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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九歌祭联(上)

    安陵城南,卫松疾一人静静伫立在屈子庙前,却迟迟没有进入。他时不时地环顾四周,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雨后的安陵较之以往更加静谧,空旷的街道在积水的倒映下显得幽幽浮摆。时间滴滴落过后,从街口的另一条小路上缓缓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苏镜提着一盏明灯迎面走来。今晚她换了件色泽鲜艳的红色丝衣,脸上也涂上了些许的胭脂,步履行走在湿漉泥泞的街面上,看不到半点的尘埃,也听不到丝毫的声音。

    “我今天这样打扮,好看么?”苏镜笑靥如花,相比于平日的素雅端庄,在灯火照耀下的她更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瑰丽气质。

    卫松疾看得如痴如醉,半天才回过神来:“姑娘来安陵已久,平日总是以素装示人,从不曾见过现在这般的打扮,今日得见,竟也胜似仙子般的人物……”

    他言语阻塞,心情无比复杂,恍惚见又见苏镜慢慢地靠了过来,顿时一阵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他之前曾经在苏镜的身上闻到过这种奇香,只不过比较以往,这股香味来得更加醉人。

    卫松疾沉浸在这股温馨陶醉的氛围中,仿佛能够想象到自己身处花海之中,被百花簇拥的场景。

    苏镜笑道:“镜儿从不似其他女子那般会打扮自己,只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一想到过了今夜可能会物是人非,于是便稍作装饰,留作纪念,让卫大哥见笑了。”

    “特殊的日子?”卫松疾疑惑不解道:“姑娘所指为何?”

    苏镜目光抛向一边的屈子庙,道:“镜儿相信卫大哥今夜必能破解持国之力的谜团。”

    卫松疾神情意味深长道:“是否破解,还为时尚早,姑娘能够能深夜和我同行此遭,共寻答案,也是美事一件。呵呵,算算看,这是咱们第二次,在同一时间游览这屈子庙,真不知是否算得上缘分。”

    苏镜轻轻点头微笑道:“缘分自有天注定,镜儿相信老天的安排。不过见卫大哥早早在此等候,好像料准了镜儿会出现在这里一般,这一点倒让镜儿意外了。”

    卫松疾摇头道:“不不,因该说是姑娘你早已经想到我会重返这屈子庙,所以特地赶来才是。所幸方才我刚刚处理完了一件私事,便顺路来到这里,否则让一位姑娘家在风中久久等候,岂不失礼!”

    苏镜道:“看来镜儿猜得没错,白日里卫大哥在众人面前的那番言辞推论只是为了迷惑瞒骗那三位将军罢了,其实真正的‘国殇’指的并不是古时战场墓地。当时秦楚战争多发生在安陵郊外,据传安陵很久以前为蛮夷之地,属于楚国的属国山国的管辖范围。”

    “依照山国的风俗,死者尸体不宜长时间留存在外,那些亡故的将士多数被火化掉,然后骨灰投放于江河之中。他们相信只有这样,这些阵亡士兵的灵魂才会飘散于天地,不会因战死的执念而永世无**回。所以说关那些曝尸野外,墓地什么的都是卫大哥杜撰出来的吧!卫大哥对安陵的过往了若执掌,应该不可能不知道这些的。”

    卫松疾拍手赞叹道:“苏姑娘不愧是陆先生足下高徒,事实真相也都如姑娘所言。不过除了‘国殇’所指的地点外,那些结论也并非全是胡绉。杨魄那三人其实都是皇帝派来的杀手,想要蒙骗他们还需花些功夫,需以利诱之。但这三人到头来要比我想象中愚蠢,最后尽数落于我的全套中。如此三流的角色竟也敢以陆门十羽自居,真是不自量力,死有余辜。”

    苏镜看着卫松疾阴狠冷酷的表情,不吸了口冷气道:“你……你把他们……都杀呢?”

    “呵呵,只是送他们到地下去陪我死去的兄弟,还有那近百名无辜的死难者罢了。”卫松疾冷笑道:“三人之中,白朔善于使剑,澹台照精于链术,唯有那名唤作杨魄的杀手自从来到安陵之后从来都未曾展现过自己的身手。身为三人之首的他武功不可能在他的两名随从之下,所以我暗处观察了下他的手,这才明白原来他是用毒的高手。”

    “要知道使用毒术的人的双手是与常人截然不同的,他迟迟没有出手也是不愿意透露出这一点破绽。但他不知道的是我喜欢品茗,对于味觉的敏感程度要远超常人,在他的身上我闻到一种熟悉的香味,那种味道和我的好兄弟崔枢临死前残留毒液的气味完全一致。施毒不久的人身上的那股药物味道暂时会残留一段时间,因此我才确定他们才是这一系列血案的凶手之一。”

    “不过杀这三人尚不能达到我所想要的目的。从他们对持国之力的了解程度来看,鹰团这一次的行动目的恐怖不单单只是清巢行动。他们三人只是充当前哨,得到我散布的假消息后,他们必定会通知后援,届时我再将这些人隐藏在暗处的人一网打尽。”

    他看了看身边的一脸惊惑的苏镜,叹了口气道:“虽然听起来有些残酷,但是这就是江湖,为恶之人一日不被除尽,这天底下的悲剧还会再一幕幕重演。我曾经也是陆门十羽之一,清楚无辜生命倒在自己剑下是什么样的滋味自然更加明白这样的道理。”

    苏镜听完这一切,感慨良多。卫松疾见她愁眉不展,于是转过话锋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好消息,你的师傅陆机今天已经清醒过来了,咱们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他。”

    苏镜莞尔道:“是么,那真得是太好了。可现在天色已晚,师傅可能已经就寝了,咱们还是改天去看望他吧,免得扰了他的清净。”

    卫松疾点了点头,两人目光齐聚在屈子庙外的牌匾上,又互视一笑,共同叩响了庙门。这一回,庙祝好像预感到他们二人会前来一般,庙门刚刚叩响,便见大门敞开,庙祝提着盏灯从里面走出,不声不响地引领者两人进了内堂。

    和上一次相同,庙内的布置没什么大的变化,同样的祭文,同样的屈子像,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原来祭祀用的牛羊祭品早已被清空,整个大厅内部显得无比空旷。庙祝将摆好的蜡烛一一点燃,偌大的祭堂被明火衬得辉煌明亮,一切事物在这股亮光下变得无所遁形,一目了然。

    “上次二位来此只是看了个粗略,想必今日定能有所收获吧。”庙祝吹熄手中的火折,将祭堂大门关上。

    卫松疾四周打量,边看便揶揄道:“老人家倒是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一般。”

    庙祝笑道:“进屈子庙祭拜的人不少,但是像大人你那样对于《九歌》种种如此执着的人还是第一位。老朽知道大人是人中英杰,聪慧过人,早晚会看透这其中的玄机,便扫尘清垢,早早地在这里等候着诸位的大驾哩!”

    苏镜纳罕道:“老人家您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会知道我们此行的意图?”

    “这是天机,”庙祝神秘兮兮笑道:“若你们能够看透这其中的玄机,我便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卫松疾闻言轻轻冷哼了一声,对方故弄玄虚的举动无疑让他心生不悦。他步子徘徊在那十一道《九歌》祭联下方,每走一步路,思路便更加清晰一分。

    《九歌》之一的《国殇》和悼念楚国阵亡士兵的确有某种联系,但是放眼整个安陵,所有屈子庙都只供奉屈原一人,唯有这间屈子庙例外,不仅祭祀屈原,在整个大堂靠近窗梁的一侧还设有楚地烈士的灵位。上次他来的时候那片区域只能隐约可见,如今灯火明亮,一切都难逃他的双眼,这也应证了外界对于这间祠堂祭祀楚国亡故士兵的说法。

    与此同时,那份隐藏在绿绮琴里的地图里暗示的一切也恰好与他所想不谋而合。当日因为有杨魄三人在场,他为了诓骗三人,故意编造了假的信息。事实上那张图里所要揭示的秘密恰恰就是持国之力的具体所在位置。

    那天他得到图卷后,深夜研究,无意间发现这张由丝帛制成的图卷背后有许多丝线缝合留下来的结头。因为这些结头太过细微,平常人根本都察觉不到,不过对于曾经有过缝制经历的他而言,这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线索。

    他借着灯光,将背后那些针线留下来的结头一一找出,然后将他们所在的位置对应道正面的图画上,并且用炭石标上记号。这样一下来,在地图上足足出现了二十多个黑色炭印。在这些结头当中,由一个结头是作为整张图帛的收合部位,非常显眼,卫松疾特地将他着重标记。

    待标记完后,他细细思考,想找出这些标记代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想着想着,他联系到九歌和之前见到的九歌祭联,突然大胆猜测这些密密麻麻的结点位置代表的就是分布在安陵县大大小小的屈子庙。

    查阅了安陵历代地理县志后,他果然发现这些屈子庙的分布与当时汉朝阳嘉年间屈子庙的分布不谋而合。这二十多座屈子庙经历数百年的岁月洗礼,大多数都已经坍塌破败,唯有一座却是例外,正是他现在所处的这座屈子庙。更加巧合的是,这座屈子庙所在的地理位置与地图上那个着重炭印标记完全重合,这也终于令他豁然开朗。

    他来到这里之前,查阅了历代户籍的记录,发现这座屈子庙从汉代便已存在,其存在的时间之长远超其它庙宇,无论时代怎样变迁,战争怎样肆虐,它都岿然不倒,仿佛有一种力量在冥冥之间庇佑着它。而且庙里的庙祝换了一代又一代,庙中的建筑翻修看一次又一次,但庙中负责维持庙宇运转之人的始终是同一家族。

    最为特殊的是,和其他祭庙不同,这座屈子庙祭祀的主题是以屈子九歌为主题。

    这其中的种种联系到一起,他终于明白所谓的“九歌不谐处”指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