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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安陵会议

    卫松疾回到府中,表情平静得看不到一丝波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短暂的休息之后,卫松疾便将苏镜,谢明月,郭象和车卿之四人叫到了自己的房中,将外边世界的情况不加掩饰的尽数告知众人,这其中也包括了秭归县的血案。

    听到一百多号人惨死的消息后,众人震惊悲痛,皆无法短时间回过神来,尤其是郭象,因为反应太过强烈,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在那百人中,有很多人都是他的知交好友,原本他是被安排第一批离开的,后来由于陆机突遭暗算,不得不和左思留下来进行照看,从而错过了这一趟死亡旅途。

    众人难以接受这样的噩耗,卫松疾作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暂时让他们平复下来。

    “依你之见,眼下我们在安陵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如果他们真的是受到孙皓指派,那么就意味着这场最后的清洗行动真的开始了。孙皓此举实在是太过残忍,不知卫兄作何打算。现在你是安陵县的最高主事,而孙皓又是吴国的皇帝,你的顶头上司,现在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可都在你的手掌心中了!”

    谢明月言辞毫不含糊,点明要卫松疾在众人面前表面立场。他心中清楚这百人之死他难逃泄密的嫌疑,如今只能立断立决,尽快和孙皓划清界限,也顺便真正了解一下卫松疾的立场。

    郭象愤怒难平,气喘吁吁道:“残酷暴君,人若不除,天当诛之……”还没说出几句话,便又引动气滞,咳嗽起来,苏镜见状赶忙过去搀扶。

    车卿之见状,生气道:“郭老头,你竟敢当众诋毁圣上……”他气势汹汹要和郭象理论,后者也不肯退让,正襟危坐,誓要据理力争一番。眼见形势斗转之下,二人冲突在即,苏镜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两位都是德高望重前辈,如今安陵情况危急,本应同仇敌忾,共赴艰难,何故于视自己人为仇敌,大行口舌之争,在我们这些后辈面前作出此等表率,如此举动又欲置百条无辜冤魂于何处呢?”苏镜语气虽是温存,却字字凌厉,两人都一脸尴尬,欲语不能,不好意思再争吵下去。

    卫松疾和苏镜相视一番,微微一笑,表示谢意,又转移话题道:“谢兄不必心急,我身为安陵之主,若再不表态,只怕也难以让在场诸位信服。我的答复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在我安陵的管辖境内,再也不允许让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丧命,这便是我的承诺。”

    卫松疾并没有真正表明自己的立场,反而是一语道出自己的底线,在当前这样复杂的环境下,这般的承诺反倒是能引起更多人的共鸣,众人皆向他投来钦佩的目光。

    卫松疾环视众人,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从袖袍中取出那张从松雪手中得来的卷轴,摊放在桌上,对众人道:“这便是关系到持国之力的藏宝图,是苏曜临行嘱托我两件事中的其中一件。九歌此行的目的也正是在于此,而孙皓麾下耳目众多,想必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清洗异己想必也只是其次,最主要的仍旧是为了这样东西。”

    “所以这张图关系到整个安陵的局势,我们必须弄清楚其中的究竟才能掌握住主动。在座各位再加上因照看陆机而不便前来的左思,都是如今卫某最信任的人,所以我也不再遮掩,想借助大家的力量一起解决此事。“

    众人围上前来,这幅卷轴的确是一张地图,而且上面标注的文字都是汉朝的篆文,色泽暗淡,光华已去,显然经历了漫长的时光。

    “这是三百多年前汉明帝永平年间所绘制的一份地图。”郭象指着左下角的篆文念道:“归临百观图制班固修订。”

    “归临,便是现在的安陵,至于班固,似乎听着有些耳熟,”卫松疾努力回想,恍然道:“莫不是那名撰写了《汉书》的中郎将。”

    郭象不假思索道:“班固生前多在西域活动,没想到还在安陵这个地方当过官,还修订了安陵的地理图志。”

    听他这样一说,卫松疾也联想到了那日在安陵县志上看到的记载,所用的文字是匈奴文字,时间也和地图上的永平年间差别不大,应该是出自于班固之手。班固通晓西域各族语言文字,匈奴文字也自然不在话下。他注意到苏镜也察觉到了这件事,两人心有灵犀,便将那句最为重要的“吾观……九歌……之处”连话带文字一起公示于众人。

    这句匈奴文使用十分艰涩的词语,而众人中最为精通匈奴文化的陆机又中毒不起,无能为力。郭象学识虽是最为渊博,但是他向来排斥异族文化,对胡人有偏见,因此并未涉足这一领域。苏镜对于匈奴文字只是略懂皮毛,谈不上精通,更别提谢明月这样的富家子弟。

    卫松疾只能感慨万分,纵观在场之人都是饱读诗书的有才之士,却无一人能够读懂这段匈奴文字。

    “吾观持国之力于九歌不和谐之处!”一道粗狂的声音宛若黑暗之中的醍醐妙语,令在场之人为之一惊。众人寻声望去,发话之人竟是最料想不到的人,车卿之!

    “车将军你不是鲜卑人么,怎么还读得懂匈奴文字。”卫松疾纳罕道。

    车卿之“嘿嘿”笑道:“鲜卑本就源于匈奴,虽然分割已有百多年的历史,但文字却是一脉相承,所以通晓匈奴文字算不上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谢明月用酒蘸湿指尖,在桌子上将那十四个字工整的写了出来,边写边疑惑道:“何谓持国之力?又何谓九歌不和谐之处?”

    卫松疾思考片刻,道:“持国意为掌国,持国之力便是能够统领一国的力量,只是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东西么?”

    “的确不无可能,”苏镜道:“我在九歌作人质时,屈衡他们一直逼催我解译一张藏宝图,只不过那张图是伪造的。从屈衡的表现来看,他们所追寻的东西的确拥有很强的诱惑性,否则也不会不远万里来到安陵这样偏僻的地方作出如此大的动静。

    卫松疾心中反复揣度,那句话中既然提到九歌,必定与那九个人脱不了干系,或许只有九歌才能弄清楚这其中的奥秘。与其在这里作无谓的猜想,倒不如应了屈衡的好意,与九歌之人合作,说不定还能寻得一丝线索。

    决意已定,卫松疾把车卿之叫到身旁,吩咐他将昭伯从雪疾轩中接回送还九歌,后者虽是不解,但还是接了命令出了房门。

    这场短暂的讨论就此告一段落,谢明月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夕阳的光辉透过纱窗射在桌案上,散发出淡淡的忧伤。他想到了什么,神情顿时有些失落,和众人道了声别,便独自离开。

    卫松疾看着他落魄的背影,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平日里喜欢以微笑示人的男子竟也不经意间流露出这样黯然的表情,好奇之余心中更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虽然他与这个来历不明的谢家子弟只是萍水相逢,但是在他身上,卫松疾却总是能够嗅到熟悉的味道,而且对他始终抱有信任。即便是秭归县发生那样的血案,也没有对他的立场产生过多怀疑,只因在他的脸色几乎看不到一丝阴霾,只有爽朗的笑容和宛若春风般的自信。

    他久经江湖血腥,识人水平一流,以他作为杀手的直觉而言,谢明月究竟是敌是友,心中还是有数的。

    彷徨之际,卫松疾忽然觉得身旁一阵骚动,回头一看,原来苏镜竟不知何时身体软倒在地上……

    谢明月独自一人来到尚香谷地附近的那片密林,依如往常一样,黄昏时刻在这里同一个熟悉的人见面。不同于以往的兴致,今日的谢明月郁郁寡欢,望着天空看入了神。即便是一道白色的魅影轻轻从身后飘然而降,竟也没有半分的察觉。等到地面上发出阵阵的婆娑声后,他这才反应过来,嘴角一抿,露出浅浅笑意。

    “阿离,你来啦!”

    离散看出了其中的异状,挥剑在地上写道“为何不悦”四个大字。谢明月一瞅,眨了眨眉毛,笑道:“何以说我不悦呢?能够在这个地方寻到他的下落,这是我每晚做梦都会梦到的事情。”

    离散摇了摇头,又写下:“据实以告!”

    谢明月哑然长叹道:“有些事情并非仅凭几句言语就能改变,这岁月沉积下来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彼此间却又有无形的丝线,将这一切牵引联系在一起,难以分开。你看这夕阳,每天总是这般准时落下,形成了自己固有的规律,始终和明月相互交替,即便明月再怎么样努力,也无法与夕阳相认。这是他们的命,是由天所决定,凡事不可强求,若是仅凭自己的喜好而破坏这其中的秩序,只怕到头来落得个得不偿失的下场。”

    “一切顺其自然吧!”谢明月打了个哈欠,神情慵懒地伸了伸懒腰。

    离散微微一怔,面纱下难以看清她此时的表情,只见她弯腰在地上挥剑刷刷数笔舞:“我不放弃,你也同样。”

    “好啦好啦,咱们别谈这个了,快告诉我那样东西可有配制出来。”

    离散右手微扬,一粒药丸瞬间射入谢明月掌心。

    “这是玉鼎漱霄丸!”谢明月一脸欣喜,传说中可医百毒百病的洛神宫圣药终于到了自己的手中,他急忙将药收好,有了这样东西很多谜团就可以依次解开了,这可谓是久旱逢甘霖。他正要说一声谢,却发现道谢的对象早已经没了身影。

    “还是这般来去匆匆。”谢明月无奈地摇摇头,脑子里回想起离散那八个字,鼻子不禁一酸,自言自语道:“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