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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萧史弄玉

    杨柳阴阴细雨晴,水木清华见流莺。

    春风一夜吹乡梦,撩人心扉盼鸡鸣。

    春回大地,本应万物复苏欣欣向荣,却有人独守空房郁郁寡欢。

    一座小院,青砖碧瓦,杨柳依依。

    东厢榻上坐着一女子,白衣楚楚。

    待要仔细看来这女子,生的是如莲似竹,气度脱俗。

    许有双十年华,清盘发髻,上面别了一支木簪,虽是素颜拙妆,却也更显清雅。

    看这女子打扮,显是已为人妇,不知怎的却满面愁容,郁郁寡欢。

    此时葱葱玉指正自抚摸着一支通体紫黑的古笙。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赵子平朝思暮想,已然失踪许久的玄清观尘清。

    只见尘清好似方才哭过,双目微红,低声自语道:“你可知我度日如年,不知你现今过的可好?

    非是我心狠不去见你,恨只恨我遭人玷污,又怎能配得上你?

    可叹往事成空,可悲我犹在梦中!”

    一阵喃喃自语,尘清便拿起当日赵子平送她的龙凤笙,幽幽的吹奏起来。

    此时赵子平若在,一定能听得出,这便是那日晚间,尘清在玄清观中奏的曲儿。

    尘清那日打玄清观中出走,起初也不知何去何从。

    只是一路南下,单挑些密林小道去走。

    出玄清观她只是带走了赵子平送她的龙凤笙,留个念想。

    尘清现今的打扮,显是认定了赵子平便是她的夫君。

    她遭尘方玷污,本已是万念俱灰,只想着一死了之.

    但不将尘方碎尸万段,实不甘心。

    现今尘清就是为了两个人活着了,一个是不共戴天的冤家对头,一人却是割舍不下,牵肠挂肚的情郎。

    那日出了玄清观,她一路向南,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行了多少日。

    却是来到了陈仓府境内,兴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将她指到此处。

    在陈仓府境内正有一地,唤作‘凤翔县’。

    凤翔县知道的人兴许不多,但要说起‘萧史弄玉’那可是有名气的紧。

    相传古女“弄玉”长相俊美,喜音律,尤善吹笙。

    一日晚间,弄玉在“凤楼”对着满天的星星吹笙。

    夜里万籁俱静,轻柔幽婉的笙音便如一缕云烟飘向天际,星空中笙乐来回飘荡。

    隐约中,弄玉觉得自己并不是在独奏,似有一缕箫声正与自己合鸣。

    弄玉只当自己是幻听,后来回房睡觉,却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英俊少年,吹着箫,骑着一只彩凤翩翩飞来。

    那少年生的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好不英俊,对弄玉道:“我叫萧史!住在华山。我很喜欢吹箫,因为听到小姐的笙音实在动听,久久不能忘怀,想与小姐交朋友,盼能合奏一曲。”

    少年郎君说完,却是不待弄玉答应,便开始吹箫。

    箫声悠扬,听得‘弄玉’也是芳心暗动,于是情不自禁也取出笙合奏。

    他们吹了一曲又一曲,浑然忘我。

    有言道:“凤舞楼头,赤萧拨弄仙子月。凤翔台上,紫笙吹尽美人风。”

    一觉醒来弄玉才知竟是做了个梦,不禁一再回想梦中的情景,对那英俊少年‘萧史’再也不能忘怀。

    后来,其父知道了女儿的心事,就派人到华山去寻找那少年‘萧史’。

    没想到果真找到同名同姓的一少年,而且他也当真会吹箫。

    等弄玉见到这少年,当真就是她的梦中之人!

    二人当下便完婚,非常恩爱,后来两人常常箫笙合奏,各地青年才俊多为感染,开始追逐音律之风。

    这使得当时朝忧心重重,怕风气因此败坏。

    原来‘弄玉’其父便是当朝国君,‘弄玉’为了不为难父王,便与萧史不告而别,二人躲到一个别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传言有人见到‘萧史弄玉’合奏之时从天外飞来一龙一凤,他们乘龙凤一路笙箫和鸣登仙而去。

    那是将他们撰说为神仙传说了,但‘萧史弄玉’之事却是真有。

    他们二人的故事传承千秋,尘清到了‘凤翔县’也缓过神来,自也想到‘萧史弄玉’的故事。

    联想到他们二人的真挚情谊,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凤翔县’兴许真是受了‘萧史弄玉’二人的影响。

    就是现今音律之风也不曾衰减,男女老幼皆喜音乐,尤以笙箫为胜。

    尘清兴许便是被此地的笙箫之音唤醒的。

    但回想过往,她心里却更加凄苦,时常想:“怎的自己就没有弄玉那般的福分?如今既是天意使然,叫自己来到了此处,何不长居于此,待能等到尘方伏诛,了却心愿那时定不苟活!”

    也没有归隐山林,在‘凤翔县’中寻了一处民居住下,便是这碧瓦青砖的四居小院。

    院落不大但却干净,凤翔县地处陈仓府以北。

    她住的这一户人家也是‘凤翔县’中的原住户,祖祖辈辈都是住在这里。

    主人是个老妪,年过五旬,唤作张氏。

    老伴却是在十多年前就去了,膝下有三女两子,但大儿子命薄,早早夭折,三个女儿也都嫁人。

    现在就是儿子还没娶上媳妇,伺候这老妪,这小儿子唤作‘张宝’。

    尘清来到老妪家里租住,老妪倒是高兴的紧。

    她见尘清生的那自是仙女一般的。

    虽说尘清的姿色比不的孟悠然那般,但到了这等地方,乡民们见了,却真当作尘清乃是天仙化人。

    张宝又没有成亲,张氏虽见尘清已做人妇打扮,但心里想,说不得这小娘子是个寡妇。

    但这姑娘天仙般的人物,说不得便能和自己的宝贝儿子成了一对。

    凤翔县不大,但却是由北向南途径陈仓府的必经之地,一向民风淳朴。

    “赵姑娘,赵姑娘你可还在屋里?”

    说话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拄着拐杖,背倒是不驼,穿的是粗布衣衫,正是此间的主人张氏。

    尘清到了此地也是隐姓埋名,只说自己姓赵,叫赵情。

    这是随着赵子平姓了,自是对赵子平用情至深。

    尘清在此间已经住了有十多日,自同张氏熟络。

    听的张氏在门外唤自己,尘清知道定是方才自己吹笙将张氏招来的。

    尘清赶忙擦了擦眼泪回道:“不知张婆婆何事?”

    其实张氏哪里能有什么事情,她确是像尘清想的那般,是闻声而来。

    只听张氏说道:老婆子我听见赵姑娘在吹笙,就是不知道赵姑娘吹的这是什么曲儿,着实好听,一时按耐不住便来叨扰!”

    不管怎的都是长辈,尊老尘清还是懂的。

    赶忙的起身开门相搀道:“张婆婆咱们屋里说话!”

    这两句‘张婆婆’却是将这张氏叫的眉开眼笑。

    心想若是能将这‘张’字去掉,只喊婆婆,那该是多好。

    张氏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到了屋内先是问尘清吹的这是什么?

    尘清回道:“我吹的这也不是什么成名的曲儿,就是我自己闲来无事,吹的玩的!”

    张氏却是啧啧道:“没想到,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已是音律大家,能吹出这等曲风实不简单。

    不知道赵姑娘可知咱们这凤翔最出名的是什么?”

    尘清回道:“自是那‘萧史弄玉’名气最大,但是…”

    说到此处,却是顿住了,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是又想到自己与赵子平了。

    张氏却是不知,以为尘清说不上来了,便笑道:“赵姑娘说的不错,自是那二位先人,姑娘你不是当地人。

    外人多以为萧史弄玉乃是杜撰之说,但殊不知却是真有二人。

    相传二人笙箫合奏,招来龙凤,后乘龙凤登仙而去。

    他们尚有仙曲传下,唤作‘云水谣’,乃笙箫合奏之曲。

    相传若以萧史弄玉二人笙箫合奏‘云水谣’。

    品一曲,则清风徐来,二曲之时,便是彩云四合,天生异象。

    奏至三曲,能见白鹤成对,翔舞于空。

    届时百鸟和鸣,经久方散。”张氏说到此处竟是神往不已。

    尘清却是觉得,这些都是传说故事,听听还可,却当不得真。

    张氏沉吟半晌又问道:“赵姑娘可知何为笙箫?”

    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尘清也是喜爱音乐之人,但被这么一问还真是说不上来。

    她以为笙箫能是何物?不就是演奏声乐的器具而已?难道还有别的说法不成?

    今日她听张婆婆说了这许多,若自己说的肤浅,怕要贻笑大方。

    当下便回道:“愿闻其详,还请婆婆赐教。”

    张氏点头道:“好,好,今日老婆子便与你罗嗦几句。

    人人都知笙箫乃奏乐之器,可这只是浅意。

    萧者,肃也,相传是伏羲所作,义取肃清,律应仲吕。

    笙者,生也,乃是女娲所作,义取发生,律应太簇。

    伏羲女娲即为男**阳之说,萧乃伏羲帝王之器,笙乃女娲帝女之容!”

    张氏说着,看了看尘清放在一旁的‘龙凤笙’接着说道:“没成想赵姑娘也善笙技,估计有许多人都不识得此物,可否将此笙借与老婆子一观?”

    言罢竟不待尘清答允,便自行将‘龙凤笙’拿起,仔细端详。

    尘清却是微有愠意,觉得这张婆婆好生唐突,但又不好多说。

    谁知张氏连连点头说道:“好笙,好笙,好笙!”连说了三句好笙。

    其实尘清对笙是一点都不懂的,若不是此物乃是赵子平送与她。

    说不得她到老也不会去碰这门子乐器,她更喜欢的倒是萧和琴。

    尘清见张老太拿着自己龙凤笙面色有异,便道:“张婆婆,此笙不妥?”

    张氏沉吟半晌回道:“我这一把年纪了,在凤翔县却是没见过比此笙更好的。

    十三管璜尽为邹山紫竹所制,赵姑娘可知邹山紫竹?

    那是少之又少,价比真金,此笙但是有些像…”

    随着张氏把玩手中的龙凤笙,眉头却也越皱越深。

    待看到龙凤笙上缀的半边玉牌之时,脸上尽是骇然。

    尘清见张氏微皱眉头,欲言又止,便追问道:“此笙有些像什么了张婆婆?”

    张氏沉吟道:“恕老婆子眼拙了,若此物是真品…”

    说到此处却又觉不能,连连摇头道:“不会不会,世间不会真有此物,定是仿品无疑!”

    眼下张氏一会这般,一会那样,说的尘清心中生疑。

    心想:“不知这龙凤笙到底是什么来头。

    子平是打三里铺买下,自己只对笙上的碧玉龙佩喜爱,平日里总喜欢摩挲几下,旁的倒也不觉怎样。”

    张氏沉了半晌才说道:“赵姑娘,老婆子我不知道姑娘是打哪里来的。

    老婆子虽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但心却不盲。

    姑娘整日以泪洗面,老婆子都是看在了心里。

    咱们本是萍水相逢,你既不愿多说,那我也不去多问。

    老婆子就想问姑娘,你可想学那‘云水谣’?”

    张氏没来由的问了这么一句,尘清却也听说过‘云水谣’这曲子。

    却不曾学过,也不曾多做了解。

    方才张氏还说此曲乃是‘萧史弄玉’所留,能招龙引凤。

    说的是玄之又玄,现今张氏说要教自己此曲,尘清到颇有兴趣。

    张氏似乎看穿了尘清的心思,当下先是一笑,接着道:“赵姑娘此‘云水谣’非彼‘云水谣’。

    老婆子说的这‘云水谣’在凤翔,多半人都会吹弹。

    那能‘招龙引凤’的‘云水谣’前人撰说而已,听听便罢,姑娘休要当真。

    太簇应春,这笙偏偏又是律应太簇。

    现如今正是初春时节,依着赵姑娘笙技,不来学上个新曲儿,岂不是可惜。

    若是此曲由赵姑娘吹奏,到时再能来个笙箫和鸣,那才是真正的仙音妙乐。

    老婆子也是见姑娘整日里郁郁寡欢,不寻些事情来做,怕是要憋坏了身子。

    像赵姑娘这般仙女样的人儿,若是生了病那便不美喽!”

    这几句话却是说的尘清双颊微红,微微一笑道:“张婆婆说笑了,您老人家若是真愿教我,那我定是求之不得,哪里还有什么愿不愿意!”

    虽是微微一笑,但这却是尘清自打玄清观出事以来,第一次露了笑脸,着实不易。

    张氏也是笑道:“这才对么,这般俊的姑娘,整日里连笑都不曾笑过,岂不叫人跟着难过。

    今日我便开始教你,你若学会了这曲子,保准能换个人一样!”

    张氏这也真是老来成精,知道有些事得循序渐进。

    今日便到此为止,既然打开了话匣子,还怕日后问不出个所以然?

    她教尘清‘云水谣’一面是为了尘清好,更多的却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

    张老妪不是说的清楚,若能笙箫和鸣那才是仙音妙乐。

    现如今尘清用笙,那她儿子张宝就是现成的使萧人。

    姜还是老的辣,若是有一点机会,张氏也不能叫肥水流了外人田。

    张宝在家里唯一男丁,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想当年张氏老两口,为了要这么一个儿子,可没少折腾。

    说不得张老汉死的早,便与那房事过甚,脱不了干系。

    眼下儿子迟迟不曾娶亲,却是成了张氏的心头大病,老张家总不能到了这一辈便断了香火。

    倒不是张宝有什么毛病,只是用张宝的话说:“婚娶嫁配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总不能随意找个女子生生孩子,就能度日。

    人么,总是还要有些追求的。”

    张宝对自己倒是蛮有自信,这自信却也不是没有根据。

    张宝在十里八乡名气颇大,有个名号唤作‘张乘龙’。

    这倒不是他自己取的,乘龙自有乘龙快婿之意,意思便说谁若得了张宝做姑爷,那便是得了‘乘龙快婿’。

    别看凤翔不大,但每年的三月称为桃月。

    三月三那一天,十里八乡都会赶到凤翔。

    这却又是为何?自是为了来看那桃花会。

    桃花会可是凤翔县独此一家,旁处没有。

    起先是为了缅怀‘萧史弄玉’而生,时日久了却成了当地俊男才女的求亲盛会。

    届时,十里八乡的俊男才女齐聚于此。

    如若哪家的公子相中了谁家的小姐,便以乐相求,若能求博得姑娘芳心,便得以抱得美人归。

    但在桃花会上不管是什么曲,那都是只能用笙箫来奏。

    阳取萧,阴使笙,这点却是不能变的,因为此会初衷还是为了缅怀‘萧史弄玉’二位先人。

    每年的‘桃花会’自是要有魁首,张宝便是历年魁首。

    恰恰此人又颇为潇洒,却也不知迷了多少小姐、夫人。

    可此人却自视甚高,竟是没有瞧得上的。

    用他的话说便是:“我乃萧史之俊,非有弄玉之才不可娶也!”

    可女人便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但张宝越是如此,却越使得众小姐情迷意乱,多少人赶赴桃花会也是为了一睹张宝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