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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澹荡伶俜

    思卿道:“定藩藏在京卫的人,是府军三卫出身。”

    空气一滞,思卿复慢慢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熙宁十年从府军卫去金吾卫的。”

    熙宁十年,府军三卫名义上的主人还是已故仁诚皇后何氏,而先皇后却是萧绎思卿二人一直禁忌的话题。

    众人忽然都紧张起来,仿佛时光凝滞,思卿笑了笑,“定藩的人怎么进的京卫,那是查不出来的。责任是没法儿推在已经没了的人的身上的,我这话,你们都是明白的。”

    众人答了个“是”,思卿方道:“你们说的对,我太武断,有些事情需要再仔细思量思量……”

    此时恰好菱蓁走来上茶,听了思卿的话却明白思卿也怀疑何家与定藩有联系,但她不是太子的生母,这话她不能当着萧绎说出口,只有别人替她说出口,于是放下茶盘,笑道:“今年的新茶来了,头一回沏,却不知道怎样。”

    露初见她进来,便站起身来。因菱蓁一直在禁中照应,在禁中除了思卿与周氏,便属她说话最顶用。今日见她忽然来西苑,不知有何意图,思卿遂挑眉问:“你来怎么来了?”

    菱蓁不肯说是来通消息的,只说:“自然上茶来了。”说完一笑,一手托着茶盘,一手提着梅子色细褶裙子,给思卿递了个眼色,方慢慢退了出去。

    思卿也不理会她,口中道:“那季姑娘只认了三件半事,一件是熙宁十三年秋天意图阻我入京,一件是熙宁十七年意图伤害嘉国夫人性命,还有一件是熙宁十七年的初冬意欲杀嘉国公嫁祸地方。余下半件,是熙宁十七年嘉国夫人成婚时在婚宴上有人意图不轨——你们说,还有什么疑点?”

    萧绎和思卿身后的四扇纸屏风上糊着水墨梅花图,题着黄庚的诗云“片片随风整复斜,飘来老鬓觉添华。江山不夜雪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远岸末春飞柳絮,前村破晓压梅花。羔羊金帐应粗俗,自掬冰泉煮石茶。”

    露初见那画尺幅极大,出自国朝名家赵见阳之手,心道裁了画糊在屏风上真是罪过。隔着疏疏朗朗的梅花,隐约可见程、陈、唐三人的身影。

    一时间无人答话,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思卿忽然叹了一口气,这时露初觉得心口上有股冷气往上拱,想咳嗽,生生憋住了,拿起绢子来按在唇上。偏思卿一抬头见了,轻声问:“你又病在这时节了?”说完招招手唤来立侍远处的菱蓁,叫她带露初去歇歇。露初起身行礼谢过了,同菱蓁一同退了出去。

    江枫回到正题道:“那季姑娘只认下这么三件半,余下的事情又是什么人做的?会不会是定藩?会不会另有其人?会不会有些是季姑娘背后的人做的,只是季姑娘不知道而已?”

    程瀛洲听了想接口,孙承赋却悄悄做了个暂且别言声的手势,只听江枫又道:“要杀人,总要有缘由……”

    思卿忽然道:“今儿议得不畅快,我晓得是什么缘故。”说完端起茶饮了一口,看向萧绎。

    萧绎道:“事涉何适之——他已不在朝中了,无甚忌讳。”

    “回陛下,”唐鹏竟然先开了口,“如果季姑娘所言属实,那何相便是有问题,要查。”他似有几分呆气,孙承赋听了面色大变,程瀛洲连忙道:“陛下,唐鹏此言是就事论事,想来没有旁的意思,还望陛下……”

    思卿轻轻一笑,“今儿来原为议一议从前诸多疑难之事,大家若都不开口,还有什么好议的?”

    众人听了都垂下头,思卿又道:“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季姑娘说的都是真的,何相公久居高位,身边亲友众多,许多事他未必知道,许多事也未必是他的主意,他至多不过失察之罪。”

    “敢问殿下,”唐鹏再度打断道,“您如何得知季姑娘所言之事,并不是何相的主张?”

    程瀛洲见唐鹏犯了呆气,连忙低声呵道:“唐鹏,还不住口!”

    思卿心道自己就是说两句场面话好显得自己贤德大方气量过人,怎么这都能被反诘?她心知如果敷衍答曰“只是打个比方”,唐鹏必然辩驳下去,那时大家都没意思,于是笑道:“怎么,唐鹏去了两趟泰州,倒是和何相杠上了?那既然你说诸事都是何相主张,你可有证据?”

    唐鹏一时语塞,江枫打圆场道:“殿下说的,正是疑点了。除了季姑娘,并没有旁的证据佐证诸事皆是何相所为。是不是何相所为可以暂且不问,关节却在谁最有动机做这些事情上。”

    孙承赋沉吟道:“扰乱帝京,危及陛下和殿下……臣以为,定藩嫌疑最大。”

    众人便从陈南飞意图行刺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熙宁十八年江枫同唐鹏初次去查陈南飞下落之时,有人试图扰乱江枫的阵脚,还试图嫁祸给唐鹏,却不知是何人放迷烟迷在春香楼倒了江枫等人,亦不知是何人再度冒险试图入嘉国府刺杀江枫。

    思卿对江枫道:“若说熙宁十八年刺杀你的事与何相无关,那为何今年查到这位季姑娘头上之后,又有人莫名其妙试图给你下毒?”

    江枫却道:“可是要说事情和何相有关,那熙宁十八年唐指挥使赴泰州查府军卫旧事,何家那边怎么会没有防备,轻而易举就让唐指挥使查到了线索?”

    程瀛洲道:“或许熙宁十八年那次他们以为唐鹏使已死,放松了警惕?”

    唐鹏不解道:“既然如此,他们知道臣曾诈死,后来那应该对臣多加防范才是。然今年臣再度南下,仍然诸事顺利,臣也觉得不解。”

    孙承赋想了想说:“或许这次是元姑娘筹谋得宜,所以唐鹏能顺利带季姑娘回京?”

    思卿笑了笑,“凌波我是知道的,她虽然身手不错,但是性子粗疏些,根本就没那么多筹谋的心思。”

    “季姑娘不会是个旁人故意送来的饵吧?”江枫忽然忧心起来。

    思卿问:“是谁的饵?若是何相的,她为什么要替何相认下那几件事?如果不是何相的,那她为什么只替何相认下那几件事,却不替何相认下所有的事?”

    众人越说越觉得一头雾水,一时又议论到此次端王世子被挟持的事情上,江枫道:“这么看来,大抵有三种可能,一种是何相做事季姑娘未必知道的全,一种是何相背后另有高人,还有一种是定藩始终掺和在其中。那韩守慎为什么要亲身来帝京送死呢?”

    “韩守慎他们一行人怎么过关防入直隶的,也让人不解,”思卿道,“就算他杀了人,用了所杀之人的真引子,到处都有他的画像,他怎么就畅通无阻到直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