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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魔影纹身

    如今爷爷不在了,秘密可以说了,可以在坟头好好说说了。

    第一个秘密便是父母死亡的那天,他似乎看到过凶手的背影。

    对的,是似乎。

    因为他直到今天都不敢确定那到底是产生了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那人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把类似匕首的尖刀,刀身上全是血。

    血一滴滴的往地上掉,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滴出了一条血路。

    那人手臂上有一个魔影纹身,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感觉那魔影像是活了过来,用那黑得深不见底的双眼瞪着自己,仿佛要将陈皮拉进无尽深渊。

    陈皮顿时觉得如坠冰窖,寒气从尾椎骨一直上冲到顶。

    他惊惧的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紧紧抱住自己颤抖的身体,止不住的哭泣起来。

    他忘不了那魔影的模样,长着一副人脸。

    脸上尽是黑毛,裂开大嘴时露出黑色尖锐的獠牙。

    人脸下方的身躯有八条锋利的细腿,闪着寒光,像是蜘蛛,却又比蜘蛛恐怖百倍。

    它的身躯黑白相间,像极了从阴间而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背上还有双薄薄的翅膀,似乎轻轻一扇,便可落到人的身上,吸食人的血肉。

    魔影纹身给他一种致命的恐惧感。

    他没有勇气上前,害怕得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像有人用手紧紧的箍住他的喉咙一样,吐不出一个字,只能浑身颤抖的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这也导致了他往后的日子里一直活在恐惧和内疚的双重折磨当中。

    一方面魔影纹身渐渐成了他的心魔,每次想起,他便如临魔城,惶惶不可终日。

    另一方面他又认为是自己放走了杀害父母的凶手,从而导致父母的案件成为悬案,渐渐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杀害父母的帮凶。

    第二个秘密让他觉得极度不可思议,那就是父母死亡的时候,他们的眼睛居然和“魔神天”的天空是一样的。

    父亲的眼睛是红色的,眼珠是黑色的太阳;而母亲的眼睛是银色的,眼珠是红色的月亮。

    爷爷看不到这种异象,可是他却看到了。

    他不仅自己看到了,而且感觉自己也中了魔。

    每次照镜子,他都能把自己吓一大跳。

    他实在不敢相信,镜子里的自己,左眼竟然是红色的,里面有个黑色的太阳;而右眼是银色的,里面有个红色的月亮!

    这个发现让他惊恐不已!

    幸亏别人看不见,否则非把他当成魔怪不成。

    太诡异了,他不敢和任何人提起,扯了个检查视力的谎言,让爷爷带自己去医院做了个眼睛的检查,可报告显示眼睛没有任何问题。

    时间一晃多年过去,他也慢慢习惯了自己这种诡异的样子。

    爷爷去世的那一年,他突然在梦里见到了一扇老式的双推门。

    左边的门是红色的,门扣手的位置是一个黑色的太阳;而右边的门是银色的,门扣手的位置是一个红色的月亮。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扇门,可自从那时起,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出这扇门,一睁开眼睛,这扇门便消失。

    奇怪的是每次他想走近那扇门的时候,却总是无法靠近,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是永恒存在的。

    不管陈皮怎么走,门就在他前面,似乎触手可及,却又永远摸不着!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这些异常的存在。

    除此之外,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出奇的好,甚至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

    得益于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一直到大学的本科毕业。

    可他却鬼使神差的在毕业的时候选择了报考安察司,成为一名刑安员。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连他身边最好的死党兼发小——张第三同学也无法理解他的想法,问:

    “陈皮,安察司这工作又危险又累的,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个职业呢?咱们学律法专业的,到律法院工作或者当个律法师不是更好吗?”

    陈皮边刷牙边口吐白沫回答道:“你懂啥?律法师啥时候不能考?再说了,律法院哪够破案抓坏人来得刺激惊险”

    “最重要的是,安察司是什么时候都能考的吗?只招应届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张第三想了想不置可否,含着牙刷嘟哝道:“你这么一说又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那肯定啊,让你减减肥你还不相信?”

    “怎么又扯到减肥的身上了?”

    “当然了,别人头发长见识短,你是身体胖见识浅,能量都被肚子上的脂肪抢走了,哪还有多余的能量提供给脑袋?所以没办法思考人生的问题,这就是胖带来的恶果!”

    “你这理论一套一套的,一下子歧视了女人和胖子,你知道得罪这两个群体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吗?”

    胖子撸起袖子做出要揍陈皮一顿的架势。

    “这理论可不是我说的,可别给我乱扣帽子。”

    陈皮见张第三有动手的趋向,赶紧洗漱完毕,溜之大吉,临走时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转身说道:

    “胖子,今天是四月十四,爷爷的忌日,你和我去吗?”

    “去啊,哪年不是我陪你去?”

    “好,那我先去秦叔那里买些纸钱之类的,你在宿舍等我。”

    “好的,我等你电话!”张第三见陈皮溜得贼快,不由轻笑一声:“这嘴就是有点欠!”

    ......

    秦虎香行,一家卖死人用品的店铺。

    店铺不大,但种类齐全。

    纸宝蜡烛香、骨灰盒、寿衣棺材、首饰、车、房、佣人等等。你能想到的关于死人需要的一切东西在这里都能找到。

    而这里的老板——秦虎也会贴心的告诉你祭祀需要些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

    不仅如此,只要你有钱,你还可以选择私人定制。

    比如来一场法事,又或者定制一些死人特殊物品等等,总之你能想得到的,他都能帮你办到。

    对陈皮来说今天的日子很特殊——四月十四的魔神节,不仅是父母的忌日,也是爷爷的忌日。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在秦虎香行买些祭奠用的物品,然后在坟头一把火烧掉。

    当这些东西都变成灰烬的时候,他觉得父母爷爷便会收到他的东西。

    阴间阳间便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实现物品的传达。

    有时他还会买些酒、带些烧鸡烤鸭之类的肉食,让他们也好好尝尝,毕竟不知另外一个世界是否也有这些他们生前爱吃的食物。

    时间一晃十五年已过,每次跪在父母爷爷的坟头前,他都会清晰记得那个魔神天,记得父母死不瞑目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凶手至今仍然逍遥法外,而他真正要报考安察司的原因,就是要寻找出当年杀害父母的真凶。

    这是他往后余生的时间里唯一重要的事情。

    每每想到父母的死,他的心就痛得就像刀搅一般,同时愧疚感也愈发强烈,总会时不时出现自己如何帮助那个魔影纹身杀害父母的幻象。

    愧疚感积压得越来越久,越来越多,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就像一座火山似的,内部的岩浆在不停的沸腾。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形成岩浆的大海,内部的压力越来愈大,惊涛骇浪般不断的在里面冲撞。

    一旦哪天山体承受不住了,就会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威能。

    每每这种时候,他的脑袋就疼得厉害,只能靠药物去控制。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那种抑制不住的疼痛突然发出蹦的一声,然后他的脑袋就爆开,变得四分五裂。

    陈皮甩了甩头,拍了拍自己脸蛋,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问题。

    他来到秦虎香行,一进门就扯着嗓门对着里屋大叫道:

    “秦叔,帮我拿点纸宝蜡烛香!”

    不一会,里屋的残破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半秃顶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的样子,远远看去像极了一个十月怀胎的妇人。

    “啊,是陈皮呀!”

    看见来人,秦叔便一瘸一拐的迎了上去,像是见到子侄般开心。

    像他们这种卖死人用品的老板,天天接触的都是一些即将吊丧之人。

    这群人不是泪眼婆娑便是沉默是金,久而久之,老板们也练成了一套寡言少语的生意经。

    否则别人会认为你取笑他,更严重点会说你对先人不敬。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就像今天这样,见到逝去老友的孙子,热情度一下子就上升。

    “来,秦叔,这是我给您配置的药酒,你用完了再和我说!”

    陈皮走到秦叔跟前,将一瓶用塑料袋装好的药酒递到他的手上。

    “哎呀,这......有心了、有心了,也是多亏了你们啊!以前刮风下雨我这腿痛得连起身都难,以前多亏了你爷爷,现在又多亏了你配置的药酒,要不然我估计都下不了床了。”

    秦叔看着手上的药酒,一阵感激,而想起陈皮的爷爷,却又不禁一阵感慨。

    “行了,秦叔,您还跟我客气啥!我爷爷走得早,以前要不是您隔三差五的给我送顿热饭,我指不定早就饿死了。”

    “这孩子,胡乱说啥呢?我跟你爷爷也算是忘年之交了,有我一口吃的还能饿着你。倒是你,每次都变着法子的给我带东西。”

    秦叔边感慨边从一个木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红袋子递给陈皮。

    “知道你要来,叔早就给你备好了!”

    “谢谢秦叔!”

    陈皮接过袋子感激道,里面配齐了各种纸宝蜡烛香。

    “跟叔还客气啥。每年这个时间你都去给父母爷爷上香,像你这么有孝心的孩子这年头越来越少了!”

    秦叔毫不掩饰对陈皮的夸赞,十几年前陈皮的爷爷就带他来这里买东西了,那时候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一晃眼,现在都已经大学毕业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孩子着实可怜,刚读小学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

    后来爷孙两个人相依为命,谁知道没几年时间,爷爷也去世了,只剩陈皮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那一年,陈皮才读初中。

    从那以后秦叔怕他一个人没东西吃,隔三差五的就叫他到家里来吃饭。

    刚开始陈皮还碍于面子问题而且又不大愿受人恩惠,所以拒绝了秦叔的好意。

    可是饿了几天肚子之后,就再也不拒绝了,什么事情能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呢?

    但陈皮也不白吃,每个月他都瞒着秦叔,将饭钱偷偷的塞到何婶的兜里。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道理他懂。

    秦叔虽好,可当家的毕竟还是何婶,他可不能做个让人嫌弃的小子。

    幸好父母和爷爷虽然走了,但是也留了不少的钱给他,如果正常使用,足够他生活到大学毕业绰绰有余的了。

    而他除了给伙食费,还经常带些水果和牛奶给何婶,惹得两夫妻对他赞不绝口!

    这样的日子一只持续到陈皮读高中的时候,那时候他选择了住校,此后也只有逢年过节时他才拎些礼物上门。

    听到秦叔说他有孝心,他自嘲的笑了笑,没有任何欣喜之感。

    相反他觉得自己愧对孝心二字,每每听到一次都是极大的讽刺。

    这种讽刺感与日俱增,特别是在调查父母死亡真相这一件事情上常年毫无进展时。

    这两个字就好像是一个魔咒,只要一说出口,就能让他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自责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