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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饿鬼

    钟毅的目光紧紧盯着这把刀,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念头,被这把刀砍下脑袋会是什么感觉?

    比起这念头更快的,是钟毅的手,刀已经落下。

    刀锋压进脖子里,切开了皮肉,碰触到了骨头,然后停止。

    钟毅感觉自己现在有些奇怪,他仿佛在此时被分割成为两部分,两种念头在疯狂的争吵着,试图对他造成影响。

    一个念头是立刻让刀砍下去,另一个念头是抬起刀,然后从骨骼的缝隙间砍下去。

    哪个念头是自己的?

    钟毅抬手将刀重新举在身前,在月光下,刀身上映照的却是一张狰狞的陌生面孔。

    “邪兵?”

    那张狰狞的面孔发出怪笑,然后从刀身上消失不见。或者不该说是消失,而是隐匿起来。

    钟毅眉头微皱,紧接着将眼闭上,阴魂从肉身中走出,伸手探向这把刀。

    刀身荡起一道波纹,阴魂的手掌伸了进去,紧接着是手臂,肩膀和整个身子。

    钟毅的阴魂进入刀中,只留下一具虚壳在外面。

    这里是幻象。

    今年蝗灾,永州西北一带粮荒。

    朝廷几次赈灾拨付的粮食就堆在城南的粮仓里,粮队进城的时候,姜泗就在人群里看得清楚。

    “娘子,朝廷的粮到了。”

    姜泗紧握着他夫人的手,神情振奋,仿佛看见了希望。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城里的几个粮行依旧卖着高价粮,姜泗跑到县衙,却被轰了出来。

    回到家后,姜泗拿着家里最后的积蓄,跑到粮行,却只买到不到一碗夹杂着麸糠的碎米。

    已经有人饿死了,姜泗的娘子也饿死了,还有他尚未出生的孩子。

    在这一天,有群人冲撞县衙,被押进了大牢。

    当天晚上,粮行被饥饿的百姓们拎着农具和棍棒抢掠一空,到处是争抢和叫喊。

    这是一场全城的暴动,每个人都是参与者或死者。

    县衙被饥饿的百姓们撞开,他们杀了官吏,打开了大牢,将粮仓打开,总算吃了顿饱饭。

    紧接着到来的,就是永州军的镇压和屠杀。

    钟毅看见了关乾,那应该是关乾年轻的时候,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是个队率。

    依着他当时的军功积累,似乎还有更近一步的机会,所以在这次的镇压当中,关乾这一支小队,表现得很是抢眼。

    在又一次的屠杀之后,关乾翻看着周围的尸体,却搜寻不到什么财物。

    姜泗的手臂扭曲的不成样子,骨茬就露在外面,似乎已经死了。

    可是就在关乾靠近的时候,姜泗红着眼睛扑了上去,将自己断裂的臂骨当成了武器,刺穿了关乾的左腿。

    剧烈的疼痛和报复的快感使得姜泗发出了类似于嘶吼的大笑。

    关乾一刀砍下姜泗的手臂,然后又砍下了他的脑袋。

    幻象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紧接着又再次循环往复起来。

    钟毅冷眼旁观,却已经明白这把邪兵的由来。

    不出意料的话,关乾应该是从那次之后便因伤残退伍,他把姜泗的手臂或者头颅焚烧成灰,以此泄愤。

    这次锻刀,关乾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将这骨灰掺杂进刀中,以至于姜泗的怨念和不甘附在刀上,蛊惑人心,嗜血为饮。

    钟毅将手挡在眼前,而后向前挥动,原本的幻象如同画卷,随着钟毅手掌的动作而变得扭曲,而后破裂成一团血雾。

    姜泗的怨念发出一声嘶吼,双目通红的看向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他面容扭曲狰狞,嘴巴很大,无舌无齿,但脖子细长无骨,腹部很大,甚至掩盖住了双腿,搭在地上。可是腹部的正中却是块大洞,让人甚至能看到他的身后。

    在姜泗的怨念中,他最为执念的还是那场粮荒,所以他的怨念形象就是这个样子,总受折磨。

    能食而不能咽,咽而不能入腹,永远饥饿,而得不到满足,所以蛊惑他人,嗜血为食。

    在《神仙卷》中,有超度这种饿鬼的法门,甚至可以将饿鬼供奉,通过喂食香火,使得饿鬼饱腹,祛除怨念,敕封为五脏小神。

    只可惜,钟毅没有《护持卷》,无法敕封和超度。

    所以说,这世上左道之法盛行,不是没有原因的。

    钟毅手掐印诀,从袖口中猛然伸出一道锁链出来,穿过饿鬼腹部的大洞,紧接着缠绕住饿鬼那细长的脖子,而后砸向地面,将饿鬼牢牢固定在原地。

    血祭,就算没有《护持卷》也能使用的左术,而且效果显著,除了时常有反噬的风险外,几乎是有所付出便会有所回报。

    甚至这种付出,未必要由施术者承担,也难怪那些左道旁门多行杀戮。

    大辟神君的职权是刑罚,狱事,罪孽,死亡,灾难和刀。

    神位则是幽冥神君,一切幽冥鬼物皆由他掌管。

    大辟神君算是做死人生意和刑狱吏胥供奉的祖师爷,一些擅于刑案的官员也会供奉大辟神君,愿其保佑自己公正司法,刑案无错。

    钟毅以前当过多年的刽子手,因为供奉大辟神君,一身凶煞之气藏而不漏,怨念报应自然寻不到他。

    此时将一些怨念喂养给这鬼物,效果却比血祭还要更好。

    钟毅的阴魂逐渐泛起一抹血色,随着血色的越发浓郁,钟毅的身形似乎增长许多,须发赤红,面色逐渐狰狞起来。

    一缕缕黑烟如同丝线般逐渐缠绕到钟毅的身上。

    在钟毅看不到的现实当中,废园里陡然安静下来,在荒草树木之中,虫豸们跌落在地,已经死去。

    废园附近的几户人家做起了噩梦,极其真实,梦境大致相同,在奔跑中,被一身血红的刽子手抓住,而后砍下脑袋。

    钟毅的阴魂从刀中出来,形体似乎虚损了一些,走进肉身虚壳后,钟毅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钟毅抬头看了看月色,时间似乎刚过去不久。

    一切都已经处理妥当,明天就可以想办法出城了。

    城南客栈里,慧深盘坐在床上,双目微阖,神情自然清净,正在坐禅观想。

    原本脑海中观想的七叶莲花相突然沾染上一抹血色,继而莲花相突然碎裂。

    慧深睁开眼,面色一白,他的观想相碎了,这几天他是无法观想坐禅了。

    城西!那里有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