敲新火正红的茶炉。

    就像一道妙音，落在了天外。

    陈清平识海中音字法文不觉颤动。

    陈清平一愣，心里暗忖：“掌教真人，修行的也是声音大道吗？”

    羽扇敲击之声，轻重缓急，清浊抑扬，如山雨欲来的密林，如河流溪水的汇集。

    自然清英，不外如是。

    就在此时，枫林飒飒，起伏如涛。

    杨掌教清歌道：“天清地旷浩茫茫，万象回薄化无方。浩天荡荡望沧沧，乘桴轻漾著日傍。当其何所至穷桑，心知和乐悦未央。”

    韵律如珠，仿佛天籁。

    而随着杨掌教的击炉而歌，陈清平感觉到她所处空间正在展开，仿佛一张纸，正在折叠而成一实在的空间。

    杨掌教对被卷入那空间的陈清平道：“小丫头，你和言礼的路还长着，先修行，再谈情吧。”

    这便是陈清平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