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为了这事，人事的林主管特意将她召去谈话，但并没有直接指责，只是换成建议表达了一番，在她看来，与病人间私交过深是十分愚蠢与越矩的行为，只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何琴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甚至还有点出神，林主管很快又谈论到了别的事情上，没再深究。
在她回岗位后不久，池景像闻见味道似的，一派正经地走过来开导她：“那个老太婆是不是又找你罗嗦了一堆？别理她。你看她每天都穿着同款同色的衣服和鞋，发型几乎就没变过，强迫症这么严重，说不定心理早就不正常了。”
话虽然有些毒，但何琴体谅他这也是一片好心，正要感谢，林烨的声音贸然从远处传来：“池医生，你是不想干了吧？人家可是高层！”
“难道我有说错吗？”池景耸耸肩，并不拿他的话多当一回事，“那些高层成天就只会发号师令，又有几个真的接触过病患，都听他们的，这间医院迟早完蛋。”
“你这是典型的嫉妒心理，林主管可是资深的人事主管，一向任劳任怨，这间医院要是换成你管理，只怕就鸡飞蛋打了！”
“你怎么总帮那个老女人说话，该不会她帮你开了什么后门吧？”
“一说不过就人身攻击，真幼稚！”
“好了！”眼看他俩越说越不像话，何琴才不得已出面打断，“我很好，我没事，谢谢关心。”
但那两人仍不肯熄火，又借着余愠相互瞪了一眼。
何琴拿起记录本，寻机溜走，本想图个清静，偏偏没走多远，又凑过来一个人，丝毫未体谅她此刻的神采不佳，一把紧紧拉住她的手，哀求道：“医生，我的风湿病只怕又犯了，两条腿痛得厉害，求求你，再给我开点芬利吧。”
何琴埋首望向老人，望着她那对空荡荡的裤腿，一时五味杂陈，想了想，温和地安抚道：“好的，我马上开药，芬利是吧，没问题的。”
老太太骤然笑逐颜开，对何琴的积极回应十分受用——即便今晚她服下的药品并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这老太太拥有一双很美的眼睛，漆黑的眸子倒未因年老又常年失智而掉彩，年轻时想必更夺目。听说她家很有背景，小辈并不排斥将她接回家里照顾，但她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她为此推脱的理由是，苦害于风湿多年，她的双腿已经走不了路了，回家不过只是连累儿女而已。
何琴又提议让老太太先到外头晒一晒太阳，老太太欣然应允。
在她推着嘎嘎作响的轮椅时不禁思忖，人类为什么就不能像某些动物一样拥有断尾再生的本领呢？壁虎和章鱼，两者的脑子一定不太好吧？如果每次切断身体的记忆都以无比真诚又鲜活的方向储存进了它们的大脑里，那么光是为了避免疼痛，总要因此憎恶这份说断就能断的本领吧？或者它们其实并不笨，却只因为足够绝情，才能做到说断就断？
也许，曾经的人类在进化过程中，也曾拥有过极强的再生能力，却因为脑子太好，对任何伤害都记忆犹新，情感太丰富，做不到时刻都高度绝情，所以才渐渐淡忘掉了那种本领……说对底，就是对失去的和得到的东西都太在意了。
她把老太太推到了室外，再回到护士站时，池景仍在那儿。
他本来单手插兜站着，看到她后，很自然的打直了身子，显得好像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何琴好奇地看着他，还没有完全走近，就停下步子，“池医生，你还有事吗？”
池景微微一笑，“今晚迎新，你坐我的车下山。”
何琴立马拒绝：“如果是为了田丑鱼的事，那就大可不必，我还没那么脆弱。”
“要的！”池景仍旧一脸兴致浓烈，热情丝毫未减，“其实为你迎新是假，大家想找个机会聚聚是真，班都调好了，七点就走。”
“你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不好意思，我不想去。”
“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嘛！”池景装模作样的砸了一下桌子，像发表什么不容反驳的研究报道一般，厉声说道：“这地方太压抑了，找机会适当的放松一下，是很有必要的，不然我们迟早都会变成患者。”
何琴想了想，最后只好点头答应。倒不是她被这话打动了，而是突然想到自己正好有些必需品要采购，趁着这趟下山买齐，倒也可行。
约好了七点到餐厅，结果人数凑得稀稀拉拉，她与池景并不是最先到达的，却有种“来得太早”的错觉。
见缝插针的，她提出想到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哪知才走出餐厅，便隐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快速闪过，穿越马路，走到了对街。
她凭着反应，飞快按下内心的狂喜与疑虑，同时亦压低了头，并不希望他能认出自己。
匆匆买完东西，她怕被同事埋怨，憋着劲一路快步。
路过某个停车场的花坛时，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冲撞出来，竟直接拦下了他。
她一抬头，对方是鸭舌帽。
但无碍于鸭舌帽，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凌一。
“凌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她努力定神，故意先看向别处。但凡凌一这时正盯着她的眼睛，一定不难发现，里头曾有一颗明亮的流星划过。好在，那家伙此刻正局促不安的东张西望。
“我刚才在加油站看见你了，我也没想到是你……”他眼神闪烁，语调又忽强忽弱，若是不了解他的脾气，多半会心生误会，陷入不该陷入的疑惑里，总要事后多番回想，才能想清楚他方才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路过什么加油站。”她看着他，质疑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凌一很不自然抿了一下嘴，没有回答，反而问：“你的头发……还有你的脸，你……你的化妆技巧真厉害。”
何琴推了一下眼镜，已然失去耐性，“算了。有事直说。”
“下家……找到了？”凌一的眼睛透过厚厚的流海，弯弯折折闪闪避避的朝她探来，小心翼翼的模样，宛如面圣。
何琴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甚至还有点出神，林主管很快又谈论到了别的事情上，没再深究。
在她回岗位后不久，池景像闻见味道似的，一派正经地走过来开导她：“那个老太婆是不是又找你罗嗦了一堆？别理她。你看她每天都穿着同款同色的衣服和鞋，发型几乎就没变过，强迫症这么严重，说不定心理早就不正常了。”
话虽然有些毒，但何琴体谅他这也是一片好心，正要感谢，林烨的声音贸然从远处传来：“池医生，你是不想干了吧？人家可是高层！”
“难道我有说错吗？”池景耸耸肩，并不拿他的话多当一回事，“那些高层成天就只会发号师令，又有几个真的接触过病患，都听他们的，这间医院迟早完蛋。”
“你这是典型的嫉妒心理，林主管可是资深的人事主管，一向任劳任怨，这间医院要是换成你管理，只怕就鸡飞蛋打了！”
“你怎么总帮那个老女人说话，该不会她帮你开了什么后门吧？”
“一说不过就人身攻击，真幼稚！”
“好了！”眼看他俩越说越不像话，何琴才不得已出面打断，“我很好，我没事，谢谢关心。”
但那两人仍不肯熄火，又借着余愠相互瞪了一眼。
何琴拿起记录本，寻机溜走，本想图个清静，偏偏没走多远，又凑过来一个人，丝毫未体谅她此刻的神采不佳，一把紧紧拉住她的手，哀求道：“医生，我的风湿病只怕又犯了，两条腿痛得厉害，求求你，再给我开点芬利吧。”
何琴埋首望向老人，望着她那对空荡荡的裤腿，一时五味杂陈，想了想，温和地安抚道：“好的，我马上开药，芬利是吧，没问题的。”
老太太骤然笑逐颜开，对何琴的积极回应十分受用——即便今晚她服下的药品并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这老太太拥有一双很美的眼睛，漆黑的眸子倒未因年老又常年失智而掉彩，年轻时想必更夺目。听说她家很有背景，小辈并不排斥将她接回家里照顾，但她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她为此推脱的理由是，苦害于风湿多年，她的双腿已经走不了路了，回家不过只是连累儿女而已。
何琴又提议让老太太先到外头晒一晒太阳，老太太欣然应允。
在她推着嘎嘎作响的轮椅时不禁思忖，人类为什么就不能像某些动物一样拥有断尾再生的本领呢？壁虎和章鱼，两者的脑子一定不太好吧？如果每次切断身体的记忆都以无比真诚又鲜活的方向储存进了它们的大脑里，那么光是为了避免疼痛，总要因此憎恶这份说断就能断的本领吧？或者它们其实并不笨，却只因为足够绝情，才能做到说断就断？
也许，曾经的人类在进化过程中，也曾拥有过极强的再生能力，却因为脑子太好，对任何伤害都记忆犹新，情感太丰富，做不到时刻都高度绝情，所以才渐渐淡忘掉了那种本领……说对底，就是对失去的和得到的东西都太在意了。
她把老太太推到了室外，再回到护士站时，池景仍在那儿。
他本来单手插兜站着，看到她后，很自然的打直了身子，显得好像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何琴好奇地看着他，还没有完全走近，就停下步子，“池医生，你还有事吗？”
池景微微一笑，“今晚迎新，你坐我的车下山。”
何琴立马拒绝：“如果是为了田丑鱼的事，那就大可不必，我还没那么脆弱。”
“要的！”池景仍旧一脸兴致浓烈，热情丝毫未减，“其实为你迎新是假，大家想找个机会聚聚是真，班都调好了，七点就走。”
“你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不好意思，我不想去。”
“不要这么不解风情嘛！”池景装模作样的砸了一下桌子，像发表什么不容反驳的研究报道一般，厉声说道：“这地方太压抑了，找机会适当的放松一下，是很有必要的，不然我们迟早都会变成患者。”
何琴想了想，最后只好点头答应。倒不是她被这话打动了，而是突然想到自己正好有些必需品要采购，趁着这趟下山买齐，倒也可行。
约好了七点到餐厅，结果人数凑得稀稀拉拉，她与池景并不是最先到达的，却有种“来得太早”的错觉。
见缝插针的，她提出想到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哪知才走出餐厅，便隐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快速闪过，穿越马路，走到了对街。
她凭着反应，飞快按下内心的狂喜与疑虑，同时亦压低了头，并不希望他能认出自己。
匆匆买完东西，她怕被同事埋怨，憋着劲一路快步。
路过某个停车场的花坛时，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冲撞出来，竟直接拦下了他。
她一抬头，对方是鸭舌帽。
但无碍于鸭舌帽，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凌一。
“凌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她努力定神，故意先看向别处。但凡凌一这时正盯着她的眼睛，一定不难发现，里头曾有一颗明亮的流星划过。好在，那家伙此刻正局促不安的东张西望。
“我刚才在加油站看见你了，我也没想到是你……”他眼神闪烁，语调又忽强忽弱，若是不了解他的脾气，多半会心生误会，陷入不该陷入的疑惑里，总要事后多番回想，才能想清楚他方才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路过什么加油站。”她看着他，质疑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凌一很不自然抿了一下嘴，没有回答，反而问：“你的头发……还有你的脸，你……你的化妆技巧真厉害。”
何琴推了一下眼镜，已然失去耐性，“算了。有事直说。”
“下家……找到了？”凌一的眼睛透过厚厚的流海，弯弯折折闪闪避避的朝她探来，小心翼翼的模样，宛如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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