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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保德之变(2)

    唐通啃着肥美的河蟹,却有些食不甘味,宴席上李过和高一功都没有谈军务,只是叙乡情,在座的将领无论是顺军旧将还是明军降将,无一例外全都是陕西人,其中有很多人都是离乡很久,最近才回来。李过和高一功自从崇祯三年随李自成一同起兵以来,只在崇祯九年击败俞冲霄之后才回过一次故乡,然后就直到去年才打回陕北,随后又转战山西、直隶,实在没什么时间感受乡情。唐通虽不是陕北人,但也离得不远,是西安府泾阳县人氏,而且也是自从调任宣府之后就再没有回过陕西,大家的共同语言还是很多的。更让顺军诸将高兴的是这次秋收,去年冬天,顺军平定了陕西全境,大量发放耕牛和种子,组织恢复生产,眼下已经是秋收时节,陕北各地的庄稼情况都还算不错。农民们的愿望并不多,不过是想太太平平地种地而已,只是这个愿望在饥荒和战乱的陕西已经十几年没能得到满足了。看见李过、高一功等人兴高采烈地说着麦子如何、高粱如何,唐通、王永强等人都很是纳闷,堂堂的侯爷还去管种地放羊这些小事吗?毕竟他们世代簪缨,很难理解这些佃农、长工、奴仆、放羊娃出身的顺军将领对庄稼的情感。

    唐通心里还在纠结着,明明找了个很好的东家,却还想着怎么背叛,他自己的心里也很别扭。但是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为了某个主君去尽忠,他必须要站在胜利者一方。如果李自成打不赢清军,他就是沛上亭长再生、太原公子复出,唐通还是得背叛他。

    宴罢,仆役把碗筷撤下,众人洗了手,两名亲兵在一张屏风上挂起了地图。李过说:“此次山西战事,本是由泽侯全权指挥,但是晋西北一带与太原沟通困难,所以由我们陕北部队负责。眼下黄河以东只有定西伯一部,又以新兵居多,我计划派何虎、陈自魁、曹汝贵带五千兵马渡河加强到内长城防线上,黄河以东所有我部兵马,全部由定西伯节制。定西伯,我这里的武将虽多,但大部分最多也指挥过几千人,没有谁有指挥上万人的大部队的经验,更缺乏和清军作战的经验,定西伯是朝廷宿将,又熟悉清军,这次要偏劳你了。”唐通急忙领命,谦逊了几句,不过略感尴尬,他和清军作战的经验就是在松锦大战中被暴锤,在壬午之变中尾随入关劫掠的清军不敢攻击,在前屯之战中慢了一步,让友军李辅明部被清军吃掉了,最后还有在山海关之战中被清军打到几乎全军覆没,很难说李过倚重的是他打仗的能力还是保存实力的能力。

    唐通说:“此次交兵,是仅仅守住防区就可以了吗?”李过说:“是的,只要保证句注山以西的内长城的安全。我部整编还需要一段时间,主力是否渡河要视雁门的战事而定。”众人又讨论了一下具体的安排,唐通觉得如果让他来指挥的话,是肯定不会选择这样的安排的,陕北明军现在战力有限,前不久还刚刚发生了王良智事件。王良智原本也是明军,在李自成进攻西安时开城投降,后来负责镇守榆林,六月份的时候,王良智通过蒙古和清朝联系的事情败露,被李过和高一功斩杀。李过和高一功需要时间来消化王良智的部队,还要训练新兵,囤积物资,至于田见秀和刘芳亮能不能对付清朝十都统的大军,在唐通看来和他们陕北顺军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是明军的话,哪怕驻扎在同一个县也不见得互相救援,他唐通过去就是这么干的。可现在李过一个陕北的负责人却在操山西的心,他还真打算一旦田见秀和刘芳亮战况不利就出兵救援。

    “定西伯,河西我任之,河东君任之,放心去打就是,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和高将军随时会增援。”唐通相信李过的保证是真诚的,他很感动,然后下定了决心。

    田见秀不会赢的,唐通参与过松锦和山海关两场大战,洪承畴和李自成都做不到的事情,田见秀又怎么能做得到呢?李过和高一功都是很好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唐通当然也更希望和他们共事,而不是去给满洲人当奴才。但是现在,唐通认为自己是要在大清的功名利禄和大顺的殉国忠臣之间做选择。

    唐通很痛苦,唐通很揪心,但唐通还是叛变了。

    第一个步骤,就是先吞并李过派过来的五千兵马,把何虎、陈自魁、曹汝贵三人解决掉。中秋之后,这些部队陆续从府谷渡过黄河,来到了唐通控制下的保德。十多年,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等人率领的农民军就是从这里渡河进入山西的,当时唐通还负责过追剿他们。当年陕北的逃兵饥民四处流窜,所求的不过是生存,而今天,生存的压力依然悬在他们的头上,肩上的担子还更重了。当初的他们只是在乱世中求活的百姓,可如今他们是全天下最强的一支华夏军队,保家卫国的重任指望不了大明朝廷,也指望不了那些用民脂民膏养肥的蛀虫,只能靠他们自己。

    但是唐通顾不了这些了,他连在西安做人质的母亲和儿子都顾不了了。再不动手,等李过的主力渡河他就没机会了。先设鸿门宴干掉何虎等人,再渡河突袭府谷,陕西的大门便会就此打开,清军便可以长驱直入,他唐通也将获得不亚于吴三桂的功名。

    明天就是动手的时候了,唐通怀着激动的心情在榻上辗转反侧了半夜,好不容易才睡着,但是当他睁开眼睛,面前却是一个全副披挂的年轻人。

    “小李将军!?”唐通猛然坐起,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面前之人正是李过的养子李来亨,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来亨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扯下一张染着血迹的白布,露出了下面盖着的东西——十几颗首级,每一个都是唐通的亲信。唐通不由得颤抖起来,这一抖就再也止不住了,整个人都哆嗦个不停。李来亨说:“唐将军,你在山海关也曾奋勇杀敌,我们以为你和姜瓖、王良智他们不一样。父亲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难道都不能让你有最起码的操守?竟致勾引虏骑蹂躏自己的家乡?你就这样害怕清军吗?害怕到宁肯牺牲自己的亲人也要背叛?”唐通稍微冷静了一点,摇了摇头:“现在也不必说这些了,总之我是个小人,如今事败,听凭处置。”李来亨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放在唐通面前:“父亲会告知天下,你是病卒于军中。”

    唐通毫不犹豫地拿起瓶子,将里面的东西一口吞下,翻身下榻,向李来亨三叩首:“烦劳小李将军为我转上亳侯,唐通今生对不起他,来世当结草衔环,报答他的大恩大德。”李来亨说:“父亲也让我转告你,他知道你的畏惧。你错了,我们一定会胜利,我们的结局不会是崖山,我们会打出一个太平世界。”