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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夜雨空山(中)

    顾梁汾从袖中拿出一页纸递给思卿,“城西永泰货栈的伙计,姓许。这是他的住址和最近常去的地方。”

    思卿松了口气,方道:“多谢。”

    “别谢我,”顾梁汾道,“这是武老伯帮沈夫人做的事,武老伯去通河前特意叮嘱我盯到底。如今问过了所有可能知情的闲汉乞儿,这个姓许的嫌疑最大。”

    “武老伯回通河了?”思卿不禁问。

    顾梁汾点点头,“是啊,他嫌帝京太热。这事情了了,我也和傅伯伯去逛二日。”

    思卿道:“那也好,通河比帝京清凉。听说你在那里也是挂牌多少顷的大户了,傅伯伯在京里困居了这么久,也好去外面散诞散诞。”她见程瀛洲面色不佳,应该是有急事欲禀报,故复向顾梁汾道了谢,匆匆同傅临川和顾梁汾告辞。傅临川看着思卿和程瀛洲的背影迅速消融在无尽的黑夜当中,合上门,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她来找您做什么?”顾梁汾问。

    傅临川道:“没什么,她闲逛,逛来的。”

    顾梁汾听了忍不住道:“真真儿是没人能管得了她了。”

    “我说不离开汲古阁,转头就出来了,此事是我不对,”思卿道,“你也不必多说了。”一离开顾宅,程瀛洲便欲言又止,思卿遂先开了口。

    程瀛洲答了个是,思卿又问:“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程瀛洲焦急地道:“殿下,唐鹏出事了。”

    思卿一惊,忙追问:“唐鹏?他又怎么了?”

    程瀛洲小声道:“他意欲自尽,还好被人发现得早,堪堪救下。”

    “你说嘉国夫人刚引着老十一去见了唐鹏,唐鹏转头就想自尽……”思卿立刻找准到了关键所在,“老十一跟唐鹏说什么了?”

    程瀛洲叹了口气道:“唐鹏的情绪有些失控,问他什么他也不答,只好先用了些安神散。”

    “究竟是老十一同他说了什么,还是他瞧见老十一想起了什么?”思卿道,“等他平复了,你再问问他。”

    程瀛洲道:“臣明白。”

    思卿将顾梁汾给她的字条递给程瀛洲道:“这个姓许的嫌疑很大,他最近去过嘉国夫人提及的那家糕铺许多次。我有预感,快要收网了。”

    程瀛洲叹道:“这件事难就难在要同时收网,以免打草惊蛇,使人走脱。”

    “朝里这几天怎么样?”思卿问。

    程瀛洲道:“定远将军上折乞增饷,这几日为这事正争执的厉害,倒是没有几个人再提唐鹏之事。”

    思卿轻轻颔首,帷帽的纱幕微微抖动,恍若涟漪,“叫我们的哨子去盯着这个姓许的,先别查的太深,以免打草惊蛇。”

    二人悄悄回到汲古阁附近,程瀛洲摆了摆手,暗处的从人迅速分散开布防。思卿和程瀛洲从后门进了汲古阁,露初焦急地开门,开口便说:“沈夫人不见了!”

    程瀛洲大惊,“沈夫人不是去端王府了么?”

    思卿则问:“她身边没有从人么?”

    露初慌张地道:“沈夫人从端府出来,遣跟她的人来给我传讯,说是已经有了新的线索,具体是什么没说。而后她既没回嘉国府,也没去金吾、府军卫卫所,就不见了!我本想问问明日唐鹏宅邸守卫换防之事,四处都没寻到她!”

    思卿定了定神,“老程,抽调能抽调的人手快去找。露初去告诉霞影,叫嘉国府出面,找端王妃,请端王妃帮着寻人。记着,尽量不要闹大。”

    二人答应着匆匆去了,思卿一手抓着帷帽,回身跌坐回椅中,思绪起伏难定。自打萧绎离开帝京,她从未像此刻一样慌乱过。总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颗心不知道安放在何处才好。想起何适之数度欲置江枫于死地,一阵恐惧瞬间将思卿吞噬,仿佛猝然跌入水中,还来不及平复情绪,就要窒息过去。

    “老程!”思卿忽然叫住程瀛洲,“一定,一定要尽快找到嘉国夫人。”

    程瀛洲躬身道:“臣明白。”

    思卿深深吸了口气,“你等我片刻,我要去见一见唐鹏。”

    思卿穿了一件墨色斗篷,穿行在黑夜当中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影。自从去岁朝里为了端王与定安贵太妃开闭内城九门之事闹了一场,如今连通内外城的几座城门晚上并不闭门,没有宵禁的地方夜间愈发热闹,比如粉子胡同这等烟花之地,灯火通明,纸醉金迷。

    思卿同程瀛洲的亲卫从僻静之处行至金吾卫卫所,因为看不见思卿的容貌,门外的守卫只向程瀛洲行了礼。进了金吾卫卫所,思卿接过程瀛洲递过来的令牌道:“你去安排寻人罢,我自去见唐鹏。”

    程瀛洲行了礼,匆匆去部署。自有人无声无息之思卿近前行礼,引着思卿进入金吾卫的狱所当中。

    狱所内燃着无数的火把,夏日里炙烤得人周深烦躁。酸朽的气味充斥着整个牢笼,霉烂的稻草从隔间的木栏之间一直散落到中间的甬道上,踏上去十分黏腻。给思卿引路的亲卫再度无声无息地消失,思卿独自走入狱所深处,取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隔间里传出窸窣的锁链声,思卿一把拥开门,摘下帷帽走了进去。唐鹏显然大为吃惊,艰难地挪动着身躯,周身颤栗,“皇后殿下?”

    思卿没有答话,唐鹏连忙伏拜道:“皇后殿下万安。”

    他的嗓音十分嘶哑低沉,思卿粗通医理,一听便知道他自尽未遂,却伤了嗓子。因狱中极热,思卿一面想寻个能扇风的东西,一面漫不经心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是说说,我哪儿安了?”

    唐鹏不知该如何回答,又不敢不答,只得道:“臣罪该万死。”

    思卿冷冷道:“活着有什么不好么?你说你连死都不畏惧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做出这样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唐鹏再拜道:“臣疏忽大意,牵累京卫,自知有罪,不敢辩驳,还望殿下降罪。”

    “今日——不论罪,”思卿没寻到能扇风的东西,忽然想起帷帽在手,于是晃动帷帽扑风,才觉得胸口郁气稍解,“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与定藩究竟有没有干系?只要你肯答,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