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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为什么,你过得不好?

    子时初刻,月亮很明亮,没有星星。

    月黑风高杀人夜,不趁着这么好的时间了结恩怨,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金小酒一身夜行衣,潜进了泾阳东面的蒲城,也就是龙家军驻守的城池。

    想找到辰醉的房间,对于身手敏捷的金小酒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因为天色这么晚了,亮着灯火的房间除了龙承涵的,就没有几间了。

    果然,在距离龙承涵的房间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亮着灯的房间,与龙承涵房间不同的是,这个房间的守备一点都不森严——它的主人,正是辰醉。

    纵然两军对垒,金小酒也觉得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冒险刺杀龙承涵,更何况,金觞对这个龙二公子,似乎很是看中,姑且给她哥这个面子吧。今天晚上,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找辰醉报仇。

    谨慎起见,金小酒在窗外守了片刻,确定真的没有防备,她小心地跳了进去。

    这个房间非常简单。临窗的是一张很小的床榻,床榻前挂着两张军用地图,一个画的是长安周围的地形,一个画的是整个西北的军事布防。若是能从这两张地图后面走出来,你就能看到一张低矮的桌案,简陋破旧。

    有人在强压着声音咳嗽。

    就算两张地图阻隔了视线,单凭声音,金小酒也能知道,坐在桌案后面的人,是辰醉。

    好久不见,很是激动啊。

    金小酒没有轻举妄动,她猫下腰,在地图的遮掩下,偷偷观察辰醉的一举一动。

    令金小酒惊讶的是,“志得意满”的辰醉公子完全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精神抖擞,相反,他消瘦憔悴了许多。

    洗得泛黄的长衫之下,骨头根根分明,像极了一只经历了秋霜的螳螂,纵然隔得远,金小酒也能看出辰醉拿着毛笔的手上暴起的青筋。面色苍白,嘴唇都失了颜色,若不是眼角下有一片青影,这张脸简直就和他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了。他接连不断地咳嗽着,额头上冒着大滴大滴的汗珠,身体却在颤抖。

    他咳嗽得狠了,放下毛笔,用颤动的手去摸索袖子里藏的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可不幸的是,他好不容易打开了瓶塞,用力倒了倒,却没能得到一粒药丸。

    他咳得天昏地暗,简直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眼前泛起蓝绿色的光晕,脑袋里嗡嗡作响,一个没控制住,他喷出一口血来。

    金小酒的心,不争气地搅成一团。

    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吗?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如果她再晚两天过来,他恐怕就死了。他死了,那么她还找谁报仇呢?

    金小酒忽然觉得无趣。既然伤了她,逃出了京城,在天高海阔的地方大展拳脚,难道不应该潇洒得意地活着吗?他为什么活得这么狼狈?

    原本满怀不甘的金小酒更加不甘心,一对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门外传来敲门声,声音很轻,说明来访者非常小心恭敬。

    “咳咳……谁啊……咳咳……”辰醉艰难地问。

    一个年轻的男子的声音回答:“公子,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学生给您请大夫看看吧。”

    辰醉咳了半晌,满是疲惫的说:“不用,我没事。”

    来者又说:“公子,学生带了茶水,您润润喉咙也好啊。”

    “咳咳……不用了,你下去吧,没有我的允许,咳咳……谁都不要过来!”

    或许是这样的要求辰醉提的多了,来者沉吟了片刻,说:“学生知道了。明日一早还要升帐议事,请公子早点休息。公子若有吩咐,请叫我一声,我就守在外面。”

    辰醉没有回答,他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

    房间又冷清下来。

    望着瘫坐在椅子上满头冷汗的辰醉,金小酒忽然好奇,他到底是在什么力量的催使下,放弃了京城安逸舒适的生活,放弃了相府公子的前途和名声,放弃了对她的誓言,毅然坐在了蒲城的这个破旧清冷的房间里?在辰醉的眼里,这条命到底值不值钱?

    辰醉还在咳着,许是因为咳得太厉害,他逐渐缩成一团。屋里屋外的虫儿,都因为这毫不停息的咳嗽声而没了动静。

    可门外再也没有任何嘘寒问暖的声音,大家都像没听见一样,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事。

    这种气氛让金小酒浑身不自在。她从地图后面走了出来。

    她是来杀他的,没有必要可怜他,她下定了决心,要在他的身上戳十几个血窟窿,而且决不能让他当场就死了,要让他在痛苦和绝望中体会生命的流逝。

    就如她当初那般。

    辰醉咳的头晕目眩,身上的力气也逐渐被抽干。他支撑不住,竟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咳喘不止。他的脸色因为充血而有了异常的红晕,眉尖高高隆起,双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衣服,血一口一口地往外喷。

    当初在辰府,辰醉在金小酒面前发过一次病,症状与现在并不完全相同,但这一次太严重。金小酒能清楚地感觉到,辰醉的身上透着一股死气。

    金小酒慢慢走近那个躺在地上的脆弱的生命,那个明明很熟悉却又非常陌生的人。

    辰醉觉得自己的身体无处不痛,视线逐渐模糊,目之所及,都是混混沌沌的影像。可他还是固执地睁大眼睛,因为他感觉,有个人在慢慢靠近他,当然,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呦——”辰醉自嘲一般地笑着说,“我怎么好像看到了……咳咳……我的小酒呢?”

    什么叫“我的小酒”?金小酒愤愤地想。与此同时,她拔出了随身的燕悟刀。

    就算是满嘴都是血,辰醉还是固执地说着:“老天爷可真大方!我好像看到了小酒呢!”

    金小酒走到辰醉面前,蹲下,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个狼狈的男人。

    见到金小酒的辰醉竟然不害怕,竟然没有出声叫人来救他,这又让金小酒奇怪。

    在金小酒的注视下,辰醉缓缓抬起了他的手。

    手指纤细,上面沾染了斑斑的血痕,像是白得扎眼的宣纸上,点染了几朵腊梅。美丽,却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