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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留得残荷(下)

    “其实我明白皇后殿下为什么偏要和叶家撇清关系”,江枫道,“也许你不知道,皇后殿下对两个哥儿一点也不亲近,她只想一个人面对如今的事,这样就没有太多的牵绊。”

    “傅临川傅老先生和叶秀峰的想法一看就是不一样的,”沈江东道,“傅老先生教梁汾兄妹读书习医,希望他们兄妹可以自食其力。但是叶秀峰却希望他的女儿与母族无法分割,为母族而生,为母族而亡。这大概是思卿——皇后为什么反抗,甚至想碾碎叶家的原由。皇后认为她自己可以做到,她不需要所谓的母族。”

    江枫笑道:“我父亲更像傅老先生。”

    “那你更不应该辜负他的期盼,”顾梁汾鼓励道,“做你想做的事,为了国朝,也为了你自己。”

    江枫微笑,“我觉得我应该对你说‘谢谢’。”

    她终究是没能把一年之约的事说出口来,沈江东暗暗松了口气。

    雨声越来越大,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飒飒秋风从窗隙呜咽而入,江枫打开博山炉拨了拨香灰,轻声道:“你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沈江东颔首,轻声问:“霞影的事,以后该怎么办?”

    江枫道:“殿下说年下放她脱了籍,让她跟着我。这段时间多亏了她,不然我可支应不来。”

    沈江东道:“皇后肯放人,再好不过。她原是沈家出去的,一应事物得心应手。以后跟了你,咱们家定然不亏待她就是了。”

    江枫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又过了一日,沈江东已能起身走动。早起吃饭,沈江东只管拿眼睛瞧江枫,江枫不解,“你怎么了?瞧我做什么?”

    沈江东想了想,对霞影招招手。霞影笑着转身出去,片刻后提了罩着青布的笼子进来。沈江东把罩布取下,里面竟然是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儿,宝石似的眼睛,一只碧色,一只蓝色,细声细气地叫着。

    沈江东把笼子打开将那猫儿抱出来,江枫笑道:“你从哪里找到这个?”

    沈江东道:“府里以前有一幅刺绣,绣着猫儿戏蝶,就是这样的波斯猫。我记得你很喜欢那幅绣品,还摆在妆奁边上。这不咱们府上的小厮回城买药,正好瞧见有人卖这个小东西,领回来给你顽。”

    江枫笑着接过来抱在怀里,那猫儿十分亲人,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她头上戴着一支金镶珠的排花钿,猫儿跳起来用爪子去够,江枫连忙把猫儿抱开,笑问:“怎么忽然想起买这个?”

    “你忘了?”

    “我忘什么了?”

    沈江东无奈,“今天是你的生日。”

    江枫愣了愣,霞影在一旁笑道:“之前姑娘还给您一串珠链,您竟浑忘了。”

    江枫这才想起来,“看我,都过糊涂了。”说着忽然沉默下来。她自熙宁十七年回京后,竟然还没过过一个正经生日,于是又道:“又不是整生日,不过也罢。”沈江东道:“若是回了府,正经过,只恐闹得府里人仰马翻的,你也不喜欢应酬。”

    江枫道:“再不要提‘应酬’两个字,听了头痛。”两人正逗弄猫儿说着话,顾梁汾从外间走进来,手里还拎着银丝挂面和油纸包着的果馅酥,霞影便说:“顾先生来了。”

    沈江东笑道:“梁汾来了。”

    顾梁汾先贺了江枫生辰,江枫道:“原来武家伯父还记得,我浑忘了,回头代我谢过伯父。”

    顾梁汾应了,又探了沈江东的脉息,沉吟了半晌道:“那药也不必吃了,再喝两天三建汤,就可以大好了。”

    江枫连忙称谢,顾梁汾笑道:“吃了这么久药,再不见效,我可是要把傅伯伯的招牌给砸了。”

    那猫儿跳来跳去,往顾梁汾带来的匣子里钻,给顾梁汾抱出来,放在地上,口里笑道:“好俊俏的小猫。”谁知顾梁汾收拾起匣子刚要走,猫儿又合身抱住顾梁汾的腿,江枫在一旁笑道:“这样淘气可怎么得了?”

    顾梁汾弯腰抱起猫放在短榻上,沈江东伸手接过来逗弄。顾梁汾因说起武振英要回通河,江枫就说隔日回城里就去看他,又问傅临川好。眼见天色阴沉又要下雨,顾梁汾便要告辞。谁知刚走了两步,外面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来。

    沈江东道:“今年雨水真是多。”

    江枫也走到窗边望了望,“外面那池子里水都要溢出来了。”

    沈江东站起身把猫儿交给她抱着,轻轻启窗看了看,“应该不打紧,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霞影炖了金桔胡桃茶来,沈江东请顾梁汾吃茶,江枫在一旁问:“武家伯父去通河,顾先生去不去?”

    顾梁汾道:“那边钱家镖行当家的过寿,我和他们不熟,就不去了。武老伯挺长时间没回那边宅子看看了,这次去给钱家上寿,顺带着看看宅子,过不了几日就回来。今年过年,武老伯应该在京里过。”

    江枫道:“今年难得傅老先生也在京里,倒是聚的齐整。”

    顾梁汾想了想还是道:“陌溦想着回西京去上坟,只恐今年雨水大,坟立不住。我们还没定下今年去不去。若是去,只怕年下回不来。”

    沈江东听了,算了一算,口里道:“是了,她母亲没了整十五年了。”

    顾梁汾颔首。

    提到靖国公家,室内忽然一片安静。江枫怀中的猫儿忽然伸出爪子掏江枫颈间挂的珠链,江枫连忙将猫儿举起来,笑道:“它倒不认生,带回府里去,多宝阁上的摆件通通都要遭殃。”

    霞影笑道:“看扯坏了姑娘给夫人戴上的珠链。”说完抱过猫儿,江枫连忙把珠链掖回衣襟里面去了。

    顾梁汾忽然问霞影:“你们姑娘是不是病了?”

    霞影奇道:“顾先生您又听谁说的?”

    顾梁汾道:“是杜嗣忠。”

    霞影道:“没有的事,姑娘躲懒罢了。”

    “她从前秋天里惯好冒风,”顾梁汾道,“我以为今年到了秋天又犯了那症候。”

    “对了梁汾,杜嗣忠那位业师林世仪林老先生,你是不是认得?”沈江东问。

    顾梁汾道:“认得,他同傅伯伯从前是孤山的同窗。只不过傅伯伯中途弃文从了医,往来就不如从前多了。”

    “国朝以来,孤山出了不少名人,”沈江东笑道,“原来傅老先生原也是孤山社的。”

    江枫问:“孤山书院还出过什么人物?”

    “怪道你连这个也不知?”沈江东笑道,“先头致仕的华盖殿大学郑以勤就是孤山社的。”

    不知为何江枫听了神色颇为尴尬,顾梁汾不知道郑以勤是沈江东夫妇说亲时的保山,只见江枫面色有异,连忙道:“如今的浙江巡抚姚远图,当年同林世仪林老先生也是同窗。”

    沈江东心里一动,暗道余允和出事的时候姚远图是不是帮傅临川脱身来着?若是如此,姚远图又是方面大员里和叶秀峰最不和睦、且当年带头反对过继立叶氏女为后的,不知思卿怎么想?然而他口里说的却是:“杜嗣忠应当是半个孤山门生?他也算是少年高位、文臣翘楚了。”

    说话间雨已经停了,顾梁汾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把方子写下来,于是要了纸笔写了三建汤的配法,因恐雨再下起来,匆匆告辞出去了。

    江枫送了顾梁汾出园子,折回来对沈江东道:“你有些不厚道。”

    沈江东笑道:“你知道了?”

    “殿下告诉我了只言片语,”江枫道,“你怎么不问我,反拿话去套顾先生?”

    “这不是正好说到姚远图身上了,”沈江东道,“我也不知道殿下会和你说这个。”

    江枫叹了口气道:“瞧着吧,打了几年仗,都要空了。到时候一个织造局,一个市舶司,都是白银如流水的地方,浙江和内廷司且有扯皮的日子呢。”

    “我本不是想问这个,”沈江东道,“我想问靖国公家的事来着。”

    江枫想了想道:“我看顾先生未必知道多少颜家的事。”

    沈江东叹了口气道:“当年以余允和的案子为开端,靖国公府出了事。傅老先生挂着余允和的案子,老六是靖国公之女。如今顾先生娶了老六,也难怪陛下对老六如此紧张,迫不及待地将事情告诉我们,就是怕老六忽然出事,在外没有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