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缘起之十一

    找到人之后的第两千年，玉衡再次来到狮驼岭。

    阿难尊者算好了时间，已经在爰丧天坑入口等着她，看她的眼神不再只有对美丽的欣赏，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他行了个佛礼，向玉衡确定：“女施主已经决定了？”

    玉衡从袖子里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心里只有得偿所愿的快活与满足。

    她眼里没有一丝犹豫，点头道：“之后就麻烦尊者了。”

    她当年眼眶含泪地问，该如何解救琥珀尊者。

    阿难尊者最耐不住就是一个“色”字，倒不是淫欲之色，他只是偏好美丽的皮囊和美好的色相，最见不得美人垂泪。

    犹豫再三，他还是松了口，对着玉衡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这两根手指头和当初须弥山外那个和尚竖起的两根手指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玉衡心知肚明，这次的代价绝对不止区区二百年。

    她为琥珀尊者还有救而欣喜，却又为他傻乎乎还要搬不知道多少年的石头而悲伤，更为自己不理智的搭进不知道多少年的修为而恼怒。

    阿难尊者开口，吐出三个字：“两千年。”

    玉衡打起精神便尝试着还价。

    阿难尊者只是苦笑，却并不退让，直道可再还不了价了，孝敬菩萨就是这个代价，他自己在里头一毫一厘也未取。若是对外说出去，可都是三千年打底的，毕竟菩萨的门路也不好找。

    话说到这份上，玉衡不再犹豫，击掌为誓，开始了与佛国中人的下一轮交易。

    这以后，玉衡可算是清楚了：

    ——琥珀尊者和她，原来都是一样的傻子。

    如今约定之期已到，她为了救出那个先犯傻的，她到这里履约。

    阿难尊者收下了两千年的修为，叹息一声，低声嘱咐她道：“菩萨会再给他一次历劫的机会，执念也好，还愿也罢，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若这一世回来，还是放不下，你我都救不了他。

    这些，你要心里有数。”

    玉衡认真地点头。

    阿难尊者静静看她，看她眼里的确没有悔恨与犹疑，再也无话可说，脚步一动让出一条路来，道：

    “你去看看他吧，下次来，他就不在这里了。”

    玉衡感激地谢过了助她良多的阿难尊者，再不客套，脚步急匆匆地向爰丧天坑走了过去。

    阿难也揣着袖子里的东西慢慢往外头走。

    他原本打算，要是玉衡稍有一丝犹豫，他便将她赶走，再不会允许她进入狮驼岭地界。

    可没想到，世间九万字，唯有情字最难懂。

    这些痴儿参不透，也放不下，只能凭靠一腔真心，在苦海继续沉浮。

    他度不了他们，要真的求到他头上来了，却也不忍心不管，只能递根稻草过去，至于能行到哪一步，也只能看世间的造化了。

    玉衡睁开眼，蛟还在小水潭里浮浮沉沉地玩耍，看她想过来，只是“呦呵”打了声活泼的招呼。

    连带着，还有龙尾巴呼过来的一捧清水。

    醒过来的春分辰官姣好的面庞上沾着水珠，像是泣泪的芙蓉花，她眼睛一眨，几滴眼泪混合着水珠，就一齐掉了下来。

    蛟一下傻了眼。

    他连忙把放肆摇摆的龙尾巴缩了回去，急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可没招惹你啊，你对着我掉眼泪做什么！”

    玉衡摸摸脸，扬起袖子将脸上的泪水擦拭了，可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淌，一时之间，她怎么也擦不干净。

    岩洞里，她坐在一旁默默流泪，蛟藏在水底偷偷瞧她。

    等她控制住了情绪，眼泪渐渐止住，蛟磨蹭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问道：“你是想起些难过的事情了吗？”

    玉衡已经擦干净眼泪，只是眼圈还有些红，她脸上淡淡露出一个言不由衷的笑来，低沉道：“谈不上难过，不过是……得偿所愿。”

    那你哭什么？

    这个问题在蛟舌头上转了几个圈，终究还是没有问出来。

    小水潭上冒出几个郁闷的泡泡，又“啪啪”的破开，正如梦幻泡影，只是一瞬之间。

    玉衡收拾好自己，起身便提出告辞，离开了这个岩洞。

    她的跟脚由来，这一遭之后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可这一世，还有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一直在等着她去救。

    她误了他的上一世，这一世，别无所求，只希望他，可以放下一切，立地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