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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有意难平(下)

    萧绎不知道怎么回答,思卿忽然见此愈发怒不可遏,站起身在殿中走来走去,“我替你回答罢。折子是江家姊姊‘遗失’的,何适之做贼心虚,先是担心折子落在我死了的便宜老子手里。不过我老子没过两天真死了,而且到死都没发作,所以何适之对叶家的疑心便少了,转而怀疑江家姊姊把这两份折子扣押在了自己手里。所以从那时候起,何适之就想方设法要针对嘉国府,想拿到这两份折子,以保自己无虞。端王根本不知道何守之联合平郡王对沈沅西下黑手,何守之为什么这般急不可耐?那是因为何家害怕!只要何家先发制人,到那时候哪怕嘉国府再拿出这两份折子反击,何家完全可以说是沈家报复,反咬一口,对吗?”

    萧绎听了没说话。

    “好,好,好!”思卿双颊气得通红,“我就两个问题,其一,我那便宜老子的死真的是意外吗?何适之有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好,就算我老子的死是意外,没人拿刀架在叶兰成的脖子上让他给他爹写那封信,那还有其二,你为什么要扣下这份折子?既然已经扣下了,为什么坐视何守之出任江西粮道?!”

    说着她反手便把桌子上的物件通通扫落在地,菱蓁在外听见动静,轻声试探,“姑娘,什么东西摔碎了?”

    思卿厉声道:“都退开!不准进来。”

    萧绎仍然没有说话。

    思卿冷笑:“你怎么不说话?一个抚州案,竟然牵连了一位国公,两个大学士,一位大司农,一位大司寇,连带着青宫,先头的皇后,还有我,真是好大的手笔!陛下真是至尊寡人!将相妻子皆可抛啊。”

    萧绎吃她这一句话,终于被彻底激怒了,“我这么做只是因为长哥儿还小,担心何适之出事,牵连长哥儿!”

    思卿不怒反笑,“你果真担心长哥儿,平日里为什么远着他,弄得底下人天天猜疑?长哥儿见了你,怕成那样子,你倒是用这种法子担心起长哥儿来了!长哥儿才多大,你就防贼一样防着他?好,就算你是真的担心长哥儿,为什么非要拉嘉国府下水?孟光时的事,沈沅西是有疏失,你敲打敲打他也就罢了。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当年孟光时怎么就忽然转性儿了?凭谁被你天天这般猜忌,不转性也得疯了!”

    “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车话等着我。”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既然拿着这折子给我瞧,话又不说明白,是什么道理?”

    萧绎静了静,开口道:“我当时确实担心何适之出事牵连长哥儿,我也想到过何家可能会猜忌沅西夫妇。但是我没想到……”

    “好,敢作敢当!”思卿忍不住插口,“你不就是怕依沈沅西的性子,将来嘉国府必定向着长哥儿,到时候嘉国府和何家难免会搅在一处。他们为了长哥儿搅在一处,自然势大,你岂能不未雨绸缪!”

    萧绎被戳到了痛处,思卿复道:“你今儿看着沈沅西不死不活的模样忽然就心软了?那你怎么不把折子直接给他瞧,偏偏来找我?”

    萧绎道:“你说过,等我和盘托出那一天。”

    思卿大怒,反手又把几案上的瓷瓶打落在地,“合着责任在我?你不就是想着想要这折子的,除了何适之,还有被泼了脏水急着辩驳的我那便宜老子。他死了,我把府里翻了一遍,这折子也有可能是我扣下的。我扣下折子,想看嘉国府和何家闹个天翻地覆,我好坐收渔利?折子若在我这儿,你不就摘清楚了?”

    萧绎浑身发抖,“你就这么看我?”

    “那你要我如何看你?”思卿反问。

    “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让你来替我担责的意思。”

    “那你能对天发誓,你扣下这折子的时候没想到嘉国府会同何家倾轧么!”

    “思卿!”萧绎忽然唤她的名字,“我来不是来同你争执的。”

    “是,我知道,”思卿冷笑,“你来不是同我争执的,是想让我明白,我从头到尾被你当耍得团团转,我从一开始就输给你的谋算了。好,折子给我,我来背这口锅。你可以走了。”

    “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陛下,我对你怎么算计你的臣僚,当真毫无兴趣。你走不走?走不走?”

    萧绎极力压抑怒火,一挥袖子,无意间将思卿的针灸铜人撞倒。他心里有火,不觉恼怒,随手摸到一只茶盏,狠狠摔了出去。

    思卿冷笑:“这里的一切皆为陛下所赐,陛下想砸,我奉陪。”说完反手扳倒沉香木多宝橱,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其间的玉器玩物应声而碎。

    萧绎看呆了。

    “你不走是吧?”思卿问,“好,你不走,我走。”说完连外衫都没穿,大步摔门而去,留下门外一众宫人惊慌难安。

    思卿在偏殿关门睡了一晚,也不理会菱蓁她们的劝谏和试探。萧绎同思卿闹了一场,一夜没睡,第二日去上朝时不免有些恍恍惚惚的。底下正在议事,他身边的大珰和顺忽然低声道:“皇后带人往南内去了。”

    萧绎听了双耳嗡嗡作响,看了看底下肃立的群臣,只得先低声说:“带了多少人,程瀛洲今日是不是休沐?叫孙承赋带人关防,别出什么岔子。”

    思卿满心愤懑,难以自持,到了南内还是觉得怒不可遏,在流云殿里把摆件砸了个无算。她来南内时照例留下菱蓁看顾内廷事务,只带了云初和雨初来,云初和雨初又不敢劝,在外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思卿砸累了,觉得头昏脑胀,又兼气恼,竟然发起高热来。

    思卿高热不退,沉沉睡着,隐约听见耳边传来萧绎的声音,“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想把以前的事一点一点告诉你,可是我还没说什么,你就这般生气,要我怎么继续讲下去?”

    思卿只觉得头痛欲裂,拿被子蒙住头,又沉沉睡去。

    萧绎握住她的手,发觉烫得吓人,又去试她的额头,轻声在她边道:“怎么吃了药也不退热呢?要不然请傅老先生来看看你。”

    思卿倒是听清了这一句,气恼道:“你竟然想用傅伯伯威胁我?”说完大咳起来。

    萧绎轻轻拍她的背,“思卿,你能不能别总是说我。你想想看,你是不是也怀疑我,怀疑我的一举一动都对你不怀好意?”

    思卿听了这一句,忽然觉得浑身发冷,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萧绎没想到她会这般反应,唬得面色苍白,一叠声命人去叫医正来。他对外下了严令,不准许身边的人议论他和思卿起争执的事,只说思卿是风寒。鉴于朝里都认为思卿早就“病”了,意欲来问安的诰命络绎不绝,只瞒过定安贵太妃一人不知。

    思卿病倒之后,端王府尤为愧疚,以为是她出城解救端王世子受惊之故,因此端王妃数次来南内探视。落后思卿嫌嘈杂,执意搬去南山,萧绎只好对外称思卿需要静养,不教人再来探视,悄悄带着她出城去了芷园,自己隔日往返于禁中和芷园之间。没两日定安贵太妃知晓了,萧绎因为定安贵太妃也染了风寒,不肯让她奔波探望思卿,定安贵太妃便叫萧绎搬去南内住,往来照应思卿更方便些。

    那日江枫说傅临川住在顾梁汾家,萧绎留了心。思卿搬去芷园后病情仍然时好时坏,萧绎日渐对太医署失去了耐心。思卿连日高烧气短,更兼痰中带血,萧绎见了担忧万分,便欲往顾宅请傅临川。无奈思卿抵死不让萧绎去,萧绎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