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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云雾蒙蒙

    楚服收到一封奇怪的情书。

    所有的字都是倒着写,看起来很费力气,可她还是认真的读完了。

    从前,对于男生递来的情书,楚服都是大致看一眼,然后放进储物盒里不再理会,再到后来直接看都不看。因为那些区别于字迹却一成不变的修辞,让她觉得这些书信,都是出自同一个无聊之人的手。

    而这封信有所不同,不但字迹工整创意独特,而且内容不落俗套,信封里还有一片薄荷叶,镂空了一个爱心。

    楚服把信夹到了书里,有些开心。

    她试着以笔友的方式回信,而不回应对方的爱慕之情。她在信中委婉从容,而收到的回信也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追求言语只字不提。

    书信往来不乏信使。舍友卫子夫边磨指甲边说道:“楚服,你为什么不和他交换电话啊,也省得我天天给你传话了。”

    楚服狡黠的一笑说道:“大不了请你吃火锅噻……”

    卫子夫笑着白了她一眼说道:“得加上我家刘彻……”

    楚服点点头问道:“这个男生和刘彻是一个班吗?”

    卫子夫低着头道:“不是的,他们是在学校跆拳道社认识的,好像是建筑系的大一新生。”

    楚服突然想到什么,怅然失落。于是她趴在窗口,看着窗外稀松的人来人往。

    一顶红帽子出现在雪地里,十分扎眼。看着红色在白色里移动,好像牛奶里漂泊的枸杞。转眼,楚服就忘记了一点点的幽怨,大学生活的第一个学期转瞬即逝,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有些人带给了自己很多烦恼,有些人则带给了自己很多快乐,虽然自己走到哪里都会成为小圈子的焦点,然而总感觉心在漂泊,无所依靠。

    天朗风清的日子,午饭后天气渐暖,宋江一个人去到市区取车票。

    本来燕青也要同去,临时有事也就没有去成。

    宋江坐着公车看向窗外,劈山而建的路,蜿蜒如海岸线,而路边的山陡峭异常,覆满积雪,与山下的城,两个世界。

    时间还早,街上人烟稀少,宋江顶着一顶红帽子闲逛,在火车站某个地方,转角时候,他看见了扈三娘。

    扈三娘约着孙二娘一起去取回家的火车票,孙二娘也因为临时有事耽搁,扈三娘只好自己去取,转角时候她也看见了宋江。

    扈三娘轻轻撩了一下耳边的垂发,微笑着向宋江走去。宋江微微心动,感觉阳光温软、暖风拂面。

    “你也是来取票吗?”扈三娘先开口。

    “嗯嗯,是的,趁还没有周末,人不多。”宋江回应道。

    “那一起去取吧。”

    “好,走吧。”

    两个人简短的交流后,一前一后进了售票大厅。外面人的虽然不多,里面却是人头攒动。

    扈三娘在前,宋江在后。

    宋江注视着扈三娘一头乌黑的头发,瀑布般的垂下,心里又泛起了涟漪。

    扈三娘心里也有些不同的感觉,身后的人曾经用不回应,来拒绝自己,自己却一点也不怨恨,反而日子久了有一些侥幸。

    取完票出来的时候,天有点阴沉,像是快要天黑了。宋江买了两杯奶茶,一个是芝麻珍珠,一个是果奶珍珠。

    他们沉默着走出了火车站,前面不远处一个衣着朴素、白发苍苍的阿姨,双手交叉伸进袖口里,在原地频率缓慢的跺脚。

    宋江忽生怜悯之心,心里浮现出家乡爷爷奶奶的样子,顿时百感交集,看看手里还没开口的奶茶,于是他就想要上前询问。

    阿姨似乎看到了他的小动作,跺了几下脚后,向他们走了过来。扈三娘抬起头看向宋江,宋江正欲开口,不想阿姨快速靠近,神秘的问道:“小伙子,带女朋友找房吗?我这里有小时房,主题房,一应俱全!”

    宋江哑然,想都没想便一手拉住扈三娘,一脸嫌弃的快步走开。

    车上,宋江已经是第三次道歉了。表示,不小心打翻扈三娘的奶茶,弄脏她的衣服绝对是一个意外。对于贸然拉了扈三娘手的事情却只字不提。扈三娘此刻心里却有些介怀,也没说出口,嘴里说着没事,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冰封的文柔河,浮冰渡雪的河水,缓缓流向前方,不知尽头。

    最后一科考试也很顺利。

    燕青和宋江是下午的火车,沈佺们,因为各个系的考试时间、科目都不同,所以都要第二天才能结束回家。

    李师师则因为是另外一个学校,放假日期也错开了。

    于是宋江还是只和燕青一起。

    两个人坐的是夜车,具体说是站的夜车。山城通往京都换乘的车只有两趟:一趟是晚上,一趟是中午。而乘坐后者是没办法换乘回家,只能逗留在京都一晚,坐隔天的车回家。

    两个人在车站候车的时候,找到两个挨着的座位,他们把包放在地上,坐了下来。眼光触及处,一个身穿黑色拖脚长裙的姑娘很是醒目,引来周围的人频频侧目,两个人也不约而同的被吸引。

    如此,漫长的候车时间便不再无趣。

    车厢里人满为患,两个人在车厢对接处,占了一席之地,铺上了报纸团坐在一起。初时不觉,等到列车开动,驶入寒冷的冬夜,宋江再也咬不紧牙关,牙齿不住的频繁上下磕碰,燕青也瑟瑟发抖,两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生环抱在了一起。当时,宋江发誓,以后一定要发奋图强,再也不坐这种车了,而此时山野的风却依旧凛冽异常。

    很长时间以后,宋江和燕青已经忘干净那种寒冷窘迫交杂的感觉。聊起来,只能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如某位哲人师兄所言,有些事情来的及记住之前,就已经开始忘记了。

    从设立火车站的城市,驱车前往宋江和燕青的家乡,正常车速下,有四十分钟的车程。而那天坐在副驾驶上的宋江第一次感受到死神的微笑。

    时速六十迈,时间40分钟。而那天宋江直盯盯的看着前方的风景瞬间闪过,完全没注意到时速表,而等他双脚着地,距离他们上车、起步到下车,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看着眼睛发红的驾驶员,宋江无话可说,其他乘客频频抱怨:“这是用生命在开玩笑。”

    燕青不觉然,反而觉得刺激。

    宋江说:“我们差点就上了新闻……”

    燕青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就是顾及的太多,以至于缚住拳脚,难有所作为……”

    宋江说:“你倒是不畏首畏尾,可是你摇摆不定,优柔寡断,盲目唯心,尤其是在女人方面……”

    说到这里,宋江突然觉得言辞过激停了下来。

    燕青脸上忽晴忽阴,以至于两人都觉得尴尬。

    “是啊,我们性格如此,不做改变,以后定会一事无成。”

    宋江双手抄兜默然不语,两个人都明白一些事,却又心照不宣,匆匆赶路。

    几年后,两个人坐在一起,已经忘记了当时的谈话内容,各自用手拍打着自己隆起的梦想,干尽了杯里的酒。

    楚服的家乡,冬季无雪。青松绿柏,云雾缭绕,颇具诗情画意。

    约了高中同学一起,在一个阴云绵绵的日子,楚服坐上了驶往某个地方的班车。车窗外,盘山公路悠长盘旋。楚服一改往日安静恬美的姿态,与同学聊到兴起时,完全甩掉自己淑女一面。这时候楚服收到了卢俊义的短信,言简意赅:“在做什么?”

    一般,异性互发这样内容的短信,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对方是否在忙而借机聊天,其实是想说“我在想你”。

    卢俊义在家里看雪。

    天,晕出白光透过云隙,让阴沉的乌云被渲染的更加浓重。天上碎玉纷飞飘落,卢俊义心神荡漾,以至于情绪随风波动,鼓起勇气发了一条短信,然后,他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却又时不时的去翻看。这种行为,被自己称作坦然,心里却狠狠的反驳了自己。

    楚服并没有立即回复卢俊义,这使得后者浮想联翩,坐立不安。

    楚服对着妆镜补妆,车过隧道骤然漆黑,车厢里喧闹也逐渐安静,人在黑暗里会突然出现内心的独白,自问自答也自嘲自讽,却唯独很少自满自得,因而黑暗容易让人忧郁。

    楚服扣好镜子,手里握着手机,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同学,心思却没有在她身上。

    路过石桥,她想起了许久未见的江充。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熟悉的吉他扫弦声,她低头看去,轻轻的微笑,而窗外风起之时,天雨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