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血碧玺篇·5

    洁白的月盘为大地覆上了一层轻盈的薄纱。江北坐在破损的佛堂屋顶，望向山下的玉石镇。林间的风清凉而湿润，轻拂着她的发丝和衣袖。如水的夜色包裹着她，让她浮躁的身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木剑受损之后，她便急着找人修复。不但对玉石镇的灾相后知后觉，更是反复拿修剑的事去叨扰一个重伤病患。若非血碧玺尺寸不合，她还有可能会为之铤而走险。

    “唉……我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啊……”江北扶额叹了一声，闭上眼睛，感受着夜风自她的身边掠过，带走一身尘埃。

    急则生过，忙则生乱。

    身为理线师，最首要的事肯定还是处理玉石镇的灾相。

    苏家将碧玺矿守了数百年，直到贪图美色的苏铁将它卖给了开妓院的元家。元家将碧玺开采一空，一夜暴富，后来又得到了寄附灾相的血碧玺，一举成为玉石镇的霸主。这灾相寄附在碧玺上，从时间上也是在元家采掘碧玺之后出现的，看来与开采有关。若要恢复开采带来的破坏，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但现在元家正借着血碧玺在玉石镇作威作福，多耽误一天，就有可能又有几个镇民被元霸变成石雕。

    明亮的月色下，萦绕在佛堂院中的水雾渐渐散开。江北站起身，望向玉石镇的灯火。

    下一步，是想办法破坏血碧玺。

    ---

    忽然，她余光看到佛寺门口灌丛中有影子闪动。她立刻俯下身去察看，发现一个人正鬼鬼祟祟地站在佛堂的门口。那人身披着黑色的斗篷，与周围的树影融为一体。见四下无人，他便把一个长条形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门口，然后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就发现一个穿着长袍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

    江北还未开口，那人就跪到了地上。她顿时乱了阵脚，慌忙地扶他起身。黑袍下，是一个消瘦而萎靡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上泛着病恹恹的灰绿色，眼窝深陷，一双眼睛浑浊而失神。

    “你——你是谁？”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儿子。”男人对着江北连连鞠躬道。

    她惊讶地说：“你是苏铁？”

    苏铁摇摇头，长叹一声：“百年家业被我一朝毁尽。我愧为苏家人。”

    江北疑惑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实在是惭愧。”苏铁低下头，卑微地佝起身子，“我原本打算连夜跑路，可是启明死活不肯跟我走，还冲出去跟元家人拼命。我追了没多远就跟丢了，只好藏在镇子里等他的消息。后来听说启明死了。但是今天，我看到一个外人来镇上买了一堆伤药。于是我就想，也许他还活着……”

    江北惊讶地说：“你跟踪我？为什么我都没有察觉？”

    苏铁摇了摇头：“我是跟着炊烟的方向走的。”

    江北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煮粥时走神，不小心把粥煮糊了。刚才当着苏启明的面，没好意思提起。

    “唔——既然来了，就去见见他吧。我想你们之间应该也有一些心结需要解开。”

    “不去了。我已经是废铁一块了。”苏铁苦笑道，身子愈发佝偻，仿佛要匍匐到地面上，“启明，会是照亮苏家的新星。刚才我把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放在了佛堂门口，你代我转交给他吧。”

    苏铁说完，便又对江北深鞠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

    江北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对苏铁的背影说：“这样逃避，只会留下无尽的遗憾吧。”

    但那佝偻的背影一瘸一拐地走下山去，再也没有回头。

    “算了……我有什么资格说教别人呢？”她喃喃自语道，目送着他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