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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真仙不识凡俗意 锦绣难遮迷蒙心

    这一天,道缘没有见到县令。

    去问其他人时,衙役们说,是县令出门时伤了额头,觉得有损威仪,于是一日里不曾露面,饭菜都是做好了送到房中的。道缘追问时,衙役们却支支吾吾,不肯说他是如何受伤的。

    直到第二天中午,县令来请他相叙,两人才再次见面。

    甫一见面,道缘就被他额头的伤痕吸引了注意。本就只是皮外伤,疗养了一天,又上了药,这伤其实已经不太显眼了,但道缘毕竟学过医术,一眼就看出这伤来得有些古怪。

    “仙人您请。”

    “县长请。”

    两人行礼落座,便有下人奉上茶水。县令这才笑道:“昨日里出了些小事,没能侍奉您的大驾,招待不周,还望仙人海涵啊。”

    “何处此言,县长乃是阳城父母官,公务繁忙,何必为我一道人费心呢。”

    两人简单叙话,说的也都是些不着边际之事。交谈时,道缘随口问道:“前日里城中富户出资买了那妖孽的尸首,有意请我去他们家中查看一番。但不知县长可否为我讲讲这城中大户,我也好提前做个准备?”

    “这……”听得此话,县令犹疑了一瞬,却满脸堆笑,拱手道:“实不相瞒,此事本属无稽。仙人乃是高修大能,那些富户不过是有些钱财罢了,这些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出些金银本是孝敬,怎能想着劳烦仙人呢?”

    “话却不可如此说。”道缘摇头道,“终究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们出了钱,我便当信守承诺,那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不也是南云仙修一贯的作风吗。”

    这句话本事随口而出,却被县令这有心人记住,心中登时一跳。

    听这口风,这自称道缘的道人,居然真的不是南云国中仙修?

    自从昨日里拿了那老者给的药,他一整天都在胆颤心惊,一直犹疑着不敢动手。一整天没见道缘,不止是受伤的缘故,更是因为心中忐忑,不敢让道缘发现。

    昨日晚间做梦时,他梦到县衙里妖气冲天,身周到处皆是魔怪,把他从梦中惊醒。寻常做梦,醒来便忘,这个梦却越回忆越是印象深刻,惊得他一夜没能睡好。等到第二天出门来,先去见吴师爷时,吴师爷却说他面上黑气越来越重了。

    他没敢将此事与吴师爷说,一是怕将他牵连进去,二也是恐那仙人老者动怒。昨日逡巡了一天,没能下定决心,但方才听得道缘说出此话时,他心中那杆秤却开始偏斜了、

    这周边几个小国,从未听说有什么厉害仙人,他说自己非傲来国人,这不就等于是说他自己来历不明吗?

    “呵呵……一切当然凭您做主。”县令啜了口茶,掩盖住自己方才翻腾的思绪,脸上堆起了笑容,“不过,俗语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您看这天已至正午,不如您先用些茶饭,下午再出门去?”

    “也好。”道缘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等了一会儿,却一直没人上菜,县令告罪一声,出了门去,不多时回转来,背后跟着仆人侍女,他还亲自捧着一壶酒。

    “您这是……多礼了,多礼了。”道缘站起身将酒接过,县令才笑道:“我说他们上菜慢,原来后厨仰慕您,是把这好酒启出来了。这可是京城里三十年陈酿,只等着您这贵客来的!”

    “折煞道缘了,实不必如此的。”道缘推脱一句,心中感慨。仙凡有别,有时就体现在这细微之处,哪怕是人间有地位的官吏,见了他这不入流的仙修都这般恭敬。两人重新落座,县令不断地为道缘布菜,道缘却之不恭,也多吃了一些。

    也别说,这南云国菜肴确有独到之处,有那么几道菜,比之道缘前世也不遑多让了。

    “来,仙人尝尝这酒。”县令亲自动手为道缘斟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杯敬道:“此一杯酒,但为一表我感恩之情,仙人为我县除去妖孽,乃是大恩大德,我阳城数万子民没齿难忘!您请!”

    道缘也举杯,却没有入口,看向县令道:“您乃是阳城父母官,这阳城人安居乐业,皆是您的功劳,这一杯酒当是我来敬您。您先请!”

    “这……”县令愣了一下,心思急转,笑道:“您是神仙,我是凡人,如何能让凡人饮这第一杯?”

    “诶,仙凡之间,何来这般计较?您是主,我是客,当然得您先请!”道缘依然不肯饮这酒。

    县令心中焦急,下意识地看向道缘,却知道如果自己再推辞,对方就真要生疑了。想起仙人之语,又想起阳城这数万百姓,他暗自里咬牙,强笑道:“既如此……那就同饮?”

    “同饮!”

    县令也不多说,真就仰头一口将酒咽下。烈酒入喉,当时就有辛辣之感,随即有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饮下这酒时,县令本已做好了中毒的准备,但饮尽之后,他却并未察觉异常,不由得抬头去看道缘,却发现道缘还举着杯子,正盯着他瞧。

    “先生……如何不饮啊?”他忍不住出声问道。

    “啊……出神了,出神了!”

    道缘出声致歉,心中却是一松。

    自入席以来,他就察觉道这县令神色有异,目光躲闪,似是有什么心事,自上菜之后,更是殷勤恳切得出奇,这让他不由得提高了警觉。方才吃菜时,他都是先请县令动筷,自己方才入口,此时见县令也饮了酒,且也无甚变化,才放下了心中警惕。

    他这般做派,并非是怀疑这县令。这县令虽然自身不甚检点,却也是个受民众爱戴的官员,与自己又无冲突,不当作出投毒之事来,他忧心的乃是其他事。

    自今日晨间,他便有些心惊肉跳,占卜之后,卦象却是混乱难解。自修习卦术以来,他还未曾遇见这种事,但莫名的,他却想起了“遮蔽天机”这个词来。

    越想越觉得古怪,他不过凡俗一樵夫,修行至今不过月余,怎么还能引得别人遮蔽天机,来对付自己的?

    还有,如果天机真的被遮蔽,自己又为什么还有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是对方本事不到家,没能遮蔽完全吗?

    毕竟,这么一来,几乎就是明摆着告诉道缘,有人要来针对他了。

    他这里思绪千回百转,但其实也无甚办法。他这一套卦术是前世学来的,和这四洲三界之地的卦术有何区别,他不知道,如何破解这天机遮蔽,更不知道。至此,也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了。

    道缘摇了摇头,举袖掩口,在县令的目光注视下,举起了那个酒杯。

    县令目光灼灼,心中有些期盼,却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但是,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担忧什么。

    他紧盯着道缘,看着他的就被碰上嘴唇。

    只是,忽然,横空伸出一只手掌,一把拉住了道缘的袖子。

    嗯?!

    县令猛然抬头,入眼的,竟是一副大红衣袍,和一张面容俊秀,却冷得吓人的脸。

    “你……何人擅闯县衙!来人呐,来人呐!”

    这县令眼见此景,心中那点复杂情绪迅速转为惊慌,又一转而成恼怒。

    这该杀的贼人为何偏偏此时进来!前功尽弃矣!

    不过,任他怎么叫喊,外方却无一人能进。明明房门只是虚掩,他的声音却如撞上铜墙铁壁一般,丝毫传不出去。

    “这……”道缘回头一看,放下酒杯,疑惑道:“道友,这是何意?”

    他认出了,此人正是两天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孤九道人。只是,为何他突然出现,还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莫非……

    瞥了一眼酒杯,他脸色微微一变。

    “何意?呵……”

    孤九松开抓着道缘臂膊的手,冷眼瞥着县令,沉声道:“我看,不如请这位县令大人说说,他究竟在这酒里添了什么东西!”

    大喝一声,声如雷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