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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昨日重现

    阿庇斯和柚子来到阳台上欣赏景色。

    来高处喝酒,阿庇斯并非觉得只有狮王塔才能彰显自己的身份,只是这里多少能寻来一份与加里俄斯不谋而合的安全感。

    有什么要来了。

    阿庇斯下意识靠在矮墙后的角落,紧紧将女儿搂在怀里。往外望去,城镇连绵灯火星点。

    他心中一直以来都有着隐隐不安,从城镇逼仄的小巷开始,蔓延至塔下精美的喷泉广场,甚至开始往塔上不断攀爬。

    回望昨日,与门格斯那场正面对决中,他的五百人具装军团深陷一处低洼陷阱,头顶落下嘲讽与箭雨,其余所有轻甲士兵都死了——或者说是一群不足为道的农民。

    具装骑士与军团步兵紧紧护住将军,他们听不见将军已经嘶哑的嗓子里吼出的指令,只是绝望地举起盾牌,紧紧依偎着彼此,直到箭头多得沉重得再也举不起来。

    到最后所有人都死了。

    阿庇斯傻傻站在尸海中央,没有一支箭误伤他,暗红色与雨水在静谧中交合,这是来自巴旦士兵的终极侮辱。

    在肖农的监狱里呆了那么一段时间,阿庇斯听见了不少令人不安的谶言,大多数都围绕着一个关键词展开:“帝国的黄昏”。

    回巴旦的路上,有个小孩告诉他:马鲁纳斯出现了一群巫师,他们手里有着能摧毁三个帝国的巫术,听说和下水沟里的老鼠有关。

    阿庇斯不是蠢人,当然不会相信这种可笑的谣言,但他听见“老鼠”时仍是浑身一震、背后凉嗖嗖的,好像有只黑色的猴手捏住了他的后颈,连呼吸都做不到。

    他想起自己被门格斯羞辱,想起湿冷的监狱,这一切似乎都和老鼠、黑暗、死亡息息相关,尽管那座监狱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守卫们会笑眯眯递上断头饭一般的美食。

    和平使者塞给他的羊皮手启里,门格斯用笔炭潦草地画了一堆漆黑的火柴人,这些火柴人堆积成一座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旁文,只有背面孤零零的“你的,门格斯。”阿庇斯只道那是份幼稚的威胁,那张纸被抛在空中随风而去。

    再度提起这件事时,阿庇斯只会用讲一个其他人的故事一样寻常的语气讲诉,其实这份担忧已经如匕首一般扎深了。

    “父亲,嘿嘿。”柚子甜甜地笑着。

    ……

    巴旦尼亚,肖农。

    王宫内篝火高耀,卡拉多格庄正就坐王位,门格斯微笑站于身旁。

    王位面前的长廊,黑色熊兵夹道两侧,身批黑袍的巫师们妖娆地舞动,口中叨念着域外的咒语。

    “孩儿,为什么寻来一群妖人对我我献媚?”卡拉多格冷冷地问,睨一眼突然陌生古怪的儿子。

    “父王,”门格斯依然微笑,“这里的巫师,只有他们能攻破帝国与瓦兰高耸的围墙,攻破他们那份靠破铜烂铁打下来的脆弱自尊心,他们像纸花般害怕雨水……请看,来人!”

    巫师们整齐分成两队排开,宫廷外传来震动,几名守卫推着装满尸首的推车进入大堂。

    “混账!快拉出去!像什么话!”卡拉多格就要呵斥,门格斯不紧不慢打断:“父王且慢,请看。”

    装满尸体的车推到面前,卡拉多格揉揉昏花的双眼,他才看清眼前这些骇人的尸体。

    他不知如何形容,这些尸体像是苍翠大树燃尽后枯焦的残骸,所有人像麻花一样扭曲着,全身爬满了霉菌斑斓的黑色,只有少部分是惨白的。他们赤身裸体,明明早已死去多时,可脸上绝望的神情却生灵立体。

    “父王,我们呆在山里太久了,小小的森林,盛不下巴旦尼亚人高贵的血脉,是时候走出去了。”门格斯说。

    “这是什么?”卡拉多格震惊地问,他扭头去看门格斯,儿子的表情此刻却笑得让他发寒,看向大厅,熊兵们冰冷地望着他。

    尸体被拉出去,巫师们聚拢,他们从衣袖里拿出一只只死老鼠,接着继续舞动、妖娆,围着老鼠旋转。

    “亲爱的父王,只要将这些受诅咒的老鼠投进那些高大的城墙后,不出两个月,所有士兵、商农、男女,他们通通都会发黑枯竭死去,届时,帝城中将空无一人,破城指日可待。”

    门格斯举起手中一瓶装有白色油膏的瓶子,眼中迸射出激动的光:“将此灵膏涂抹全身,人便不受其诅咒。父王,我将这个计划命名为‘帝国的黄昏’。念潘得拉克战役瓦兰迪亚盟友的昔日恩情,先将此术用于帝国。”

    “逆子!你这是在败坏巴旦尼亚的声誉!”卡拉多格愤怒地站起身,“此等妖术,作孽!”

    他不明白,曾经那个温顺的百战百胜的儿子如今却变成了这般凶险狡诈的模样,脱下面具后,是另一副面具。

    门格斯哈哈大笑,笑声在大厅里回荡,望向深宫尽头那幅至高王画像,他的笑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没有温度的声调。

    “父王,王位与荣誉,孰好啊?”

    “你!”卡拉多格狰狞怒吼!

    二十一年前,卡拉多格在森林里刺杀养父,也就是巴旦曾经的至高王埃里尔,那一刻,埃里尔哈哈大笑,对卡拉多格说出了这句话!

    一道惊雷划过夜空,外面下雪了。

    门格斯缓缓转身,脸上的微笑恒定、永远。

    他对熊兵们伸出双手:“卡拉多格夺权篡逆杀害至高王,我等奉先王遗诏——讨贼!”

    卡拉多格怒拊剑鞘、拔出大剑,他发出一声贯穿亘古的咆哮,涌上来的熊兵竟被吓得无一敢上前。

    这位为巴旦打下江山的至高王就这么走下王位,闪电照亮他花白的鬓角,所过之处,军队纷纷让出道路!

    门格斯是阴冷的毒蛇,拖着大剑无声地跟在父亲身后。

    来到皇宫外,来到大雪纷飞的露水天台,卡拉多格泫然高笑,他为巴旦尼亚倾献了一生股肱,他的至高皇冠承载着无限辉光,潮涨潮息、时光荏苒,二十年的渊源如今却以那么凄惶的方式湮灭。

    他向眼前的皑皑雪山嘶哑地怒吼:“梦中最狂野的造物!厄里特律斯山!”

    门格斯举起双手剑,很冷静地砍下父亲的头。

    他捧起那颗头颅,像是捧起一束花,静静站在茫茫灰幕中,嘴里含着喃喃。

    “卡雅……这一定是你的花……”

    门格斯犹记得那束花,那是位恬静的库赛特女孩送给他的,一条粼粼的小溪旁。

    他深情亲吻那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