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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秋风萧瑟,树叶缠绵,淡金色的光铺撒于这片远离闹市人烟的山林中。

    “晓延?你回来了?”

    花伞看着她后面的孔竹蓝说:“木柴可有送到李伯家?”。

    晓延嗯了一声,略显浮躁的抱着竹筐往里走去。

    花伞看着她的样子,有些疑惑。

    “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铜板应是少不了的啊”。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在这污迹斑斑的房间,唯有这一张桌子还算完好。

    “花伞姐,我,我想养两只猫,可以吗”晓延有些胆怯的看着她面前的少女。

    “嗯?怎么突然想养猫?你.……”花伞话音未落,就听到猫咪喵喵的叫声,从妹妹放下的竹筐里传出来。

    一下子就了然了。

    “嘻嘻.....”晓延见姐姐已经发现小猫的事情,本想隐瞒的尴尬也被一并发现,脸上有稍微的不自然。

    “你想养小动物?”花伞看着妹妹的神色,便已知道她的决定了。

    “不行,我们现在的生计,养活你我都是问题,哪还有别的钱去养小动物啊。”虽然花伞和她说话的语气没什么不一样,但还是从中看到了生气的意味。

    “可是...”本来想再多说些什么,可是姐姐的神情告诉她,这件事不容商量。

    “好了啊,把它们放回木林之中,说不定比我们活的还快活,在我们这呆着,可不保证它能吃好啊”。

    花伞边说着边拿起妹妹的竹筐,放在门口,进屋时并将屋门关紧,走到桌前,指着碗里本不多的饭菜,对晓延说道。

    “不是我没有善心,晓延,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将碗里的饭菜给那两只小猫?”

    晓延并没有说什么,在原地呆了一会,还是挪动着僵硬的腿,来到了桌子面前。

    平常这个时候总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这一瞬间也显得格外冷清。

    就这样各吃各的,等花伞吃饱之后,将碗筷整理干净,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妹妹略显稚嫩的脸,还是没说出口。

    走到一张由土所堆砌出的床边,坐在床上,准备休息了。

    破布烂衫的衣服,也没什么好换的。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还是好好跟晓延聊聊吧,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就当花伞双目紧闭,放空思绪的时候。她内心的焦躁感才显露出来,她可不希望今天自己对妹妹的愧疚,导致明天眼看失去妹妹的后悔。

    对她这个半大孩子来说,还要拉扯着另一个基本上什么都不懂的妹妹。

    每一天……对她而言每一天都是对生命运势的较量。

    “喵~”

    在这寂静无人的黄昏密林之中,忽然传来的几声虽然不明显,但与这肃静之地极为不搭的猫叫还是引起了花伞的注意。

    她一下子坐身而起,一步一步的靠向房门,依稀听到了几只小猫的叫声,花伞从门而出,屏息凝神,仔细判断了小猫的叫声是从房子侧边,一颗大树后面传来的。她尽量的避开草地上窸窣的落叶一步一步移动到那。

    一个年纪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将自己碗中,仅剩的食物倒在了地上,供有两个皮毛被揪的不成样子的小猫肆意的吞咽。

    看到了这一幕的花伞,心中似有股暖流涌动,仿佛又看到了曾经记忆中的某人。

    现在她不再停驻,而是走上前来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然后温柔的说道:

    “你们几个该回到屋子里了吧,已经这么晚了。”

    晓延听到身后传来的姐姐的声音,浑身冷汗直冒,接着便惊恐的站立而起。

    随后听到了对方的发言,心中受宠若惊,欣喜若狂的一个扑身直接抱住了姐姐。

    “谢谢姐姐,那,那么说你是同意了?”

    花伞本想搪塞过去,就当是身为姐姐的自觉与歉意,但是当看到晓延眼中似星星一样的闪烁光芒之后,实在是于心不忍,只得别过头去,有些不耐烦的重复几句:

    “啊啊……是啊是啊,我同意了,不就是几只小猫吗,可以养,只不过这山林中不乏有飞禽走兽,你可得看好它们”。

    “谢谢姐姐,谢谢,太好了。”天色渐晚,已近子时三刻了,可欣喜若狂的晓延紧抱着姐姐,尽心欢呼,也不注意越发沉重的夜色。

    “傻丫头,什么谢谢不谢谢的……”

    花伞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见对方如此高兴的上蹿下跳,只得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过就当此话刚出的时候,她的眼角不知为何忽然间有些湿润,面前的画面变得模糊,并且勾勒出了一个曾经远在记忆中一直寻找的人影。

    “傻丫头,什么谢不谢的,我们是姐妹啊。”

    那个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是曾经这样对自己说的。

    这里距离闹市几里之隔,由干草和泥巴与石头堆砌的房屋是姐妹二人在这乱世中唯一可称之为家的地方。

    而现在,已近子时,白日里热闹非凡的昌邑城,漆黑里伴随偶尔几声从街道角落里散发出的痛苦呻吟之外,这一片的街道使人十分缺乏安全感。

    与此处形成对比的不远处,是北莽巴拉哈尔府邸内拔地而起的迎宴楼,则是通天艳光,一片叫好助酒,嘈杂之声。

    昨日的申时一刻,花伞在下山送炭途中,无意间从一些闲人酒客嘴里,闻得有一北莽王爷要在此地大摆宴席,拢亲强权和贵族。

    虽然对很多阶级身份和自己一样的人来说都只是一条无用耳风,但是花伞却在其中发现了可以让自己得利的机会。

    那些人他们的餐桌总是摆满着各种奇珍异兽,山珍海味,不过相对于面前的各种佳肴来说,那些自作高清的权贵好像对酒水更感兴趣。有的时候真的是无法理解这些坐拥金山银山的人是怎样想的,当然这也不是自己需要去观察的。

    若是今晚宴席散去,那些食物会优先被送到那些给莽人的贵族做工的厨子或者是士兵的手里,以及后厨打杂人员的手中,最后当这些人都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则就会直接扔到了一个装满垃圾的马车上,

    当然只要自己眼疾手快行动迅速的话,那么今天晚上可能就有改善伙食给自己的机会了。

    花伞把自己的两只胳膊紧紧的捂在墙上,同时双脚蹬在脚下的梯子上,看着这远处,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高楼,有些百无聊赖的扭动着。

    她双脚放在梯子的两边,左扭右扭,使其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然而就在她还做着无用之事,打发时间,已备亥时五刻到来的时候。忽然一个身影缓步的从墙下掠过,花伞受到重力影响,梯子直接向另一边侧面倒去,她整个人为了防止不摔下墙来,只得紧紧的扒住墙沿儿,用尽自己浑身所有的力气,这才避免落得个被摔成半身不遂的下场。

    不过危机依旧没有解除,刚才为了防止下坠,力气全部用在了上半身,导致现在自己头重脚轻,马上靠着手挪动到墙内侧。

    半空之中,自己双脚上的破旧草鞋先是直接甩飞向了远方。就在自己整个人都马上要重摔于地面之时

    刚才那个撞到花伞的人,也非常明显的发现了这种情况。那人见这状况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先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向后撤一步,后疾步向前蹬住了墙壁的一端,然后向上而发力,直接伸出双手,将那个差一点掉到地上的身影,抱入怀中。

    初入那人臂弯,感觉到了他坚实的肌理,以及强壮的臂膀,同时花伞的侧耳还能透过那人壮硕的胸膛听到对方节奏分明的心跳。

    花伞被那人抱在怀里,月光已然明亮,但自己双目微睁,却依旧只能看到面庞隐匿于暗影的男子。

    而后她先是轻扶额头,欲理清自己现在的状况。不过刹那间,花伞幡然醒悟,自己今晚来此目的其实是和那些偷盗贼人的行为无异。

    刹那之间,羞愧之韵染遍脸颊,慌乱之中竟然一下子从那个人的怀中跌落,重重的摔于石板之上。

    “哎呀……”花伞先是惊叫一声,而后还未来得及感受疼痛,就快速爬起身来,双臂紧抱头部把脸埋下,又紧忙转身于反向似逃命般离奔,只得留下谢言:

    “小……小女子,谢过少侠救命之恩。不过今日属方有急事。若他日再见,必好好相报……”

    不知是已经向着与那人相反的方向赤足跑出了多远,现在花伞已经是有些疲累了,脚底也已经被碎石屑弄出些许伤口。

    她回头望去,见无人追赶,这才安心放缓脚步,逐渐停下,双腿一弯直接跪坐在原地,剧烈的喘着粗气。同时花伞借着这个休息的时候,用她那总散发于她身着打扮极其不符的异样光彩,接住月光和不远处灯火辉煌的迎宴楼观察着四周的路线及情况。

    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佣人所住的房屋的右侧是前往茅厕的路线,而他们所吃剩下的东西则是一律由马车从右边运出,而后次日再由他人进行处理。

    只要等那些宾客都走的差不多了,那些佣人下人都吃饱了,就是自己可以行动的时候。而现在自己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只是需要等待一个时机就好了。

    “咕~”

    不过现在她实在是有些不想等了,自己晚上几乎吃的那点根本抵不上自己消耗的,大部分还都给了妹妹。花伞此般状态下饥饿已经充满了她所有思想,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就越是忘不了。

    在两种行动意识的双重施压下,还是人类的本能意识占据了风。

    花伞暗自下定决心一般,从紧紧绑在自己腰部的绳子那里取下来一个布疙瘩似的东西。而当那玩意展开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个被折叠过分的布袋子而已。

    她先是又一次确定了,大部分人都在后厨和厅堂忙的不可开交后,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

    花伞压低额头,双眼似老鼠一样机敏的警觉着周围的情况,而后左手紧握那个用来装食物的布袋,右手紧握拳。

    今日本是北莽王爷巴拉哈尔昭个路英豪欢庆之日,所有仆人下属都应该在前院忙碌着。而相对于前院那对比白天都毫不逊色的热闹,后院只有一个少女的身影在通往整个府邸最里层的堆居第一餐次吃剩下的东西的垃圾那走去。

    只见得那少女浑身紧绷,那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的左手由于用力过度,关节已经有些稍稍泛白。

    一开始的花伞只是有些极其不自然的走着,而后改为疾走,后变为小跑,最后的她则是不顾一切的狂奔。

    双眼中那对于人类最原始欲望的冲击,以及多少个日夜来食不果腹的痛苦,似乎都好像在那一瞬间凝聚在这个无时无刻不在妹妹面前伪装成一个大人的少女眼中,凝聚为她眼中的渴望,对于生而为人最基本的一种渴望。

    心中的激动和兴奋,掩盖了她未踏实的脚上那些平日里在林间草地里穿时留下伤口所带来的疼痛。她跑过一排排紧密相接,门窗紧锁的破旧瓦房,而当脚下粗糙石板的质感改为硬化泥土后,根据自己提前打听到的消息:在硬化泥路向西走的尽头,在某两栋瓦房中会空出一条可供马车轻松通过的出口,顺着那走,在向右拐自认就到了自己今晚的目的地。

    就吃了几口的点心,还剩大半个的鸭梨,抹上了各式肉酱却一口没动的脆饼……

    站在这一堆又一堆由食物所构成垃圾山,站在其前的少女兴奋的喘着粗气。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捏了捏自己的脸,确定了这不是梦,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后,的确没有任何人。放肆的笑容逐渐在她脸上肆意,剩下的时间就只剩她和这大堆大堆的食物了。

    就当花伞还在这无人的角落为所欲为的时候,远处本应热闹非凡的迎宴楼却突然安静下来。此时的花伞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张的望着远方。

    这一刹那,好似只留下布谷鸟在半空中作响,马匹在不安的跺脚打喷嚏的声音。

    而不出片刻种的寂静后,刚刚还在迎宴楼里享乐欢聚的豪强权贵们,忽得夺门而出,四散分逃。同时驻守分布在宅邸各处的士兵也向着迎宴楼那里聚去。

    看到这一幕,花伞悬着的那颗心这才安放下来。

    看来这些事情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她边这样想着,边将自己已经装的鼓鼓囊囊的布袋子紧夹在身旁。而后双眼紧闭,赶命似的跑向那群正在往门外挤的北莽贵族。

    此时的巴拉哈尔府邸前门口乱做一团,各路豪绅争抢着逃离此地,驻守的士兵都赶去了迎宴楼保卫将主。就算极少那留下来的几个新兵,也没法拦,也不敢拦。

    场面混乱不堪之余,丝毫就没有人注意的一个身着和这些人完全不相匹配的少女,隐匿于人群之中,平平稳稳的走出这个有数名精兵手持利刃把守的北蟒王爷府邸。

    伴随着那些身份显赫之人,都一个个连滚带爬的返回了自己的马车,吩咐各自自己的下人,为他们或是驱车离去或是安抚受惊主子。

    此时只有时蕊,自己这个下等卑劣的人,抱着自己偷来的“垃圾”,凭着记忆与对于方向的理解,摸着黑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只有几朵模糊云朵,做点缀的纯净夜空下,月亮已经有些向着西边侧移。估摸着的话大概就是,凌晨丑时,三刻钟左右。

    伴随着脚下所能感知到的地面越来越粗糙,泥土越来越多,可见的房屋越来越少,花伞得以确定自己的大致方位是没错的。

    黎明之前最黑暗,日出之前最寒冷。月亮依然飘于天空的最西方,但太阳却迟迟没有从东边升起,无尽的黑夜依旧笼罩大地。

    在满是露水的山间小路上,一个双手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嘴里叼着一根已经被舔的干干净净烤肉竹签的少女正举步维艰的向着她和妹妹所居住的房屋的方向而去。

    对现在的花伞来说,最痛苦的并不是赤足上那被树枝和石头弄出的伤口,而是身体温度的降低,以及如浪潮一般一次又一次袭来的困倦之意。

    精神力已经被将近消耗殆尽的花伞,为了抵挡这致命的乏力感,只得一次又一次将身体与那些挂满凌晨寒冷露水的灌木丛相触碰,只有用刺骨的寒冷,才能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振作起来。

    “不可以在这睡着,还有妹妹……还有她,我不能,我不能……”

    在她被多种痛苦折磨的意识恍惚之际,自己的手好像终于摸到了自己所居住的那间小土屋的粗糙木门。

    花伞用力怕打几声之后,终于无力的累到了下去……

    不知沉睡了多久可能是整整一天,也可能就只有几个时辰。不过在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下依旧是那个冰冷而又硬实的土床。只不过和以前相比,上面好像多了一条毯子,在这个临近秋季的时光里让人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整个屋子里热气腾腾的,在不远处的门口,一个体型娇弱的女孩,正双手捧着满满一大碗米粥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花伞姐……”

    看到已经昏睡了将近半天的姐姐终于醒来了,晓延的语气既是高兴又是担心,同时还有着些哽咽。

    她把自己刚刚热好的粥放在桌子上,然后飞扑向刚刚醒来的花伞,似乎是在埋怨般的哭诉道:

    “你真傻!花伞姐……你怎么这么……这么傻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办啊?真傻……真傻……”

    花伞看到性情如此激动的妹妹似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一样在向自己忏悔一样。见妹妹哭的如此伤心,如此对自己饱含关爱,于心不忍的花伞只得把自己和妹妹的脸紧贴在一起,同时在她的而边小声呢喃着:

    “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