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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羽人篇·7

    天刚蒙蒙亮,刺儿头便在睡梦中听到声声肝肠寸断的哭喊。“来人哪!来人哪!——救命!快来救人!”他猛地坐起身,看到屠刀刘也同时惊醒。硕大的身躯在晨光中如一枚沉默的巨石,横亘在他的面前。

    “刘兄!刺儿头小兄弟!求你们快来!”那叫喊声继续从隔壁的小屋里传来,绝望而嘶哑。

    刺儿头不由得感到着急,抬头瞥了一眼屠刀刘:“爹——我们去看看吧……”

    屠刀刘沉默了一会儿,翻身下床,披上了外衣。他在柜子上摸索了一会儿,抽出一把木剑,插在了腰带上,转身走向西屋。刺儿头见状赶忙起身,快步跟在他的身后。

    光线昏暗的西屋里,贾三文灰头土脸地抱着江北缩在墙角。他双眼红肿、发丝凌乱,嘶哑而语无伦次地喊叫着。江北则双目紧闭、浑身盗汗,全身止不住地震颤,似乎是失去了意识。

    见到屠刀刘和刺儿头赶来,贾三文立刻抱着江北爬到门边,拽住屠刀刘的衣襟乞求道:“刘兄!刘兄!救命啊!——阿北——阿北她……”

    屠刀刘面无表情,一把甩开了贾三文的手。一旁的刺儿头却似乎也被吓慌了神,目光紧紧地盯着昏迷的江北,惊道:“啊!昨天还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阿北被鸡骨划伤,带毒的鸡血渗到了伤口里,感染了疫病。”贾三文掀起江北左手的袖子。纤细的胳膊上,有三道近一尺长的划痕。虽然已经结痂,但周围的皮肤却呈现出煤灰般的暗黑色,仿佛已经溃烂。

    “会——会这么严重吗?”刺儿头支支吾吾地问。

    贾三文面色惨白,一把抓过刺儿头的手,覆到江北的额头上。刺儿头只觉得掌心一片粘湿,那额头烫得像火炉一般。贾三文嘶哑地叫道:“阿北现在发了高烧,盗汗加四肢震颤,已经病入膏肓了。我求你们快去找医生来!大恩大德,贾某没齿难忘!”眼见着江北似乎颤得更厉害了,贾三文移开了刺儿头的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刺儿头犹豫地看了一眼屠刀刘:“草垛村的人,都嫌我长了羽毛不吉利……就算去找,那村里的医生也未必肯来。”屠刀刘却依旧面无表情,站了片刻便转身作势要离开。贾三文上前又一次攥住了他的衣襟。

    “那难道就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阿北病死吗?我为你们勤勤恳恳地编了一个月的绳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贾三文涕泗横流地哭道,“说到底,还是我没用!被你们困在这了这里。阿北也是为了救我才蹚了这趟浑水。若她命丧于此,我哪有颜面再见她的父母?哪有资格继续苟活于世?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们若是选择见死不救,就烦请替我们两人收尸合葬吧!”江北剧烈地抽搐起来,贾三文紧紧抱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

    屠刀刘再次不耐烦地甩开了贾三文的手。但一旁的刺儿头忽然喃喃道:“草垛村的人请不来,但是二十里外是个镇子。我——我去镇上看看吧。”屠刀刘勃然大怒,拽住刺儿头的胳膊,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

    “爹!上次我娘生病,草垛村的人不管,你就是背着她走了二十里地,带到镇上去治的。”刺儿头望向狼狈的贾三文和神志不清的江北,“咱们扣着这个小贩子,也只是想挣钱把欠下的药钱和棺材钱还回去,没想过要害人命啊!”听到刺儿头提及往事,屠刀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来不及啊!”贾三文忽然打断了刺儿头,“二十里地——一来一回就得两天。耽误这么多时间,阿北等不起啊!”

    屠刀刘的脸色沉了下去,忽然向前一步,伸手抓向江北。贾三文立刻推开屠刀刘的手,抱着江北往后爬了几步,紧张地问道:“刘兄——你——你要做什么?!”

    刺儿头赶忙解释道:“别怕!爹带她去。”

    “不行!”贾三文歇斯底里地叫道,“刘兄这么大的块头,阿北又失去了意识——万一路上他图谋不轨,没有人能保护她!”刺儿头和屠刀刘都怔在了原地。屠刀刘脸上一黑,作势要甩手离开。

    贾三文忽然攥住刺儿头的胳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小兄弟!我信你——求你了,带阿北去镇上!”

    “我……?”刺儿头犹豫地瞥了一眼屠刀刘。

    贾三文补充道:“阿北跟我说,她在樱花林里跟你交过手。你身手了得,背着她去不成问题!”

    听到有人提起樱花林,刺儿头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仰面从树上摔了下去。当时若不是江北及时出手,他可能终生就只能瘫痪在床了。他欠她的情,而且她看起来也并不像是恶人。刺儿头思索了一会儿,郑重地点头道:“好吧。我背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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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三文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将江北搭在刺儿头的背上。屠刀刘自始至终沉默地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瞪着他。待准备妥当后,刺儿头原地踮了几步,站稳了身形,便快步走向院门。

    一切进展顺利。

    贾三文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只要踏出这个院门,远离屠刀刘的视线范围,以江北的身手,她完全可以摆脱刺儿头、顺利脱身。至于后面是再叫更多的人手前来,还是直接杳无音信、石沉大海,他已然不在乎了。

    虽然相识不久,但目送着“江大侠”离开,贾三文的心中也有种说不出的惆怅:这种柔中带刚,散发着侠气与野气的女子,只怕是世间罕有,再无机会见到了。——罢了,罢了,有机会逃离屠刀刘的囚笼,应该替她高兴才是。

    刺儿头一只脚刚刚踏出院门,就感到脖颈被人紧紧勒住,然后后背一轻,被牵引着原地转了半圈,“啪叽”一下跪倒了地上。在场的人,包括贾三文在内,都目瞪口呆。

    “别惹事!”江北低声对刺儿头说道。她用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持一个磨尖的瓦片,按在了刺儿头的脖子上。

    贾三文的“三寸不烂之舌”打了结:“江大侠——你——这是唱的哪出?”

    “唱哪出?”江北忽然脸上飞红,干咳一声道,“你都‘情为何物’、‘生死相许’了,我哪能丢下你自己跑路?既然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我也不能不讲义气。要走就得一块走!”

    屠刀刘对江北虎视眈眈,作势要上前。江北瞥了一眼他腰间的木剑,推了一把刺儿头,咬牙道:“你再妄动!我就先卸掉他一只胳膊!你关贾三文关得也够久了!放他自由,咱们都省下麻烦!否则你没了儿子,我没了——”她忽然发现自己接不下去,尴尬地咳了一声,转口道:“——反正就是鱼死网破!”

    屠刀刘气得原地跺了三脚。周围的地面在他的怒吼中剧烈地震颤了几下。随后,凶狠的目光如刀刃般扫向贾三文,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

    “刘兄,俗话说,不知者无罪。这事儿,我不知情——我是真的不知情——”

    贾三文慌慌张张地摆手,连连后退。屠刀刘却步步紧逼上来,猛地伸手攥住了拴着贾三文的铁链。贾三文被拉得往前趔趄了一步,一头撞在了磐石般的胸肌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比“阿北死了”还难看。

    只见屠刀刘如一座巨山,挡住了贾三文的全部视线。

    “啪——”

    那铁链竟被屠刀刘生生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