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桥弦（一）
公孙弦是个私生子。
这一点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母亲是乐坊里的怜人，是魔族颜府一脉的后裔，生的好看，即使是魔血也有人想娶她。
当然，只是娶来玩弄的而已，并不生子。
但是万事总会有个万一。
一位官人和母亲合欢过后，母亲怀了。
于是便有了她。
母亲生下她后，就被人厌弃了。因为她生了孩子，跳舞不好看了。
但即使生了孩子，母亲仍是江南的第一美人。
自小母亲就对公孙弦说，她的父亲一定回来找她们的。
一定会的。
那时公孙弦还只有一个弦儿的小名，那时她还一派天真。
她信了母亲的话。
六岁那年，母亲病死了。临终前和她道，门前的那棵枯树什么时候开花，父亲就什么时候来接她。
当然，母亲还对她说，以后一定要嫁一个对她真心好的人。
她又信了。
她天天给枯树浇水，希望它快快开花。
但转眼三年过去了，枯树没有开花，父亲也没有来。
九岁了，她的样貌也越发的好，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镇子上有一个奇怪大叔想××她，被她用力一推，推进了河里。
即使县令判她无罪，但镇上还是有孩子管她叫“杀人犯”。
她一概不理，只关心枯树什么时候开花。
很多年后她重返故地，才发现母亲说的是门前的铁树。
又是一年过去了，正是三月时节，她那父亲终于来了，那门前的枯树也开了花。晚春的桃花璀璨，一片绯红。
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但是，他是来接她的母亲的。
她轻轻地扯住那官人的袖子，轻轻地说道：“你要带走的颜甄甄，已经死了啊。
“你为什么不能来早点，要是早来四年，还能看到她下葬。”
她体内多年不被唤起的魔性兽性，开始肆无忌惮的控制她的言行。
“你为什么不能再来早些，看她病重；
“为什么不能再来早些，看她呕血；
“为什么不能再来早些，看她一点点地憔悴；
“为什么不能再来早些，看她……”
再看什么？
还有好多呢。
你没看到的，还有好多呢。
她看着官人辨出她的样貌，看着官人一脸慈爱地把她引上本该是她母亲坐的轿子，看他问她几岁了，叫什么。
呵。
我几岁，可以从你离开母亲那年算起；
我叫什么，这名是你怜爱地牵着母亲的手，在一番山盟海誓之后亲口许的。
你连动一下脑子去回忆一下都不肯……
她来到了玉丹的京都，有了一个名字：公孙弦。
她成了公孙家的三小姐。
大姐姐骄蛮无礼，二姐姐看似乖巧懂事，实则心机颇深。
她不懂什么算计，也不懂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
琴棋书画她倒是会许多，但是她的嫡母不让她再学了，把她关到了一座小阁楼里。
她在这里倒是寂寞，好在院里还有一棵桃树陪她。
她的婶婶二夫人倒是慈悲，常常给她送些衣服朱钗，她都好好收下了。
还有二夫人的儿子公孙旻冉，也是善良的。
直到十四岁了，她那个父亲忽然来了她的院子，对她说：
“你大姐姐要进宫……你代她去了吧。”
她自然是不愿的。
她自然知道大姐姐她原来就是要进宫的，只是最近一年识得了一个情郎，已经失身了。
她看起来一无所知，但其实她所知的可能比京都最著名的说书先生还多。
父亲也奈何不了她，只能走了。
后来大姐姐不知从哪里闻得了这件事，趁着全家一起去边界之地游玩时叫上了二姐姐，在路上将她拖到一处隐蔽地方，百般辱骂。
她四年前被压制的兽性又活了，直勾勾地盯着大姐姐和二姐姐的脖子，舔了一下嘴唇。
二姐姐发现了她的举动，想起她是魔血，便默默地往后边退了退。
大姐姐则毫无察觉，还在对她拳打脚踢，骂道：
“你娘那个臭婊子当了一辈子婊子，你也一样！”
她抿着唇，嘿嘿笑了，轻声细语地对大姐姐道：
“你娘是个妒妇，你，以后也是了。
“啊不，你没有以后了。”
她扯住大姐姐的衣襟，站了起来，眼中闪动着她为人时不曾有的快意。
口齿对准白皙的细脖子，一口下去——
血花四溅。
下雨了。
她的神志稍稍被雨浇醒了一些，垂头看见了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二夫人和公孙旻冉。
我干了什么？
好像把全家人都杀死了。
要不要杀他们？
沾满鲜血的纤纤玉手伸出，又放下了。
她还是记得自己头上佩戴的桃木簪是谁给她的。
满身是血的离去，乌云微开。来到那高树之下，仰头遇见此生命定之人。
雨后的第一道阳光照落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气质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淡然的人。
虽然他好像并不是人。
她可以从内心感受到来自本源的恐惧——这是一种本能。
那个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害怕，收了气场，从树上跃下，走到她的面前。
他比她高了两个头，于是他就蹲下来和她讲话：
“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
这是他对她讲的第一句话。
不问从何而来，不问年岁几何，也不问姓名。
她茫然的点头，他帮她擦干净脸上和手上的血，把她牵走了。
他说他叫流桥者，她内心暗自嘀咕还可以，就是后面的“者”字不好听。
她说她叫公孙弦，他说以后叫她弦。
她不懂拜师了就要叫师尊，闻他叫她名，也想着该怎么称呼他。
左思右想，她用了一个暖暖的称呼：
“你叫我弦，那我可以叫你流桥哥哥吗？”
他不说话，她就当他默认了，就开始这样叫他。
她杀死全族的事天下皆知，但没有人敢去动她。
她以为是他们胆子小不敢靠近杀人凶手，也没在意。
虽然真相的确是他们胆子小，但只是不敢去动流桥尊者的人罢了。
她发现流桥哥哥从来没有笑过，一点表情也没有，觉得甚是遗憾，便开始想尽办法让他展颜一笑。
路过蜂巢，她去捅，想被蛰成蹄子回去逗他开心。
一身包的回去后，他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给了她药物让她自己涂。
她问他能不能帮她涂，他说他有事。
第二天去摘野果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蜂巢不见了，凑近一看，才看到灌木丛后被捅得不成样子的破蜂巢。
忽然想起，今早起来时好像看到流桥哥哥在涂药，还涂的乱七八糟的。
来到一座繁华的城镇，她兴高采烈地指着那些长得好看的哥哥姐姐，想让他看见美人后开心一些。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行至一家糕点铺子，他去给她买糕点的时候，她发现流桥哥哥的衣袖被抓破了，甚是奇怪。
如此如此，直到到了妖界定居修炼，她才知道流桥哥哥没了七情六欲，再也不会有任何表情了。
她问老妖为什么，老妖长叹一声，讲起了这个故事。
这一点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母亲是乐坊里的怜人，是魔族颜府一脉的后裔，生的好看，即使是魔血也有人想娶她。
当然，只是娶来玩弄的而已，并不生子。
但是万事总会有个万一。
一位官人和母亲合欢过后，母亲怀了。
于是便有了她。
母亲生下她后，就被人厌弃了。因为她生了孩子，跳舞不好看了。
但即使生了孩子，母亲仍是江南的第一美人。
自小母亲就对公孙弦说，她的父亲一定回来找她们的。
一定会的。
那时公孙弦还只有一个弦儿的小名，那时她还一派天真。
她信了母亲的话。
六岁那年，母亲病死了。临终前和她道，门前的那棵枯树什么时候开花，父亲就什么时候来接她。
当然，母亲还对她说，以后一定要嫁一个对她真心好的人。
她又信了。
她天天给枯树浇水，希望它快快开花。
但转眼三年过去了，枯树没有开花，父亲也没有来。
九岁了，她的样貌也越发的好，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镇子上有一个奇怪大叔想××她，被她用力一推，推进了河里。
即使县令判她无罪，但镇上还是有孩子管她叫“杀人犯”。
她一概不理，只关心枯树什么时候开花。
很多年后她重返故地，才发现母亲说的是门前的铁树。
又是一年过去了，正是三月时节，她那父亲终于来了，那门前的枯树也开了花。晚春的桃花璀璨，一片绯红。
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但是，他是来接她的母亲的。
她轻轻地扯住那官人的袖子，轻轻地说道：“你要带走的颜甄甄，已经死了啊。
“你为什么不能来早点，要是早来四年，还能看到她下葬。”
她体内多年不被唤起的魔性兽性，开始肆无忌惮的控制她的言行。
“你为什么不能再来早些，看她病重；
“为什么不能再来早些，看她呕血；
“为什么不能再来早些，看她一点点地憔悴；
“为什么不能再来早些，看她……”
再看什么？
还有好多呢。
你没看到的，还有好多呢。
她看着官人辨出她的样貌，看着官人一脸慈爱地把她引上本该是她母亲坐的轿子，看他问她几岁了，叫什么。
呵。
我几岁，可以从你离开母亲那年算起；
我叫什么，这名是你怜爱地牵着母亲的手，在一番山盟海誓之后亲口许的。
你连动一下脑子去回忆一下都不肯……
她来到了玉丹的京都，有了一个名字：公孙弦。
她成了公孙家的三小姐。
大姐姐骄蛮无礼，二姐姐看似乖巧懂事，实则心机颇深。
她不懂什么算计，也不懂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
琴棋书画她倒是会许多，但是她的嫡母不让她再学了，把她关到了一座小阁楼里。
她在这里倒是寂寞，好在院里还有一棵桃树陪她。
她的婶婶二夫人倒是慈悲，常常给她送些衣服朱钗，她都好好收下了。
还有二夫人的儿子公孙旻冉，也是善良的。
直到十四岁了，她那个父亲忽然来了她的院子，对她说：
“你大姐姐要进宫……你代她去了吧。”
她自然是不愿的。
她自然知道大姐姐她原来就是要进宫的，只是最近一年识得了一个情郎，已经失身了。
她看起来一无所知，但其实她所知的可能比京都最著名的说书先生还多。
父亲也奈何不了她，只能走了。
后来大姐姐不知从哪里闻得了这件事，趁着全家一起去边界之地游玩时叫上了二姐姐，在路上将她拖到一处隐蔽地方，百般辱骂。
她四年前被压制的兽性又活了，直勾勾地盯着大姐姐和二姐姐的脖子，舔了一下嘴唇。
二姐姐发现了她的举动，想起她是魔血，便默默地往后边退了退。
大姐姐则毫无察觉，还在对她拳打脚踢，骂道：
“你娘那个臭婊子当了一辈子婊子，你也一样！”
她抿着唇，嘿嘿笑了，轻声细语地对大姐姐道：
“你娘是个妒妇，你，以后也是了。
“啊不，你没有以后了。”
她扯住大姐姐的衣襟，站了起来，眼中闪动着她为人时不曾有的快意。
口齿对准白皙的细脖子，一口下去——
血花四溅。
下雨了。
她的神志稍稍被雨浇醒了一些，垂头看见了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二夫人和公孙旻冉。
我干了什么？
好像把全家人都杀死了。
要不要杀他们？
沾满鲜血的纤纤玉手伸出，又放下了。
她还是记得自己头上佩戴的桃木簪是谁给她的。
满身是血的离去，乌云微开。来到那高树之下，仰头遇见此生命定之人。
雨后的第一道阳光照落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气质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淡然的人。
虽然他好像并不是人。
她可以从内心感受到来自本源的恐惧——这是一种本能。
那个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害怕，收了气场，从树上跃下，走到她的面前。
他比她高了两个头，于是他就蹲下来和她讲话：
“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
这是他对她讲的第一句话。
不问从何而来，不问年岁几何，也不问姓名。
她茫然的点头，他帮她擦干净脸上和手上的血，把她牵走了。
他说他叫流桥者，她内心暗自嘀咕还可以，就是后面的“者”字不好听。
她说她叫公孙弦，他说以后叫她弦。
她不懂拜师了就要叫师尊，闻他叫她名，也想着该怎么称呼他。
左思右想，她用了一个暖暖的称呼：
“你叫我弦，那我可以叫你流桥哥哥吗？”
他不说话，她就当他默认了，就开始这样叫他。
她杀死全族的事天下皆知，但没有人敢去动她。
她以为是他们胆子小不敢靠近杀人凶手，也没在意。
虽然真相的确是他们胆子小，但只是不敢去动流桥尊者的人罢了。
她发现流桥哥哥从来没有笑过，一点表情也没有，觉得甚是遗憾，便开始想尽办法让他展颜一笑。
路过蜂巢，她去捅，想被蛰成蹄子回去逗他开心。
一身包的回去后，他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给了她药物让她自己涂。
她问他能不能帮她涂，他说他有事。
第二天去摘野果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蜂巢不见了，凑近一看，才看到灌木丛后被捅得不成样子的破蜂巢。
忽然想起，今早起来时好像看到流桥哥哥在涂药，还涂的乱七八糟的。
来到一座繁华的城镇，她兴高采烈地指着那些长得好看的哥哥姐姐，想让他看见美人后开心一些。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行至一家糕点铺子，他去给她买糕点的时候，她发现流桥哥哥的衣袖被抓破了，甚是奇怪。
如此如此，直到到了妖界定居修炼，她才知道流桥哥哥没了七情六欲，再也不会有任何表情了。
她问老妖为什么，老妖长叹一声，讲起了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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