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不是我害的
现在是寒假，虽说正是下班的时间，车上没有了背着大书包的学生，虽然没有座位，倒也不大拥挤。
王胜男下了车，走到小区附近常去的那家麻辣烫店，一只手都已经拉住了门，却又缩了回去。她想起了潘玲玲，那个穿着丑丑的校服，照样好看的女孩子。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被牛仔裤紧紧勒成了两个台阶似的肚子，咬了咬牙，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以后，虽然没人，王胜男还是照常直奔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拉上窗帘，在一片黑暗之中打开了那台笨重的台式电脑，看起了时不时就因为网速慢卡住的韩剧。
那段时间大火的是《继承者们》，课间操的时候，旁边的女生总会一脸兴奋地跟王胜男讲着剧情。王胜男却提不起兴趣，她对于一切爱情故事，从来都有着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更不用说这种王子爱上灰姑娘的经典戏码了。
王胜男看的，是一部冷门的韩剧，叫做《夜行书生》，讲的是朝鲜时代的吸血鬼的故事。吸引她的，并不是男女主之间的爱情，而是那个扮演反派的演员，雕塑一般的五官，苍白的皮肤，邪魅的笑容，活脱脱就是一个吸血鬼。
王胜男对吸血鬼的题材很感兴趣，初中的时候，偶然在电影频道看到了《暮光之城》，就立刻陷了进去。不过让她着迷的，并不是爱情，而是变成了吸血鬼，就会立刻变得好看的设定。她不止一次地幻想着能有一个吸血鬼咬自己一口，自己就能摆脱这副令人厌恶的皮囊，变成一个全新的，美丽的人，彻底离开现在的生活。
剧中的吸血鬼，此刻正掐着自己喜欢的姑娘的脖子，问她愿不愿和自己一样，永生不老。那个姑娘，自然是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大义凌然地说不愿意。王胜男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即使她有着姣好的容貌，做一个弱小的，会被伤害的人类，就这么有吸引力吗？
王胜男的思绪，是被肚子的叫声唤回来的。虽说假期她不大出门，也不怎么活动，但生物钟却牢牢地记着，什么时候该吃饭。
王胜男试着忽略肚子的叫声和胃里的空虚感，把注意力集中在剧情上。眼睛虽然盯着屏幕，脑子里却已经开始搜索家里有什么吃的，鼻子也帮她回忆起了之前站在麻辣烫店门口闻到的香味。
片尾曲已经响起，王胜男根本不记得这集讲了什么。最终，像之前无数次下定决心要减肥的结果一样，她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
中午做的饭菜还剩了些，假期的时候，王胜男负责做饭，为了偷懒，她总是一次做两顿的量，反正爸爸晚上也很少回家，妈妈因为做饭难吃，从不挑剔，母女二人吃剩饭总比平时妈妈做的强。
王胜男把剩饭放进微波炉热了一分钟，端到自己的房间，仍旧看着剧，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看着面前的盘子，她忽然又后悔起来，把盘子拿到厨房的时候，路过客厅，看到穿衣镜中的自己，她生出了一拳打碎那镜子的冲动。
“你难道想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吗？还好意思想着打碎镜子，该打的明明是你自己。”王胜男看着爸妈房间坏掉的门锁，那是爸爸上次打她，妈妈怕出事，把他拖回房间反锁起来，他拿着凳子砸的。刚刚生出的念头，让她更加厌恶自己，难道自己也和爸爸一样，血液里就流淌着暴力吗？
王胜男洗好盘子，追剧到了十一点，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她担心爸爸喝醉了闹事妈妈应付不过来，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你怎么还不回来？”王胜男问道。
“马上就回来了。”妈妈只说了这一句，就挂了电话，电话那边有人在划拳，王胜男听到那声音，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毛。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还没回来。王胜男拿起手机想给妈妈再打个电话，却又有些犹豫。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妈妈的声音好像不大高兴，大概是爸爸喝醉了又缠着别人说话，王胜男想起他那副模样，就觉得恶心，索性放下了电话。
晚上十二点半的时候，他们终于回来了。还在楼道里，王胜男就听见爸爸大着舌头，骂骂咧咧的。他平时就三句不离脏字，喝醉了的时候，就更是满口污言秽语了。
王胜男条件反射似的，在他们开门之前给电脑插上了耳机。妈妈相信她的自觉，从不插手她的学习或是娱乐。当然，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王胜男这样做，只是不希望爸爸留意到她，再招来一顿殴打或是辱骂。
所幸爸爸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她身上，隔着门听去，他和妈妈好像在吵架。这样的吵架，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王胜男自然是习以为常了。她的功力虽然不如妈妈，这一年多来，倒是也练出了在他们的吵架声中睡觉。
凌晨两点的时候，王胜男起床上厕所，推开房门，却吃了一惊。妈妈把两张餐椅并在一起，睡在了客厅。现在是冬天，王胜男家住在一个老家属院，暖气一直不太好。妈妈又怕冷，晚上没有电热毯，是睡不着的。可现在，她就裹着被子，睡在冷冰冰硬邦邦的椅子上。
王胜男叫醒了妈妈，说了句“外面冷，进屋和我睡吧。”妈妈却却像没听见似的，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被角拉到了头上。
王胜男愣在原地，有些呼吸不上来，刚才妈妈的眼神，像是看仇人似的，可明明让她睡在这里的，是爸爸呀。
过了好一会儿，王胜男又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妈妈，说了句：“妈，进屋睡吧。”
妈妈却猛地坐了起来，指着王胜男的鼻子，连珠炮似的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被赶出来吗？今天同学聚会，你爸说着话就哭了，说‘我姑娘已经一年多没理我了’，那么多的同学，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人？你厉害，他也厉害，两个人合起来欺负我，一家子就我没脾气！”
妈妈说罢，又用手指戳着王胜男的脸，说道：“你挨打挨骂就了不得了，我就活该挨他的骂。这会儿不用你关心我，我什么时候受不了了往黄河里一跳，你们就满意了。滚开！”
王胜男连连后退，眼泪早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她可以想象喝醉的爸爸拉着别人诉委屈的样子，那样子她早就见过不止一次了。只是她不明白，明明伤害妈妈的是爸爸，为什么妈妈怨恨的，却是自己呢？
“你是不是觉得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王胜男努力地忍住眼泪，颤抖着声音问道。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王胜男下了车，走到小区附近常去的那家麻辣烫店，一只手都已经拉住了门，却又缩了回去。她想起了潘玲玲，那个穿着丑丑的校服，照样好看的女孩子。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被牛仔裤紧紧勒成了两个台阶似的肚子，咬了咬牙，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以后，虽然没人，王胜男还是照常直奔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拉上窗帘，在一片黑暗之中打开了那台笨重的台式电脑，看起了时不时就因为网速慢卡住的韩剧。
那段时间大火的是《继承者们》，课间操的时候，旁边的女生总会一脸兴奋地跟王胜男讲着剧情。王胜男却提不起兴趣，她对于一切爱情故事，从来都有着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更不用说这种王子爱上灰姑娘的经典戏码了。
王胜男看的，是一部冷门的韩剧，叫做《夜行书生》，讲的是朝鲜时代的吸血鬼的故事。吸引她的，并不是男女主之间的爱情，而是那个扮演反派的演员，雕塑一般的五官，苍白的皮肤，邪魅的笑容，活脱脱就是一个吸血鬼。
王胜男对吸血鬼的题材很感兴趣，初中的时候，偶然在电影频道看到了《暮光之城》，就立刻陷了进去。不过让她着迷的，并不是爱情，而是变成了吸血鬼，就会立刻变得好看的设定。她不止一次地幻想着能有一个吸血鬼咬自己一口，自己就能摆脱这副令人厌恶的皮囊，变成一个全新的，美丽的人，彻底离开现在的生活。
剧中的吸血鬼，此刻正掐着自己喜欢的姑娘的脖子，问她愿不愿和自己一样，永生不老。那个姑娘，自然是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大义凌然地说不愿意。王胜男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即使她有着姣好的容貌，做一个弱小的，会被伤害的人类，就这么有吸引力吗？
王胜男的思绪，是被肚子的叫声唤回来的。虽说假期她不大出门，也不怎么活动，但生物钟却牢牢地记着，什么时候该吃饭。
王胜男试着忽略肚子的叫声和胃里的空虚感，把注意力集中在剧情上。眼睛虽然盯着屏幕，脑子里却已经开始搜索家里有什么吃的，鼻子也帮她回忆起了之前站在麻辣烫店门口闻到的香味。
片尾曲已经响起，王胜男根本不记得这集讲了什么。最终，像之前无数次下定决心要减肥的结果一样，她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
中午做的饭菜还剩了些，假期的时候，王胜男负责做饭，为了偷懒，她总是一次做两顿的量，反正爸爸晚上也很少回家，妈妈因为做饭难吃，从不挑剔，母女二人吃剩饭总比平时妈妈做的强。
王胜男把剩饭放进微波炉热了一分钟，端到自己的房间，仍旧看着剧，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看着面前的盘子，她忽然又后悔起来，把盘子拿到厨房的时候，路过客厅，看到穿衣镜中的自己，她生出了一拳打碎那镜子的冲动。
“你难道想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吗？还好意思想着打碎镜子，该打的明明是你自己。”王胜男看着爸妈房间坏掉的门锁，那是爸爸上次打她，妈妈怕出事，把他拖回房间反锁起来，他拿着凳子砸的。刚刚生出的念头，让她更加厌恶自己，难道自己也和爸爸一样，血液里就流淌着暴力吗？
王胜男洗好盘子，追剧到了十一点，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她担心爸爸喝醉了闹事妈妈应付不过来，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你怎么还不回来？”王胜男问道。
“马上就回来了。”妈妈只说了这一句，就挂了电话，电话那边有人在划拳，王胜男听到那声音，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毛。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还没回来。王胜男拿起手机想给妈妈再打个电话，却又有些犹豫。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妈妈的声音好像不大高兴，大概是爸爸喝醉了又缠着别人说话，王胜男想起他那副模样，就觉得恶心，索性放下了电话。
晚上十二点半的时候，他们终于回来了。还在楼道里，王胜男就听见爸爸大着舌头，骂骂咧咧的。他平时就三句不离脏字，喝醉了的时候，就更是满口污言秽语了。
王胜男条件反射似的，在他们开门之前给电脑插上了耳机。妈妈相信她的自觉，从不插手她的学习或是娱乐。当然，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王胜男这样做，只是不希望爸爸留意到她，再招来一顿殴打或是辱骂。
所幸爸爸的注意力，似乎不在她身上，隔着门听去，他和妈妈好像在吵架。这样的吵架，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王胜男自然是习以为常了。她的功力虽然不如妈妈，这一年多来，倒是也练出了在他们的吵架声中睡觉。
凌晨两点的时候，王胜男起床上厕所，推开房门，却吃了一惊。妈妈把两张餐椅并在一起，睡在了客厅。现在是冬天，王胜男家住在一个老家属院，暖气一直不太好。妈妈又怕冷，晚上没有电热毯，是睡不着的。可现在，她就裹着被子，睡在冷冰冰硬邦邦的椅子上。
王胜男叫醒了妈妈，说了句“外面冷，进屋和我睡吧。”妈妈却却像没听见似的，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把被角拉到了头上。
王胜男愣在原地，有些呼吸不上来，刚才妈妈的眼神，像是看仇人似的，可明明让她睡在这里的，是爸爸呀。
过了好一会儿，王胜男又伸手轻轻地推了推妈妈，说了句：“妈，进屋睡吧。”
妈妈却猛地坐了起来，指着王胜男的鼻子，连珠炮似的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被赶出来吗？今天同学聚会，你爸说着话就哭了，说‘我姑娘已经一年多没理我了’，那么多的同学，你叫我以后怎么见人？你厉害，他也厉害，两个人合起来欺负我，一家子就我没脾气！”
妈妈说罢，又用手指戳着王胜男的脸，说道：“你挨打挨骂就了不得了，我就活该挨他的骂。这会儿不用你关心我，我什么时候受不了了往黄河里一跳，你们就满意了。滚开！”
王胜男连连后退，眼泪早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她可以想象喝醉的爸爸拉着别人诉委屈的样子，那样子她早就见过不止一次了。只是她不明白，明明伤害妈妈的是爸爸，为什么妈妈怨恨的，却是自己呢？
“你是不是觉得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王胜男努力地忍住眼泪，颤抖着声音问道。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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